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書（組詩）

邵悅

淡入淡出

星子下滑，一粒微塵落地

命數(shù)，星座，天作之合

連托辭都是美的。人之初

性本中——

掙脫，也是束縛

感嘆，也是稱道

一聲啼哭，大于所有的語言

半生路，一生情

努力長大，又努力讓自己年輕

追求夢想，又被夢想重傷

時光，兌換了朝氣蓬勃

漸漸把我作舊

留下的，都是座上客

——海闊，天高

抽離的，都是上上簽

——風生，水起

我站在母親恩賜的結(jié)點上

吐舊納新，淡入淡出

重疊日月，重疊風雨，重疊存在

輕易不讓一滴淚說話

說出來，就會點起火焰

祝我生日云卷云舒

讓臍帶血殷紅如霞

染透半邊天的，是母親的手

把降生的日子別在天際

云卷云舒的，是我自己的手

一張登機牌，印證此行的綿遠

和高度。天空之上

說什么，什么就是多余的

倚著機窗，云海浮游

我想到母親，想到地面上

一些生靈的出生之日——

花鳥的，山水的，風土人文的

卑微的，高貴的，宏大的

都是向生而亡，又一脈相承

顛簸、浮游幾十年

換得一只偌大的蛋糕。形如天空

云里霧外，甜蜜覆蓋，苦澀隱退

人間，天上，這密集的情感

我的生命宛如三色云層——

黃澄，紫薇，青黛

唯獨奶油般蒼白的浮游，經(jīng)不住

時光打磨。一絲白云

縫補幾十年累積的創(chuàng)傷

成就了華發(fā)早生。桔紅的

柔情，補償時間虧欠我的蜜意

我端坐藍天之上，雙手合十

云做的蠟燭，插入天空的深處

鐵做的翅膀，是切開蛋糕的刀叉

一片緋紅的晚霞，祝我生日

——云卷云舒

九月十六

有細細的蠟燭。點燃了

淚珠一樣的東西就會流下來

有覆蓋奶油的蛋糕，滑膩放入口中

缺少五谷糧食的踏實感

有彩色的生日帽，戴在頭上

一塊薄薄的紙殼，輕易就超過了頭頂

有塑料刀叉，切下去

“生日快樂”就此四分五裂

有什么也沒許下的心愿

有念念不忘的——

“兒的生日，娘的苦日”

別樣月圓時

這一輪圓月，算作你

為我訂制的生日蛋糕吧

自作多情，本來就不是一種錯

月光提純了生活的風雨

又讓星辰隱去春華，采摘秋實

換取這個圓潤的夜晚

這奢華的禮物，高過了愛情

星光點燃燭光

夜色代我許下心愿

流星劃過，切開生日的蛋糕

我感覺到了甜蜜。那甜蜜

像極了我虛度的光陰

最后一抹青春，拖拉出幾條魚尾紋

足以明心，見性，增人壽

惑與不惑

九月十六，是我的生日

生命與塵世的一個轉(zhuǎn)接點

母親說，這是個好日子

與天意吻合。可她把白天

和黑夜，同時賜予我

讓我一個人去區(qū)分——

誰明誰暗，誰長誰短

年復一年

春風解開夏荷的困惑

楓紅又被冬雪所惑

在惑與不惑之間，只消四十個接點

就連成不老不小的生命線

白晝與黑夜相互背離

又相互依存——

“我從未長大，但從未停止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