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之所以是大俠

劉歌

記得以前采訪過一個年輕的作家，前面的問答殊有亮點，我有點意興闌珊，只想盡快把最后一個流程結束——請他給讀者朋友推薦幾本適合他們現在閱讀的好書。他說：可以先看金庸的小說，金庸的小說是很有中國精神的很偉大的作品。此言一出，知己之意陡生，就著金庸，我們又聊了足有兩個小時方結束。

而這次采訪于我的最大意義，就是回家后把金庸作品集搬出來，再讀一遍，依然有新的收獲。小時候看金庸，因大俠的臥薪嘗膽、一飛沖天心向往之;再大點看金庸，因大俠的愛恨情仇皆是極致心潮澎湃;上大學看金庸，因大俠的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熱血沸騰;如今再看金庸，是因大俠之外最微小的細節，有所思，有所悟。

這次重讀最先看的是《倚天屠龍記》，隨著故事的開展，張無忌、趙敏、小昭、周芷若和殷離的情感糾葛依然牽動我心，但掩卷之后，腦海中印象最深的居然不是這五個人，甚至不是“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而是之前了無印象的一個小角色——壽南山。此人是大壞蛋成昆的一名弟子，根骨不佳，人品也差，成昆只差他跑腿辦事，從來沒傳授過什么武功。某日，因故與重傷后的大男主張無忌和大女主趙敏相遇，被騙后殷勤照顧二人。

按常理，這個小人物都是被一筆帶過的，以襯托主角而存在，場景轉換人物自然消失，但金庸不然，在風云際會又蕩氣回腸的江湖世界里宕開一筆，刻意寫道：壽南山信以為真，拜別二人，出廟便向南行。這一生果然長居嶺南，小心保養，不敢傷風，直至明朝永樂年間方死，雖非當真“萬壽無疆”，卻也是得享遐齡。

大俠之所以為大俠，蓋因武功蓋世、義薄云天之外，還扶危濟困，為國為民，而金庸之所以也被世人稱為大俠，則因他的皇皇武俠巨著，大俠才這樣被重新定義，更因他的筆下，即使是這樣的小人物，依然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有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