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棋子·棄子

復林

劉紅嫁給杜長偉的時候，她堅信他是愛她的。畢竟，深情告白、蜜月旅行這些儀式，離異再婚的她全都在杜長偉那里享受到了。只是，她到死都沒有想到，從她被杜長偉在征婚網選中的那一刻起，他就沒把她當成“妻子”，而是一顆極具利用價值的“棋子”。

而現在，她已經成了一顆“棄子”。

借款變“白條”

杜長偉和吳世強是高中同學，倆人學生時代相交甚好。走出校門后，他們各奔前程，一度中斷聯系。直到高中畢業十周年聚會，二人才互加了QQ好友。

吳世強是大學文化，2014年1月，原先供職的單位進行一波裁員，他因年度測評排在末位，被迫拿了經濟補償金走人。四處找工作無果，遂想起了昔日的好兄弟杜長偉開著糧油公司，就前去拜訪。一番寒暄后，吳世強充滿期待地問：“兄弟我現在失業了，杜老板能不能收留？”

杜長偉卻說他正準備轉行，不過，會想辦法幫吳世強找到工作。3個月后，杜長偉傳來音訊，要介紹吳世強到保險公司做業務員。吳世強說自己過去從事內務管理工作，從來沒有干過營銷，而推銷保險是求人的事，他最怕吃“開口飯”了。杜長偉鼓勵道：“萬事開頭難，你上過大學，口才也好，準能適應。”吳世強同意試試看。

保險行業的競爭非常激烈，吳世強剛入職時舉步維艱。杜長偉很熱心，他動用親戚朋友的資源，相繼推薦了10多個客戶給吳世強。有一次，為了拉業務，吳世強請了飯局，但他不勝酒力，遂邀請杜長偉出場。

杜長偉在飯局上連連拼酒，吐得一塌糊涂，最終拿下了保單。此后，吳世強漸漸上道，建立了客戶網絡，每個月都能拿到不菲的工資和提成。飲水思源，他很感謝當初入行保險業時，杜長偉的鼎力相助。

2015年年初，吳世強的舊房拆遷，拿到了安置房以及40多萬元補償費。不久，杜長偉找到他，說自己包了50畝農田，打算經營農莊，種新品種有機大米。杜長偉眉飛色舞地描述道，有機大米的附加值高，他已經聯系了采購商包銷，利潤非常優厚。但是，前期投入資金缺口比較大。他許諾年化率百分之十二的利息。吳世強覺得，杜長偉幫了自己不少，借錢給他既還了人情，又能多賺一些利息，是兩全其美的事。于是，他不顧妻子的反對，執意出借數十萬元給杜長偉。

幾個月后，杜長偉又找上了門。說要搞多元化種植，投入現代化農業機械設施，資金仍有缺口，還要借一些錢。此時，吳世強在保險市場已經有了一些客戶，經他游說，有兩人出借了55萬元，約定借期1年。

哪知，杜長偉按月支付了6個月利息后，就難以為繼。吳世強自己出借的45萬元，利息可以暫時不付。他擔保的債主必須準時付息。杜長偉苦著臉說：“兄弟，你就幫我墊著，一旦經營好轉，我連本帶利歸還。”吳世強只好拿自己的工資和業務提成代為支付另2個債主的利息。為此，夫妻間三天兩頭吵架，吳世強與妻子辦了協議離婚手續。

2016年10月，吳世強擔保的債務到期了，杜長偉的處境卻更加艱難。兩個債權人輪番找杜長偉和吳世強要錢，甚至到吳世強的辦公室吵鬧。吳世強硬著頭皮，用銀行的白金信用卡申請貸款，將擔保債務了結。杜長偉重新出具了借條給吳世強，并承諾信用卡貸款由他分期償還。

杜長偉眼見著農莊經營難以為繼，決定轉讓，他通過朋友和媒體廣而告之，雖然來了幾撥人考察，卻根本沒有人接盤。吳世強幾次三番找杜長偉要債，杜長偉哭喪著臉說：“我現在連飯都吃不上了，哪有錢還你。”

念及昔日的情誼，吳世強不僅沒要到錢，有時還接濟杜長偉。但眼看著連同貸款百萬余元都變成了白紙條，吳世強心痛不已。他向杜長偉訴苦說：“我離婚后一個人帶兒子，很不容易，這些借款得想辦法還給我。”

