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手紋

那年秋天，我上小學，外婆送給我的禮物是一雙鞋墊和一個枕套。鞋墊上繡著一汪泉水，泉邊生著一叢水仙，泉水里游著兩條小魚。我說，外婆，我的腳泡在水里，會凍壞的。外婆說，孩子，泉水冬暖夏涼，冬天，你就想著腳底下有溫水流淌，夏天呢，有清涼在腳底下護著你。你走到哪里，魚就陪你走到哪里，有魚的地方你就不會口渴。

枕套上繡著月宮，桂花樹下，蹲著一只兔子。兔子在月宮里，在云端，望著人間，望著我。到夜晚，它就守著我的夢境。

外婆用細針密線把天上人間的好東西都收攏來，貼緊我的身體。貼緊我身體的，是外婆密密的手紋，是她密密的心情。

直到今天，我還保存著我童年時的一雙鞋墊。那是我的私人文物。我保存著它們，保存著外婆的手紋。遺憾的是，由于時間已經過去三十年之久，它們已經變得破舊，真如文物那樣脆弱易碎。只是那泉水依舊蕩漾著，貼近它，似乎能聽見隱隱水聲，兩條小魚仍然沒有長大，一直游在歲月的深處，幾叢欲開未開的水仙，仍是欲開未開，就那樣停在外婆的呼吸里，外婆就這樣把一種花保存在季節之外。

（節選自《李漢榮散文選集》）

心語點點

泉水、小魚、水仙、月宮、桂花樹、兔子，這鞋墊和枕套上繡的景物都是外婆用心選擇的。“泉水冬暖夏涼……有魚的地方你就不會口渴”，兔子“到夜晚，它就守著我的夢境”，在這用心選擇并“細針密線”繡出的景物里，有著外婆“密密的心情”——對“我”深深的愛和祝愿。文段末，作者交代三十年后鞋墊上景物的狀態，特別是“依舊”“仍然”“一直”“仍是”等詞語，流露出“我”對外婆的深刻銘記和深切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