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走的仙鶴

曹文龍

仙鶴鎮是有名的旅游區，因眾多的仙鶴聚集而聞名。仙鶴又名丹頂鶴，喜好群集，每年夏天，飛去北方，深秋飛回仙鶴鎮。而仙鶴鎮是國家級珍禽自然保護區，這幾年，國家尤其重視，對仙鶴鎮的沼澤濕地采取多種保護措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財力。

每年，有大量游客來仙鶴鎮觀光旅游。幾乎在一夜之間，鎮上開了眾多農家樂。辦得較有起色的有好幾家，其中，來順野生魚飯店尤為突出。

來順是仙鶴鎮土生土長的孩子，從小水性好，尤其喜歡捕魚。前幾年，高考落榜后，他就不再上學了。仙鶴鎮田地較少，村民收入有限，是全省重點貧困鎮。這些年，隨著國家扶貧政策的實施，提倡精準扶貧，駐村干部看到旅游業興起，便鼓勵村民開辦農家樂。為了讓村民有信心，駐村干部決定補助一部分資金用于農家樂的裝修。來順便積極響應扶貧政策，辦起一家飯店，取名來順野生魚飯店。

來順年輕，有文化，腦子又好使，聽到駐村干部的扶貧宣傳，便主動把幾間老房子做抵押，從銀行貸了幾萬元，并把老房子裝修一新。來順的老婆是他的高中同學，名叫山花。山花的父親是一名廚師，山花自小吃著父親的飯菜長大，從父親的廚藝中得了不少經驗，燒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父親的紅燒小雜魚，取菜名“一網打盡”。她這幾年在飯店里大顯身手，吸引了不少回頭客。

來順野生魚飯店在仙鶴鎮名氣越來越大。每天，游客都慕名而來，紛紛涌進來順的飯店，都想嘗嘗山花的廚藝。

晚上，來順跟山花商量：“花花，我們的生意越來越紅火了。而且，大多數人要吃紅燒小雜魚，現在都供不應求了。我想把我爸媽喊來幫忙，你只管烹飪，而我負責每天去捕魚，只有分工明確，才能把飯店經營得更好。”山花一邊洗刷鍋碗，一邊說道：“好的，讓你媽傳傳菜，你爸收收錢。現在小魚明顯少了，很難滿足客人的需求，你專門去捕魚吧，魚是店里的招牌菜，不能缺，不然會影響客人的情緒。”來順聽完山花的叮囑，把漁網收拾好，掛在了墻上。

來順掏出手機，撥通了父親大壯的電話，問候道：“爸，你們好嗎？跟你商量個事。”聽筒里傳來父親的聲音：“來順，啥事？你說吧。”來順直接說：“爸，現在飯店生意太忙，你和媽明天來我飯店里，幫我們分擔些。”大壯聽完來順的訴說，停頓了片刻，才回答：“來順，我們身體好著呢，明天，我勸你媽一道去。”來順補充道：“爸，你和媽放心，我們會付工資的。”聽到這里，大壯哈哈大笑起來。

第二天，來順沒等天亮，就取下墻上的漁網，穿上膠鞋，向仙鶴鎮的濕地走去。這些年，國家為了保護丹頂鶴，禁止在沼澤濕地捕魚，還明確了保護區的范圍，來順只能在保護區外的河壩里捕魚。

來順看著一望無際的濕地，真想偷偷溜進保護區內捕魚。仙鶴鎮的飯店越來越多，為了招攬生意，讓游客吃上新鮮的魚，捕魚的人也漸漸增多。來順來到保護區外的河壩邊，跳上自家的小木船，順著河道，剛把漁網一點點放入水里，抬頭時就看到，河壩里已經有十幾只小木船了，船上的人都把漁網放入河中，就等著魚兒入網。下網后需要等上幾個小時，再來收網查看。來順看看太陽，吃午飯尚早，便向自家的稻田走去。

一陣秋風吹過，金黃色的稻穗隨著微風蕩起一波波稻浪。來順想著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滿心歡喜。這時，空中正飛過一排鳴叫著的丹頂鶴。每年進入秋季，丹頂鶴從北方飛回仙鶴鎮，濕地里的魚蝦就成了丹頂鶴的美食。丹頂鶴把仙鶴鎮當作故鄉，如同外地的游客留戀來順家的紅燒小雜魚。想到紅燒魚，來順看了眼手機，已到了午飯時間，便急匆匆返回河壩。到了河邊，跳上小木船，來順把水中的漁網一點點收上船，魚兒少得可憐，總共才一碗的量而已。來順垂頭喪氣，嘴里罵著，該死的魚兒，都跑哪里去了？就這么點魚，游客們吃什么呢？回到飯店，店里黑壓壓的全是客人，都在叫嚷著來份紅燒魚。大壯對客人解釋著：“對不起，小魚還沒弄來，等我兒子回來，就有小魚吃了。”盡管大壯不厭其煩地解釋，但客人們依舊叫喊著要吃“一網打盡”。

