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喬 禹

由于無法接受無辜的患者因為醫生的不良醫療行為死亡率升高甚至直接導致死亡,張煜醫生決定以在社交平臺撰文形式,闡述目前的腫瘤治療亂象和提出可能的解決方式,并呼吁國家重視和進行監管。
這篇長文《寫給我摯愛的國家和眾多的腫瘤患者及家屬——請與我一起呼吁,請求國家早日設立醫療紅線,遏制腫瘤治療中的不良醫療行為》一經發出,在廣大網民中引起巨大反響。
4 月19 日晚,國家衛健委官微發布消息:關注到“北醫三院腫瘤內科醫生反映腫瘤治療黑幕”有關網絡信息后,我委高度重視,立即組織對有關情況和反映的問題進行調查核實。相關問題一經查實,將依法依規嚴肅處理,絕不姑息。相關情況將及時向社會公布。
4 月20 日,本刊記者看到微信公眾號“偶爾治愈”發布了一篇文章,還原了事件核心當事人的整個就醫過程。
2020 年12 月24 日,50 歲的馬進倉耗盡家資治療胃癌,欠下15 萬元外債后,在家中去世。
他不會想到,在自己去世后100 天,經由北京大學第三醫院腫瘤內科醫生張煜發表,他的診療過程成為輿論關注的焦點。他更不會想到,國家衛健委會就此發出通知,對包括他在內的腫瘤治療亂象進行調查。
鏡頭回放至2020 年7 月2 日,馬進倉在上海某醫院住院第一天,其女兒馬榮及其表哥被主治醫師陸巍大夫帶到一間會議室,被陸巍告知“需要做個基因檢測,人已經聯系好了”。
陸巍聯系的是一位吳姓男子,陸巍稱其為吳經理。當日,吳經理將馬榮帶到安全出口的樓道里,掏出一臺POS 機,刷走了馬榮18600 元。
根據張煜的說法,通過對血液中存在的循環腫瘤細胞進行NGS 基因檢測篩選藥物的可靠性值得商榷。在NCCN 胃癌臨床實踐指南中,這種“液體活檢”更多的在疾病進展而難以取得腫瘤組織樣本的患者中使用,且其通常用于篩選是否符合靶向藥的使用。在CSCO 2020 版胃癌診療指南中,將其列為第3 類證據,這是最低水平的證據。
2020 年7 月15 日,陸巍告訴馬榮表哥,因為馬進倉住院時間太長,自己被投訴了,介紹他們去上海中大腫瘤醫院化療,這是一家民營醫院,陸巍寫了一張字條,上面是一個叫“劉宏”的名字和一串電話。
據上海中大腫瘤醫院官網顯示,該院是上海市醫療保險定點單位,開設介入科、腫瘤內科、腫瘤外科、腫瘤婦科、中醫科等重點科室,開展腫瘤MDT多學科聯合會診,為患者提供規范化診療服務。

