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水濤
以學生為中心,或以學習為中心,又或由教師的教轉(zhuǎn)向?qū)W生的學,這些話語似乎毋庸置疑地正確。誰都這樣說,從教育專家到普通教師,有關教育的場合處處能聽到。“讓學生站在教室的中央”,便是這一話語的形象表達。然而,這一論斷為什么是正確的,毋庸置疑地正確?這一論斷的積極意義在哪里,為什么要特別強調(diào)它呢?學校教育是有目的、有計劃的行為,從事教育工作的教師受過專業(yè)培訓并擁有專業(yè)能力,學生是受教育的對象,當然,同時他們也是學習成長的主體。教育教學活動必然涉及兩個方面,一是教師的教,二是學生的學。沒有教師教,學生也可以自學。既然如此,學生為什么要來學校學習,為什么一定要教師教呢?常識告訴我們,有教師教與沒有教師教,學生的學習效果是不一樣的。因此,這個問題無須展開論述。
既然教學活動的過程包括教師的教和學生的學,那么,教的主體無疑是教師,學的主體無疑是學生。教師的教誠然必須服務于學生的學,服從于學生學的需要,然而,在班級授課制的前提下,教師不可能完全滿足每個學生的個別需要。事實上,學生也需要適應教師,服從教師,否則教學活動無法進行。挑選到一個教師,讓學生個個認同,人人滿意,處處如愿,那是不可能的。學校教育是學生在教師指導下學習,學校教育的高質(zhì)量取決于教師的高水平,取決于教師投身教育的熱情,因此,教育均衡首要關注的是教師隊伍建設。教師水平的高低,標志在教學效果,教學效果見諸學生的學習狀態(tài),這是不言而喻的。無論從哪個角度看,教育活動總是教和學的辯證統(tǒng)一,特別強調(diào)誰是中心,誰是非中心,好像沒有什么特別的意義。直白地說,醫(yī)生的責任是把病人醫(yī)好,教師的責任是把學生教懂。大概沒有哪個醫(yī)生自顧開藥方,不管病人死活的;大概少有教師一天到晚自說自話,不管學生聽得懂聽不懂的。教學活動是教師和學生的相互適應,共同發(fā)展,這就是所謂的教學相長。至于今后不再需要教師教,讓學生自己學,那是必然的事,也是未來漫長歲月里的事。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似乎中國傳統(tǒng)教育便以教師為中心。然而,一部《論語》,都是學生問老師;古希臘的蘇格拉底,天天到街上去問學生,逮到誰問誰。同一問題,對于不同的學生,孔子有不同回答;蘇格拉底則刨根問底,但答案是他預定的。這兩種情況,孔子或蘇格拉底,誰是以學生為中心,誰是以教師為中心?或者根本不需要做這樣的劃分。美國的教育,歷來傾向以學生為中心,從20世紀初開始,杜威就大力提倡以兒童為中心、以活動為中心,課堂教學的組織形式比較隨意——喜歡圍成一圈,師生平等討論,自由發(fā)表意見。這為學生提供了自由發(fā)展的空間,有助于培養(yǎng)學生的創(chuàng)新精神,但忽略了教師的主導作用,直接的后果是學生的基礎知識薄弱。當年,蘇美兩國激烈競爭,20世紀50年代,蘇聯(lián)衛(wèi)星上天,這對美國當局震動很大。他們檢討科技落后的原因,追溯到教育質(zhì)量的下降,杜威教育思想難辭其咎。可見,一味地強調(diào)以學生為中心,強調(diào)以學習為中心,是存在著偏頗的。
21世紀初,新一輪課程改革興起,建構(gòu)主義大行其道,在削弱甚至否定教師主導作用的前提下,極力倡導以學生為中心,重學輕教有趨向極端的苗頭。當時,已經(jīng)90歲高齡的教育家呂型偉老先生不無擔心地說:“其實也談不上什么創(chuàng)新,歷史上都反復地試過,無非是教師多一點,還是學生多一點。學生為主,教學比較寬松,特殊天賦的孩子更能脫穎而出,但整體教育質(zhì)量下降。教師為主,教學比較嚴謹,整體質(zhì)量比較高,但特殊天賦的學生得不到更好的發(fā)展。”他說這是一個矛盾,一直沒有能夠完全得到解決。時至今日,這一問題是否已經(jīng)根本解決了呢?讓學生站在教室的中央,這當然是一個隱喻,那教師站在哪里呢?當今,美國教育界的同行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向,甚至提出要向中國的基礎教育同行學習—— 如何發(fā)揮教師的主導作用,以彌補美國長期以來在這方面存在的缺陷。這個信息倘是確鑿的,那么我們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