設局殺人騙保

杜長偉離異多年，自從經營農莊后，他尋摸著找一個女子幫他為雇工燒菜煮飯。于是，他在征婚網上繳費成了會員，幾經篩選和接觸，最終選中了江蘇省灌云縣的劉紅。劉紅也是離異單身，杜長偉吹噓他的農莊很有發展前景，還經常在微信上問寒問暖，劉紅禁不住動了心，答應與杜長偉“處處看”。

2016年3月25日，劉紅只身前來徐州。當天就與杜長偉同居在一起。杜長偉說，他現在需要一個志同道合的伴侶，共同打理農莊。劉紅當即表態愿意擔當這個角色。此后，劉紅每天起早貪黑，為農莊雇工燒飯洗衣，并悉心照料杜長偉的生活。

一次，吳世強約杜長偉喝酒，杜長偉得意地炫耀說，他不需要開一毛錢的工資，就用上了劉紅這個任勞任怨的女工，頂得上好幾個雇工。

眼看著農莊經營沒有起色，投入的資金回不了本，債務人三天兩頭催債，杜長偉十分著急，他開始幻想著一夜暴富的捷徑。他起先把希望寄托在買彩票上，陸續投入了10多萬元，除了中過一點小獎，幾乎血本無歸。

他開始向吳世強打聽保險產品的收益。杜長偉問，劉紅有病，假如身故，辦保險能賠償吧。吳世強告知，只要體檢通得過，可以賠償。杜長偉遂滋生了殺害劉紅，騙取巨額保險賠償金的惡念。

杜長偉讓吳世強給自己科普了保險知識。他很快意識到，要想成為指定的保險受益人，最好是成為被保險人的近親屬。杜長偉心想，只有通過婚姻，自己才能成為劉紅的近親屬。于是，他不停地表示非常愛劉紅，不惜從小貸公司借高利貸，為劉紅買這買那。

2016年12月23日，是劉紅的42歲生日。杜長偉專門為她辦了一桌慶生宴。當夜，杜長偉深情告白，要與劉紅相伴余生，不離不棄。劉紅笑著說：“我找男人就是要過日子的。”杜長偉提議領結婚證，做合法夫妻。劉紅的前夫是家暴男，她被杜長偉的溫情攻勢所感動，淚流滿面地答應了。

2017年1月上旬，杜長偉、劉紅領了結婚證。為了騙取劉紅的信任，杜長偉帶劉紅到新馬泰旅游度了蜜月。他覺得劉紅對自己深信不疑后，打電話給吳世強，讓其到農莊推銷意外險產品。吳世強問誰出錢買保險，杜長偉告知自己出錢。吳世強詫異地問：“你說自己吃飯都成問題了，哪有錢買保險？是不是有錢不想還？”此時，杜長偉還不打算將他的計劃和盤托出，他支吾其詞說：“我會想辦法貸款。”吳世強心想著做成保單，答應到杜長偉的農莊走一趟。

沒幾天，吳世強與杜長偉相見。當著劉紅的面，兩人一唱一和。吳世強假裝對杜長偉說，今年的業務指標提得很高，壓力很大，兄弟能不能買點人身意外保障險。并強調了買人身保障險的種種好處。杜長偉故意拉長了臉說：“買這個險種不吉利，你就不要為難我了。”吳世強轉臉向劉紅科普了保險理念：“嫂子，多份保險多個保障，是吧，要不以你的名義買，不會介意吧？”劉紅嗔怪吳世強道：“都什么年代了，還講迷信，你就買點嘛。”吳世強勉強表示同意。

3天后，杜長偉到保險公司，吳世強向他推薦了如意暢行兩全保險，該產品規定，一般性的意外身故賠10萬元，乘坐水路交通工具出意外導致身故賠付100萬元。杜長偉覺得100萬元不能解決問題，要求買兩份。但吳世強在錄入系統時錯填了劉紅的年收入，沒達到20萬元的標準，結果只核準了一份。杜長偉責怪吳世強太笨了。就這樣，杜長偉通過吳世強辦了一份最高保額為100萬元的保險，該保單以杜長偉為受益人，劉紅為投保人和被保險人。

但是，即使能獲得100萬元的賠償，仍然不夠填補窟窿。于是，杜長偉又找其他保險業務員洽談保險。通過趙某辦了三份太平洋保險公司保險，最高保額300萬元;通過段某辦了華夏保險公司的保險一份，最高保額100萬元。雖然保費又投進了不少錢，但杜長偉想著一旦計劃得手，不僅可以還清全部債務，還能有資本東山再起，他決定賭一把。