由于化療效果不明顯,陸巍建議馬進倉嘗試NKT 細胞免疫療法,而馬進倉一家并不知道該細胞免疫療法的臨床應用早在2016 年就被國家衛健委叫停。
陸巍告訴馬榮一家,NKT 細胞免疫治療法一針原本5 萬元,但考慮到馬榮一家經濟條件不好,他去跟老板講價。最后馬榮的表哥跟吳經理聯系后,給出的方案是“兩人拼單,打五針送一針”。
據患者家屬表示,家里兩個病人先后共接受了6 次NKT 免疫治療,每次價格3 萬元。而張煜指出,國家早已三令五申禁止NKT 治療收費。
妻子馬占花曾陪馬進倉去注射過NKT 針,她曾私下跟女兒講過對注射場所的懷疑,“看著不是很專業,像美容院,還看到了化妝品?!?/p>
2020 年10 月初,馬榮第一次對陸巍的治療方案發出質疑,“爸爸和姑姑都沒有什么反應,真正的療效體現在哪里?隨后換了化療藥的方案”。而這份方案也是此次引爆輿論的爭論點之一。
據“偶爾治愈”公眾號發布,方案中的培美曲塞和安羅替尼在消化道癌癥的使用暫且停留在早期臨床試驗階段;作為乳腺癌治療中的常見藥物,他莫昔芬在胃癌中的使用也并沒有找到可靠的證據。
另據“八點健聞”報道,陸巍稱采用他莫昔芬是因為患者的腫瘤ER 檢測呈陽性。但浙江某三甲醫院腫瘤科副主任醫師指出,“胃癌腫瘤檢測ER 陽性選擇他莫昔芬治療是不合理的。用他莫昔芬在胃癌方面的研究結果是有的,但大多是致病性的,而不是治療性的?!?/p>
針對整個藥物組合,張煜認為,這樣的藥物組合方案在相關疾病的治療中,無論是在文獻中還是在臨床試驗中,都從來沒有存在過。
2020 年11 月1 日,馬榮掛了新華醫院腫瘤科的號,一位鄭姓大夫看完整個診療方案后曾表示,“這個治療太荒唐了?!币舱沁@天,馬榮才知道,10 月3日馬進倉就出現了骨轉移,而他們此前一無所知。
2020 年12 月,生命以天為單位進入倒計時的馬進倉,包里只有2000 元現金,是親戚探望給的隨禮。夾層里還有四張銀行卡,加起來不到3000 元。除去思念,十幾萬的外債,連同一幢沒有房產證的房子,是馬進倉最后留給家人的東西。
醫療糾紛這個話題永不過時,只要一經曝光,必定會引發強烈的社會反響,而近些年由于網絡世界的日益發達,人民群眾有更多辦法發出聲音為自己維權。
由醫法匯發布的《2020 年全國醫療損害責任糾紛案件大數據報告》(以下簡稱《報告》)顯示,近兩年,我國醫療損害責任糾紛數量持續上升。繼2018年醫療糾紛5 連降后,2019 年案件數量出現反彈,2020 年持續增長,當年度醫療損害責任糾紛案件總計18670 件,比2019 年增加了約3%。
那么,近兩萬起醫療糾紛案中,患者勝訴率有多大呢?
《報告》將“患方敗訴”限定為一審法院駁回患方訴訟請求,患方上訴后二審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的情形。數據表示,近三年醫患雙方的敗訴率變化不大,在3047 件二審判決中,醫方敗訴2425 件,占比79%;患方敗訴571 件,占比19%。另外,2020 年判決醫方給予患方公平補償的案件有51 件,占比約2%,總數較去年有所降低。
長期關注醫療領域的北京雍文律師事務所醫療器械部主任劉偉指出,公眾對于勝訴敗訴的看法存在誤區,我們更該看重的是醫方責任比例。據統計,醫方承擔同等責任和次要責任的案件數量最多,分別為673 件、633 件,各占比28%和26%;其次為醫方承擔主要責任的案件,為592 件,占比24%。

“根據鑒定結論中雙方的過錯判定來看的話,院方承擔的比例比較高,但是院方責任比較小,一般會判決院方承擔次要責任或者輕微責任,而非主要責任。所以對于患者來講,判決的比例是很低的。比如患者提出索賠100 萬,法院最后判決支持了10 萬,單從結果來看也是患者勝訴,因為院方負有責任。但是從最終支持的患者訴訟請求情況來講,這在法律意義上不能算一個完全的勝訴?!眲ブ赋觥?/p>
回到這次的事件,事實正在調查,但目前群眾也關心究竟什么神秘力量逼爆料者刪帖?監督醫療公平的聲音為何會受到壓制和束縛?亂象背后的既得利益集團能否打破?未來如何讓公平正義的守護者敢于發聲?
“腫瘤治療黑幕”的存在讓問題的答案藏在深處,也讓每個人都會有不安全感。應當果斷破除黑幕,斬斷影響醫療公平的黑手。
醫生穿上白大褂,就接受了救死扶傷、弘揚大愛的神圣使命。但不可否認,現實中卻有一些醫療機構和少數醫生因利益驅使將本可以托付生命的醫患關系異化為消費關系。
醫療行業專業性強,普通人醫學知識欠缺,醫患雙方信息不對等,后期鑒定和維權難度較大。因此在維護醫療公平上,社會需要勇于發聲、敢于發聲的“監督員”,公眾需要敢于說真話、敢于捅破黑幕的“良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