來順看著大壯急得滿頭大汗，無奈地對他說：“爸，今天就捉到一碗小魚而已，河里估計沒什么魚了，都讓鎮上的農家樂捉光了。”大壯喝了口綠茶，潤好嗓子，對客人們喊道：“各位客人，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沒有捕到小魚，改天一定補上，歡迎下次再來。”來順看到父親一大把年紀，還替他向顧客再三賠禮，心里一陣辛酸，差點掉下眼淚。

來順把漁網掛上墻，直奔廚房，看到山花忙得熱火朝天。他急忙套上工作服，嘆息著告訴山花河壩里沒魚了，說完就端走燒好的菜，送到顧客的桌上。

來順送走最后一批酒足飯飽的顧客，便開始打掃衛生，山花依舊洗刷鍋碗。山花苦惱地對來順說道：“來順，今后咋辦哩？小雜魚可是我們家的招牌菜，沒了主心骨，客人會換地方的呀。”來順掃完地，又用拖把在地磚上拖了一遍。“花花，實在不行，我倒有個好辦法，”來順靠近山花，小聲地說：“花花，我打算夜里去保護區內捕魚。”山花疑惑道：“萬一給公家逮到了，要拘留罰款的。”來順不以為然，接著說：“不會的，這次我換電網，只要把電流插入水中，附近的魚兒游到這里，都會翻起白肚皮，漂在水面上的。但電網也有弊端，容易觸電，一旦遇到人和鳥類誤闖禁區，就會觸電身亡。”山花聽來順說有危險，便再三叮囑來順：“你可要細心點，千萬別讓電流給電到。”來順回答道：“花花，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等著我的好消息。”

當晚，時針指到零點時，來順穿上膠鞋，帶上電網。他怕吵醒山花，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輕輕關上房門。

外面一片漆黑，盡管來順帶了手電筒，也不敢打開照明，因為怕給保護區的人發現。來順深一腳淺一腳，趁著夜色，摸索著進了保護區。捕魚的人都知道，在夜里，地面上白色的便是水，黑色的便是路。來順走進一片淺灘，看著一片茫茫的白色，打開了手電筒，發現水底不少魚兒在游動。來順又趕緊關上電筒，心里一陣竊喜，從岸上取回電網，插入水中，把正負節電源接上，這一片水域都有了電流。不一會兒，小魚一條條地浮出水面，都翻身露出白肚皮，顯然是被電流擊暈了。來順急忙取出網兜，把水面的小魚撈入塑料桶里。不到兩個小時，小魚已裝滿了塑料桶。這時，來順才輕輕收回電網，拎著一桶魚上了岸。正準備回家時，他忽然發現不遠處有幾束手電筒的光，探照燈一樣地晃來晃去。來順關上手電筒，輕手輕腳地想靠近點，聽聽那些人在干什么。

很快，來順靠近了那群人，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問：“桶都裝滿了嗎？”接著，有人回答：“都裝滿了，我們該回去了。”說完，那些人收起電網，關上手電筒，向堤岸走去。來順默默跟在他們身后，向家的方向走去。

山花聽到來順的關門聲，從睡夢中醒來，便問來順：“捕到魚了嗎？被人發現了嗎？”來順咳了兩聲，如實回答道：“我捕了滿滿一桶魚，還發現，不少人已在我之前用上電網捕魚，估計收獲不少。”

第二天中午，來順野生魚飯店又營業了。一波波的客人都點了“一網打盡”這道菜。山花在廚房忙得不亦樂乎，一盤盤的紅燒小雜魚讓食客們酒足飯飽，乘興而來，盡興而歸。就這樣，來順飯店又恢復到最旺盛的時期。

每天，游客們看完仙鶴，就早早來到來順野生魚飯店，生怕吃不上“一網打盡”。有的客人甚至在途中就打電話來飯店，讓他們準備好紅燒小雜魚。為了不斷貨，來順每天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帶上電網和電筒，偷偷溜進保護區，用電網捕一桶又一桶的魚兒。游客們不僅欣賞了丹頂鶴的優美舞姿，也品嘗到人間最鮮的美味。

一開始，來順進入保護區捕魚，仙鶴一陣陣驚慌，都撲扇著翅膀飛走了，當手電筒在夜色里越來越多的時候，那些珍貴膽小的丹頂鶴，都在黑夜里搬了家。除了幾聲凄厲的鶴唳，夜色陷入一片死寂。

幾年后，游客越來越少，因為飛向仙鶴鎮的丹頂鶴少了。仙鶴鎮沒了旅游業的主打景點，漸漸地，來順野生魚飯店也成了擺設，幾乎每天都冷冷清清。

晚上，保護區沒了亮光，成了死寂的水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