2017年6月，杜長偉約吳世強在小飯店喝酒，央求幫著再貸款10萬元周轉，吳世強惱怒地拒絕道：“你算算，已經差了多少錢了，我真是越陷越深啊！”杜長偉解釋說，這筆錢是能派上用場的。杜長偉還提到了在吳世強手上買的如意暢行保險，問：“如果在私家車內出意外事故導致人死亡能賠多少錢？”吳世強回答說，只要手續齊全最高能賠100萬元，并問杜長偉是幾個意思？

杜長偉嘆氣說，劉紅的病越來越重了，活不了多長時間，如果她在車里意外事故死亡保險公司會不會賠付？吳世強告知說，車必須是合法運營的、開車人必須有駕駛證、不能違法駕駛等，公安機關也會介入，手續合法的話，保險公司才會賠。并問杜長偉是什么意思。

杜長偉說，如果沒有旁人在場的話，人為造成意外，劉紅在駕駛室死亡，這種算不算意外？杜長偉亮出了底牌，這次貸款是為了買小車。

聞聽此言，吳世強終于弄懂了杜長偉買保險和再讓自己貸款的真實用意，心里很害怕，沒答應他。杜長偉說：“老弟，我就指著保險賠償還錢了，你考慮考慮。”想到的錢陷了進去，吳世強猶豫了。

一周后，杜長偉再次說服吳世強，承諾事成之后所騙的保險賠償款，除去償還欠其的借款后，剩下的錢二人平分。吳世強動心了。他表示，想辦法籌款讓杜長偉買車，其他的事不參與。杜長偉拍了拍吳世強的肩膀：“兄弟，夠意思！”還信誓旦旦保證道，一人做事一人當，萬一事情敗露，他獨自承擔，絕對不會把兄弟出賣了。

鋌而走險做幫兇

2017年8月27日，吳世強與杜長偉一起到大眾4S店，選了大眾POLO牌車，裸價6.2萬元，吳世強通過手機銀行轉賬，幫杜長偉支付3.24萬元首付款，為其購得大眾POLO牌汽車一輛，杜長偉隨后將該車送給劉紅使用。

2017年11月2日晚，劉紅和杜長偉在外面吃了飯，劉紅駕車回杜長偉的農莊。當晚19時許，快到農莊時，杜長偉突然提出讓他駕駛，劉紅說：“別鬧了，你剛喝的酒。”杜長偉說：“這是在我的地盤上，又沒警察查車。”于是，劉紅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杜長偉駕車后，猛踩油門，車輛沖進了魚塘，早有準備的杜長偉，打開駕駛室的門，將劉紅拖了出來，把她的頭按在水面下，劉紅掙扎了10多分鐘，不再動彈。杜長偉將劉紅抱起，置于車內主駕駛座上，偽造了劉紅駕車意外入水死亡的現場。

完事后，杜長偉小歇了片刻，連抽了3支煙，才撥打120、110，醫護人員到現場后，確認劉紅已死亡。經法醫鑒定，被害人劉紅系溺水死亡。作案后，杜長偉先后向各保險公司申請理賠巨額保險金，因保險公司工作人員查出劉紅投了多份保險，受益人均是杜長偉，覺得杜長偉存在詐騙保險的嫌疑，遂向警方報案。

2019年12月26日，江蘇省徐州市中級法院作出判決，杜長偉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犯保險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二十萬元;決定執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罰金人民幣二十萬元。

杜長偉在被偵查和審判期間，為了爭取減輕處理，坦白了吳世強共同犯罪的事實。于是，吳世強被另案審理。

2019年12月，徐州市賈汪區檢察機關對吳世強以保險詐騙、故意殺人罪提起公訴。出庭檢察員指控稱，杜長偉在辦理保險之后不久，即將殺害其妻子并制造交通意外騙取保險金的計劃告知了吳世強，并許諾事后除償還吳世強債務外還給予數十萬元好處費。吳世強明知杜長偉欲通過故意殺人的方式騙取保險金的計劃，仍于2017年8月27日與杜某某一起到汽車4S店，幫杜某某支付3萬余元首付款，為其購得大眾POLO牌汽車一輛作為犯罪工具，杜長偉后將該車送給受害人使用，并伺機將其殺害。

2020年1月17日，徐州市賈汪區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吳世強犯保險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二萬元;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決定執行有期徒刑七年，并處罰金人民幣二萬元。

吳世強不服一審判決，提出上訴。

2020年8月10日，徐州市中級法院終審判決落槌，駁回吳世強上訴，維持原判。但是這些，劉紅再也看不到了。（文中受害人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