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德文
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的農村工作戰略有過幾次變化,而農村發展戰略的演進,和城鄉關系變化有直接關系。取消農業稅以后,中國進入了以工補農、以城帶鄉的歷史時期。這一階段的主要任務是填補取消農業稅后農村基礎秩序維持的短板,國家加大了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并建立的穩定的投入機制。尤其是在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的背景下,新農村建設還被賦予了擴大內需的短期目標。美麗鄉村建設可以理解成是對新農村建設戰略的升級版,是經濟條件比較好的地區,在農村基礎設施建設已經基本完成以后,開展宜居宜業的鄉村建設。當前,中國邁入了城鄉融合發展的新階段,鄉村振興正是在這個背景之下提出的。鄉村振興主要有兩個基本內涵:一是明確了建設現代化強國過程中的三農壓艙石作用。也就是說,哪怕是我們有條件實現現代化,農村的穩定器和蓄水池作用仍然不可動搖。尤其是在快速城市化過程中,農村是弱勢農民的退路。故而,中國不允許出現“城市興、鄉村衰”局面的出現,鄉村振興在這個意義上是一個底線目標。二是,明確了鄉村振興對現代化的推動作用。鄉村的生態、農業和休閑等功能,對于城市化有重要推動作用。
中國城市化存在梯度特征,長三角、珠三角等地區會形成城市帶,而大多數地區的城市化具有散點聚集的特征。長三角地區的工業化和城市化水平比較高,而中西部地區的工業化和城市化水平都不高。客觀上,長三角地區的鄉村振興,主要目標是發揮鄉村的生態和休閑等功能,是服務于城市生活的需要。而絕大多數中西部地區的鄉村振興,主要目標還是維護農村基礎秩序,發揮三農壓艙石的作用。從城市化的聚集效應看,哪怕是我國完成了城市化過程,中西部廣大地區城市的聚集效應也有限,農村服務于城市功能的需求并不多,農村衰弱有其必然性。因此,這些地區的鄉村振興,始終是以底線目標為主。
城市化和鄉村振興是一對辯證關系。對于任何一個社會來說,二元結構比一元結構具有穩定性。所以,城鄉融合發展的目標不是消滅農村,也不是要抹除城鄉間的制度差別。但是,如果要讓城鄉二元結構兼顧鄉村穩定和快速城市化,需要有兩個前提:一是城鄉二元結構要從剝削性變成保護性。客觀上,農村不是經濟發展的動力,也不可能是大多數農民的未來。但是,城市化不應該建立在工農業剪刀差基礎上。并且,還要通過一系列的制度,讓農民受益。二是城鄉二元結構要有彈性,讓農民進得了城,也回得了村。對于年輕人和小孩而言,城市確實是機會,也是公共服務供給效率比較高的地方,他們進城有合理性。也因此,鼓勵農民進城,沒有問題。但對于老年人而言,城市未必是理想的去處。我甚至認為,我們對農村要有一點想象,它很可能是我們國家將來應對老齡化問題的重要戰略空間—如果大多數已經進城的年輕人在年老的時候,還可以回到村莊從事農業生產,過著有質量的退休生活,既為社會創造財富,也為自己尋找意義和價值,有何不可?
在國家現代化的過程中,城市化和鄉村振興雙輪驅動,缺一不可。而關鍵在于,要將中國特色的城鄉二元結構加以改造,使之適應不同發展階段的需求。這一制度優勢如果能夠發揮好,鄉村振興和城市化之間就不會相互沖突,而是會相互配合,共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