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大學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楊慧
本文節選自《外交評論》(外交學院學報)2021年第2期
美國、日本、東盟、中國四個主要行為體的競爭性互動成為TPP和RCEP之爭興起和演進的催化劑。TPP和RCEP各自的進展及其負外部性,不斷改變行為體參與地區經濟機制構建的利益預期和動機,最終刺激了兩大巨型自貿區在近乎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區,并且持續競爭性演進。
此外,作為TPP刺激下加速發展的地區機制,RCEP的制度設計也反映了成員國對TPP負外部性的回應以及對亞太區域合作主導權的積極爭取。第一,RCEP將制度成員限定為東盟的自貿協定伙伴,突出強調東盟的中心地位。《RCEP談判指導原則和目標》明確指出,RCEP將保持東盟在地區經濟架構中的中心地位。

TPP協定談判于2015年10月結束,2016年2月正式簽署,標志著這一亞太地區自貿機制正式建立。2017年1月,特朗普政府以“TPP對美國制造業將是致命打擊”為由宣布從中退出,使TPP與RCEP之爭意外結束。此后,在日本的主導下,TPP的其他11個成員國將TPP改名為《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并于2018年12月簽署生效。在TPP協議意外中斷的背景下,亞太國家為尋求經貿合作的新突破,轉向由東盟主導的RCEP也就成為必然的選擇。2019年11月,RCEP談判全部結束,最終于2020年11月完成簽署,一旦批準生效,RCEP將有望成為亞太地區經濟一體化的主導機制。原TPP主要成員經濟體對美國市場依賴較強,沒有美國參與的TPP(CPTPP)與亞太經濟體的貿易關聯減弱,在人口和貿易規模上大幅下降,在標準上也凍結了TPP中關于知識產權等20條高標準條款,在成員資格上堅持開放性,因而CPTPP與RCEP兩個機制并未表現出明顯的競爭性。總的來看,這一時期的TPP與RCEP之爭呈現出典型的排他性、異質化制度競爭特征。TPP是由美國推動的機制設計方案,旨在抑制排斥美國的亞太地區一體化進程,重塑其地區主導權。東盟提出RCEP倡議實質上是對美國主導下的TPP做出的競爭性回應,旨在維護自身在地區機制構建中的中心性和一致性。同時,這一倡議為中國提供了一個既能排除美國又能避免與美國直接對抗的區域架構,且能夠減弱TPP對中國的負面效應,因而得到了中國的積極支持和推動。更重要的是,TPP初期的順利進展在一定意義上促使中日兩國就推動RCEP達成共識,削弱了雙方在自貿區構建中的政治對抗,使RCEP成為一條能夠緩和中日利益矛盾的中間路線。因此,RCEP帶有明顯的對TPP負外部性壓力的應激反應屬性,主導權競爭和制度負外部性兩個因素及其相互作用是驅動TPP與RCEP制度競爭的內在動力。當然,TPP與RCEP之爭的意外結束,并非意味著其所代表的兩種不同區域一體化模式和路線的融合和統一。隨著拜登政府上臺后美國對外戰略的調整,不排除美國可能重新加入和啟動CPTPP談判,將CPTPP重新引入TPP軌道和目標,以確保美國在亞太區域一體化中的主導權和影響力,屆時亞太地區將可能重回TPP與RCEP的制度之爭。
吉林大學行政學院暨社會公正與政府治理研究中心,林奇富,殷昊
本文節選自《政治學研究》2020年第5期

本文對網民娛樂內容偏好與其多種形式政治參與間的關系進行了分析。與既有研究不同,本文的研究結果并不支持娛樂偏好對政治參與有消極影響的結論,我們發現更加平衡的受眾內容偏好與更高程度的政治參與相聯系。這意味著以往關于娛樂與政治參與關系的理論已不能解釋當下互聯網媒介發展和中國政治參與的現狀。本文研究發現的解釋和討論有利于我們為促進網民的高質量政治參與提出對策,并在互聯網時代重新理解娛樂與政治的關系。
中國政治的特殊語境可能為這一分析結果提出一種解釋。在投票選舉并非公民主要政治參與形式的中國,以信訪、上訪、集會等為代表的政治行動模式往往更多地受政策需求驅動,更少地如同西方選舉投票一樣為政治知識所掣肘。另外,壓力式維穩的政治環境也加劇了公民的政治興趣、政治內容偏好與其政治行動的脫節,使此二者與政治表達的結合更為緊密。對于公民的群體性政治行動,甚至包括信訪與上訪,在“缺乏應有的法律指引和專業規范條件下,政府回應卻一直在‘壓力型的運動式治理框架內運行”,并追求社會治理的“剛性穩定”。這種處理方式無疑會造成對公民政治行動的壓制。公民的利益訴求與針對社會政治問題的觀點表達需求,在壓力性維穩環境下被開放與多元的互聯網空間所容納,形成了眾聲喧嘩的互聯網公共輿論空間。
這與本研究中公民政治興趣、政治信息偏好與政治表達、討論顯著相關,卻不與政治行動顯著相關的結論相吻合。在網民規模日趨擴大,娛樂化程度不斷加深的今天,欲使公民參與向著良性而有序的方向發展,須同時改善網絡信息環境與政治參與環境。一方面,應在保持網絡空間開放自由的同時,創造關注公共問題的互聯網輿論環境,以減小娛樂化的消極影響,培育樂于關注并獨立思考公共問題的網民群體。另一方面,應為公民多種形式的政治參與提供更大便利,在弘揚主旋律、維護政治與社會穩定的同時,使公民的利益訴求與針對社會問題的觀點得到更充分的表達與釋放,引導公民參與以及政府回應步入良性軌道。
從互聯網以及大眾傳媒的發展來看,娛樂與政治的不斷融合可能是本文研究結果與前人不同的更重要原因。本研究的結果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至少在中國網民群體中,娛樂偏好和娛樂消費已經不是其政治參與的阻礙因素。事實上,網民,尤其是年輕網民,正不斷通過娛樂來建立對政治和現實世界的理解。娛樂中的身份認知、娛樂中的態度碰撞,隨時都有可能成為網民政治態度的來源與政治參與的動力。另外,傳統政治領域的行動者也逐漸開始借助娛樂內容以求更廣泛地進入公眾視野。種種現象都表明,娛樂和政治日趨融合。在媒介商業化、娛樂化繁盛的時代,這也許是政治議題和政治內容得以在媒體空間保持廣泛存在的必要方式。可以預見的是,隨著互聯網媒介的進一步普及,媒體產業的進一步發展以及網民的新老更替,更加年輕的網民和更加成熟的互聯網產業必將帶來娛樂與政治的進一步融合。一方面,這可能是扭轉政治冷漠蔓延趨勢的一種積極信號:讓政治變得“有趣”而易于被大眾接受,或許可以喚回部分公民參與的熱情—盡管本研究的結果顯示,這份熱情主要通過線上發表政治觀點來釋放,對政治行動的推動作用極為有限。另一方面,這種“有趣”的現象背后也隱藏著眾多學者對政治逐漸喪失其嚴肅性與公共性的擔憂。以娛樂化政治信息為基礎的政治參與易出現話語失范、情緒非理性、缺乏深度,甚至兩極分化的特征,難以為政治決策提供良好的支持。然而,無論持樂觀或悲觀的態度,娛樂與政治都在相互滲透與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