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侗
地緣政治影響之下,已經不止一個國家或多個國家聯盟明里暗里表示想要在成為全球供應鏈一部分的同時取代中國的位置,雖然涉及高昂成本與競合關系的因素,供應鏈的遷移并非簡單的“說搬就搬”,但在白熱化的非正常競爭態勢下,明晰供應鏈領域的風險才能有效應對。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的《建議》提出,加強國際產業安全合作,形成具有更強創新力、更高附加值、更安全可靠的產業鏈供應鏈。而我國從全球供應鏈參與者變為主導者任重道遠。
被放大或低估的風險
經濟學家帕拉格·康納在《超級版圖:全球供應鏈,超級城市與新商業文明的崛起》中宣稱,“在21世紀,供應鏈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組織力量,誰統治了供應鏈,誰就統治了世界。”如今,有人將這句名言視為商業領域的地緣零和博弈的最佳詮釋:“一些國家、組織及某領域龍頭企業,以供應鏈為媒,編織起一張以自己為核心節點的價值網,并將核心供應商的利益,嵌入到與自己‘共生的發展體系中,當這張價值網與核心節點的力量逐漸強大,攻守隨心的商業壁壘即已建立。”是的,從若隱若現到幾近凝實的商業壁壘,供應鏈串起了經濟全球化的盛景,也引來了部分競爭者的別樣心思。
隨著美國提出《重振美國制造業框架》《制造業促進法案》《先進制造業國家戰略計劃》,德國提出《國家工業戰略2030》,英國提出《加強英國制造業供應鏈政府和產業行動計劃》,日本啟動“再興戰略”,法國提出“新工業法國計劃”等,發達國家多在致力推行先進制造業本地化回流。歐美國家已經開始將芯片當成戰略物資,強調于本地增加芯片供應生態鏈,芯片制造的相關供應鏈開始出現板塊移動效應,臺積電于美國加大投資建廠后,其半導體設施制造商和供應商帆宣科技、石化產品供應商長春集團,以及歐洲最大的專用芯片設備制造商ASML均表示規劃跟進赴美建造工廠的計劃。
高端產業之外,其余涉及成本的低端產業則有意轉移至東盟國家或印度,出口導向型企業將部分產能遷出中國的意愿較強,且過去兩年有所上升。惠譽解決方案亞洲國家風險研究主管安瓦塔·巴蘇指出,“其實自2018年中美貿易摩擦爆發以來,許多公司已經開始采用‘中國加一的戰略來部署制造中心,讓越南等國成為最終的受益者,盡管疫情給全球供應鏈轉移帶來另一種推動力,但離開中國的步伐將很緩慢,因為該國仍然擁有龐大的年度制造業產值,龐大到甚至連一些國家加在一起也難以吸收其中的一部分。”事實上,早在上世紀末,一些企業在中國開設代工廠的同時會要求代工廠必須在他國設立分廠,理由就是不宜將大比例產能放在一個國家(特別是中國)。
還有就是并不難計算的成本問題,不是所有喊著“替代中國”口號的國家或地區及聯盟就有充足的底氣實施理想化的計劃,根據瑞銀全球研究的數據,盡管中國的工資水平近乎印度的3倍,但中國的生產成本只比印度高出5%,若再計算目標市場的運輸成本,孰優孰劣不難作選。當然,在地緣政治因素位居首位的當下,再高昂的成本以及無視知識產權的慷慨“技術援助”都是可以接受的。
需從參與者到主導者
外交學院教授施展在《溢出》一書中指出產業鏈轉移的部分事實,“從中國向越南轉移的,并不是某些行業中的整個產業,而是該產業生產流程中的某些特定環節,主要是對供應鏈需求較低、人工成本占比較高的環節,通常是最終的組裝環節。”這是全球產業分工發展所造成的局面,“1990年代的全球貿易結構中,占比70%以上的是制成品貿易,意味著絕大部分產品都是在單個國家內部完成生產的。而到了2018年,70%以上的貿易對象是零部件半成品,意味著絕大部分產品都是橫跨多個國家生產的。所以1990年代說某某工廠遷走了,它就是整個全都遷走了。今天說哪個廠遷走了,你必須要問它遷走了什么環節。”
供應鏈從來都是雙向的,國外對中國有需求,中國對國外同樣有需求,龐大的產業鏈條上沒有可以獨善其身者,合作共贏一度是主旋律,直到有些玩家開始用非正常手段改變規則。此時,在外部環境發生重大變化的形勢下,我國加強供應鏈管理,維護供應鏈安全極為重要。
全球經濟格局重塑、經濟規則變化、科技迭代發展、疫情沖擊、地緣政治喧囂塵上……種種因素導致全球供應鏈面臨深度調整,“從開放性、普惠性、全球性到封閉性、歧視性、區域性”,我國于其中的位置和作用受到影響。這并非可以忽略的、憑借龐大市場體量可輕松應對的一般性難題,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產業經濟與技術經濟研究所服務業研究室主任洪群聯指出,“一方面,進一步削弱我國制造業成本優勢,許多領域制造環節可能直接跨過我國中西部地區加速向東南亞國家轉移,引發我國制造業比重過快下降的空心化風險。另一方面,進一步凸顯關鍵技術卡脖子問題,一些關鍵技術瓶頸短期內難以突破,可能導致我國不僅難以掌握研發設計等高端環節,在高精度配件、高端裝備等先進制造領域也不具備顯著優勢,加工制造和研發設計環節雙重抽離。一些產業領域供應鏈可能全面轉出,使我國在全球供應鏈中邊緣化,甚至威脅產業安全、經濟安全和國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