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燈光明滅

苑廣闊

這套房子買了十多年了，很多當初一起在這兒買房的鄰居，都在別處買了新的房子，搬走了。我們也曾經有搬走的機會，最終還是放棄了，不為別的，就是貪戀房子一前一后兩個寬大的陽臺。

有如此寬大陽臺的房子，現在已經很少見了。主臥朝外的一面沒有墻壁，而是和陽臺連在一起。裝修房子的時候，在臥室和陽臺之間裝上玻璃推拉門，就可以擋風、擋雨、擋寒流、擋熱浪，卻擋不住早晨的陽光和夜晚的月光。

我最喜歡陽臺外的夜晚。近處，是“都市心語”小區的幾棟樓。遠處，則是一個叫“艷瀾山”的小區，樓層很高，我曾經在一個無聊的夜晚數了一下，大概有四十幾層。一到夜晚，從我家的陽臺看出去，這些樓層的燈光明明滅滅，很有意思。躺在床上，把身子一側，或者是把頭一歪，還是能看到這些燈光。有時候夜深了，因為什么事情睡不著，我就盯著這些燈光看，一家的燈亮了，一家的燈滅了，看一會兒就睡著了，簡直比安眠藥還管用。

夜幕降臨，每家亮燈時間都不一樣。有些人家天還很亮，燈就亮起來了，感覺這家人不太會過日子。說起亮燈，我就想起小時候村里的一戶人家。按照輩分，我應該管這戶人家的男主人叫叔，他在家里排行老大，就叫大叔。大叔一家的節儉遠近聞名，據說從大叔的爺爺開始，他們就已經這么節儉了。最為村民津津樂道的，就是大叔家吃晚飯的時候從來不開燈，全家人摸黑吃飯。用大叔的話說：“吃飯用嘴吃，又不是用眼吃。再說了，飯桌上就那么兩個菜，還怕夾不到？就是夾空了，再夾一次嘛，又不要錢。”有時候大叔一家正吃飯，有人來訪，進了大門，看見堂屋里漆黑一片，還以為家里沒人，剛想轉頭走人，大叔卻端著飯碗，笑呵呵從后面走出來了。

城市里的人亮燈晚，卻未必是為了儉省，也可能只是因為他們回家晚。在公司加班的、在市場擺攤的、到外地出差的，很多人都是深更半夜才回家，家里的那一盞燈光、一屋明亮，一定是他們在外奮斗的動力，也是他們努力打拼的期盼。

晚上七八點鐘，對面樓房的燈幾乎全部都是亮著的，燈火璀璨，光明耀眼。這時候，燈光下的一家人，或許剛剛吃完晚飯，老人在看電視，大人在洗漱，孩子還在努力趕作業，當然還少不了夫妻之間的拌嘴，大人訓斥不聽話的孩子……這些都是我猜的，因為我自己家也是這些事情。

從十點鐘開始，一些房間的燈就開始漸次熄滅，熄燈的越來越多，和那些還沒有熄燈的房間構成了一副黑白分明、明暗有間的不規則圖案，而且這個圖案每天都相似、每天都不同。有那么幾個房間，燈光總是頑固地亮著。我有時候為了寫文章，到了凌晨一兩點甚至更晚還沒有睡，扭頭一看，對面樓房仍舊有一兩個房間亮著燈。這家人為什么這么晚還不熄燈呢？是有人怕黑，故意開著燈睡覺嗎？還是有人和我一樣，有工作需要完成，想睡睡不成？當然有人熬夜看球賽也說不定。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家里根本沒有人，卻故意亮著燈，燈光自然是徹夜不滅。這并不奇怪，我們一家人有時候外出旅游，需要在外過夜，也會故意把家里的燈亮著一盞。這樣的猜測，是沒有結果的，有時候想想挺可笑，我在猜測別人，可我自己凌晨還不熄燈，別人豈不是也在猜測我？

多數時候我都起得很早，每次睜開眼睛看對面樓房，總有比我起得更早的人。想想也是，環衛工凌晨四五點鐘就在大街上掃地，攤販摸黑開車去批發蔬菜，還有早餐店的店主和伙計們，更是早早就起來為迎接第一位顧客做著各種準備了。

每一盞燈光明滅的背后，都是一段熱騰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