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型與口味

徐江

對類型劇（或類型片）的已有路數進行深耕細作，同樣是繁榮類型建設的重要工作，甚至可以說，是更常態的工作

古裝劇和時裝劇看得有點兒膩，前些天，趕上央視戲曲頻道在重播民國商戰戲-2015年谷智鑫、何冰主演的《傳奇大掌柜》，于是我一集一集地跟看下來。

五六年前的劇，高清度肯定比不了眼下。但民國戲，如果放到今天的流量藝人肩上，他們的表現也確實比不了北京人藝和國家話劇院的那些臺柱子。北京話劇界的精英，有一多半兒都集中在那兩個院團了。尤其北京人藝，從《茶館》開始，到《天下第一樓》，再到后來形形色色同類題材影視，可以說，由話劇演員們擔綱的民國題材作品，多少都有著其他演員所無法企及的韻味。谷智鑫雖然不是人藝的，可這些年民國戲演得可不算少，戲扎實，年齡又好，加上“老人藝”何冰近些年塑造角色已近乎到了“沒擋”的境地，所以重看之下，劇集吸引力竟然不減。看來戲曲頻道當初選它，也確實是走了心了。

電視機前的觀眾看戲，和拍戲的人心理上不一定同步。拍戲的人，首選立項、卡司和對平臺、廣告商吸引力。看戲的人頂多關注卡司，其他的概不操心。所以，有的好戲，首播時未必兌現拍攝方的爆款期待值，卻能在后面一遍遍回放中成為口碑之作，乃至經典。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改換口味時去選擇民國商戰，更多的人說不定會選擇言情、奇想。但不論選擇什么，人都會有膩的那一刻。這時，類型劇（或類型片）豐富性建設的重要性就顯現出來了。現在生活節奏快，觀眾的興趣日漸碎片化，能在十五到二十天內持之以恒，守在電視、電腦或手機前把一部戲看完，那都是很了不起也非常捧場的一件事了。所以影視作品只有類型足夠豐富、質量足夠高，才能引起公眾觀看和品評的興趣。

從前年橫空出世的《慶余年》，到今年的《贅婿》《司藤》《覺醒年代》《大宋宮詞》……能看出近來的國產劇從故事到表演和影像，質量上都比較拼。觀眾有時每周能同時關注兩到三部戲，這在前幾年幾乎是不可想象的。熱劇扎堆，也會給作品的持續影響力帶來遞減效應，一部熱劇能“熱”到什么程度？前幾年可能延續上三兩個月，現在呢，基本和播放平臺更新速度同步，頂多往后順延個十來天。不過，這也說明了目前電視劇的繁榮。

說到類型劇（或類型片）的豐富和建設，過去大家的關注點可能較多都放在全新性題材拓展、劇情完美度、視覺電影化等帶有開辟、開創性質的建樹方面，其實對類型劇（或類型片）的已有路數進行深耕細作，同樣是繁榮類型建設的重要工作，甚至可以說，是更常態的工作。以近來熱度較高的《贅婿》為例，誰都看得出來，雖然是改編自不同作者的小說，《贅婿》和前年大熱的《慶余年》之間，存在著某種審美的關聯性。郭麒麟、宋軼、高曙光、海一天等同樣出演了這兩部戲，郭麒麟主演的贅婿“寧毅”身上的某些天賦，更是與《慶余年》申的“范思轍”頗有重合。作為季播長劇的《慶余年》，第一季與第二季之間，間隔了一年多，觀眾等得不耐煩，這中間，正好來了一部風格類似的《贅婿》，也算是個驚喜。

《慶余年》作為古裝奇想劇的經典，無意中在風格上給《贅婿》的制作團隊開了一條路;《贅婿》作為成功的后來者，又在不知不覺間為《慶余年》延續了觀眾對奇想劇的期待。兩者的關系，是雙贏的，并非簡簡單單的風格借鑒與繼承。這還需要后來創作團隊對劇集質量和作品風格獨立性的把控，否則就容易變成對前作的降維模仿了。降維模仿對類型劇（或類型片）的建設，非但起不到繁榮作用，還會帶來摧毀性的矮化與消解。

類似的成功案例，我們還可以從《覺醒年代》身上獲得啟發。導演張永新與導演孔笙有著多年合作經歷，其對劇集精益求精的精神，可以說與近年風頭正勁的正午陽光一脈相承。之前的《馬向陽下鄉記》《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大軍師司馬懿之虎嘯龍吟》等劇，分別展示了張永新對主旋律劇、古裝情感流量劇、古裝正劇題材的駕馭能力，《覺醒年代》所獲得的空前成功，更像是前述才能的集大成，是建立在跨類型經驗上的結晶。

也正是這些努力，才構成了今天的劇集制作者滿足觀眾不斷變換的審美口味的實力儲備。而那些不同的劇型，也因此得以獲得自我超越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