在生活的苦難里放歌

李嘉蓓

“孤獨一點，在你缺少一切的時候，你就會發現，你還有個你自己。”

——沈從文

細讀《湘行散記》，如同在渺遠的船櫓聲里看盡人間悲歡。在那淡淡的炊煙薄霧里，質樸而深情的文字像河水潺潺，無聲潤入心田，蕩起柔波。

重回湘西故里，我以為沈從文先生遇見的是天翻地覆的事物變遷，而他透過他那一雙干凈的眼睛，看見的卻是亙古不變的世故人情。湘西是桃花夾岸，芳草鮮美;是漁歌歡聲，殺雞溫酒;是凡世情癡，民風淳樸……閱讀時，我不禁錯覺身在桃源。只不過陶潛先生的桃花源幻化于不可追溯的想象間，湘西“桃源”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在沈從文的筆下，每一個渺小到不足為道的人物都格外鮮活，如同一朵朵跳動的火焰，每一朵都有獨屬于自己的光亮與顏色，耐人尋味。

常有人說，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而書中那位戴著水獺皮帽子的漁夫正是如此。文雅與粗俗在他身上融為一體，像是混跡于世俗卻又從不被世俗所牽擾，靈魂里縛著風趣的人。他和文人墨客一樣愛玩字畫，卻又不像他們一樣故弄玄虛，他愛說野話調侃，卻擁有著自己的追求與思想，擁有著不一樣的真性情。

哪怕是最令人看不起的卑微的人們，在這純粹溫存的字里行間面目也不再模糊。水手們為了微薄的工資在船舶間全力工作，揮灑著汗水和血淚，甚至隨時都有可能失去性命，然而他們卻從不曾放棄，任勞任怨，樂觀面對。或許生活給予了他們無盡的苦難和折磨，但他們愿意報以最嘹亮明朗的櫓歌與飽含情意和希冀的吟唱。

喜歡沈從文的文字，正是因為他能將簡單樸素的文字組合編排，隨性地將一個個故事娓娓道來，內里卻蘊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情。他所描繪的湘西也是一樣，平平淡淡的生老病死之下，無論是漁夫、水手還是誰，都在用自己的力量樂觀面對人生。現實生活又何嘗不是如此？生活只不過是用錢和面包堆積起來的單一色調的東西，只有我們用七情六欲，用狀似無用的身外之物去裝點，它才能變得鮮活。

想起曾讀過的一句話：“生死、光陰、離合，都有人賦予它們意義，這玩意兒看不見摸不著，也不知有什么用，可是你我和一堆化學成分的區別，就在于這一點‘意義。”我想，生命的意義大概就像書中湘西的人們一般，全力以赴即可吧。

合卷閉眼，山水萬里仿佛還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