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小額貸款行業洗錢風險分析及監管研究

張文鑫

摘要：隨著移動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及金融科技的創新，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機構數量快速增加，機構規模不斷擴大，憑借其操作便捷、放款速度快等優點，日漸成為個人消費貸款的重要組成部分。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采取全線上業務模式，貸款申請、風險審核、貸款審批、貸款發放和貸款回收均通過線上完成，但因為監管政策的滯后，互聯網小額貸款行業存在嚴重潛在洗錢風險。本文側重研究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行業洗錢風險并探索網貸行業反洗錢監管策略。

關鍵詞：小額貸款 反洗錢 洗錢風險 監管政策

一、引言

隨著信息科技發展和金融工具創新，傳統小額貸款公司借助金融科技手段，逐漸由線下走向線上，轉型為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互聯網小額貸款一方面滿足了互聯網時代下“快易捷”的個體消費需求，另一方面為中小企業拓寬了融資渠道，逐漸成為金融市場的有益補充，一些互聯網服務平臺和傳統金融機構也開始逐步涉足互聯網小額貸款業務。

互聯網小額貸款行業發展迅速，但相應的監管制度和監管主體不明確。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具有資金來源復雜、客戶來源復雜、資金去向復雜的特點，加之自身規范意識薄弱，同時行業監管主體不明確、監管機制和體系不健全，導致市場中存在大量不合規的互聯網小額貸款平臺，某些平臺與不法分子相勾結，利用互聯網小額貸款的便利性和監管的松散性，開展洗錢活動。

在此背景下，筆者通過對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開展調研，重點了解行業洗錢經營特征和洗錢風險點，結合現行反洗錢監管制度和銀行業、證券業、保險業、非銀支付等傳統金融行業的監管經驗，探索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反洗錢監管制度和實踐方法，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二、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發展現狀和監管情況

（一）互聯網小額貸款概念界定和發展情況

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又稱網絡貸款公司，簡稱網貸。按照2015年7月中國人民銀行等十部委發布的《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互聯網小額貸款是指互聯網企業通過其控制的小額貸款公司，利用互聯網向客戶提供的小額貸款。

國內互聯網三巨頭百度、阿里巴巴、騰訊均提供互聯網小額貸款服務，百度設立重慶度小滿小額貸款公司向用戶提供“滿易貸”借款服務，阿里巴巴設立浙江阿里巴巴小額貸款股份有限公司向用戶提供“借唄”借款服務，騰訊設立深圳前海微眾銀行股份有限公司向用戶提供“微粒貸”借款服務。隨后，互聯網企業后進者也紛紛涉足互聯網行業，京東商城、小米科技、美團、58同城、攜程網、去哪兒網等均設立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提供小額貸款服務，互聯網小額貸款風頭正起，不具備互聯網技術積累的各行業龍頭如家電業龍頭蘇寧電器、TCL電器，地產業龍頭如萬達地產等也競相加入，部分商業銀行和支付機構也陸續加入陣營。

這些小額貸款公司宣稱最高額度可達20萬元，但據市場統計，大多數用戶的授信額度集中在5000～20000之間，計息方式為按日計息，等額本金還款，日利息最低萬二到萬十之間（借款一萬元每日還2～10元利息），折算為年化利率高達約10%～34%之間。借款人所付資金利息即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的資金出借回報率如此高，一些民間資本也蜂擁至互聯網小額貸款行業，監管制度的落后、準入門檻低、技術門檻低，大量不合規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的存在給行業帶來了嚴重風險隱患。

（二）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業務模式和經營特點

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通過線上評估、線上放款、線上還款、線上維護等實現整個放貸流程純線上完成，利用大數據工具確保授信額度的精準性。最早的互聯網小額貸款興起于電商行業，淘寶、京東商城、唯品會等大型電商旗下均創辦了網絡貸款公司，利用數據庫里的大量客戶信息，通過客戶既往交易和購買行為推斷客戶的消費能力，通過聯系電話、收貨地址、工作單位來判斷客戶的工作和生活穩定性，再綜合諸如此類的可收集信息來判斷借款人的信用情況。

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經營特點上呈現受眾廣泛、便捷高效、額度低可循環的特點。無論是個人還是企業單位，均可成為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的放款對象，其對于借款人工作屬性和所屬行業范圍無硬性要求，只要通過網貸公司綜合授信系統評估，便可獲得借款。同時整個流程一般在半小時以內，授信通過后，短短數秒便可放款至借款人綁定銀行卡。跟銀行貸款相比，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限于自身體量和風險控制的因素，借款授信額度一般都較低，但授信額度可循環使用。

（三）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與傳統小額貸款公司的比較

互聯網小額貸款和傳統小額貸款同屬于民間借貸，但是二者存在一定的區別。一是在經營范圍上，傳統小額貸款公司只能在公司注冊地的縣市范圍內開展貸款業務，個別優良資質公司可以放寬至省內，其所能拓展業務的地域范圍有限，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的經營地域則可以拓展至全國范圍內，其經營地域的廣度遠高于傳統小額貸款公司，客戶來源、客戶屬性的復雜度也遠高于傳統小額貸款公司;二是在放貸評估上，傳統小額貸款公司較多依賴于身份證明、資產證明、收入證明等紙質證明性資料，并根據情況提供一定的擔保物，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則依賴于其互聯網大數據，通過科技手段為用戶“畫像”，利用大數據信貸系統評估用戶資質，最快1分鐘便可授信完成。

（四）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規范性制度

由于互聯網小額貸款是“互聯網+金融”思想產物下的新生事物，具有行業針對性的規范性文件和制度還比較少。在國家層面比較有代表性的是：2015年7月，中國人民銀行、銀監會、公安部等十部委發布《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指出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的定義和屬性。2019年10月，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網絡借貸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發布《關于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轉型為小額貸款公司試點的指導意見》，指出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轉型為小額貸款公司的必要條件和工作步驟，進一步將互聯網貸款行業規范化。2016年12月，上海市金融服務辦公室發布《上海市小額貸款公司互聯網小額貸款業務專項監管指引（試行）》，該監管指引指出互聯網小額貸款業務是“通過網絡平臺獲取借款客戶，綜合運用網絡平臺積累的客戶經營、網絡消費、網絡交易等行為數據、即時場景信息等分析評定借款客戶信用風險，確定授信方式和額度，并在線上完成貸款申請、風險審核、貸款審批、貸款發放和貸款回收等全流程的小額貸款業務”。重慶、廣東、江西、上海、黑龍江、寧夏、山西、湖南、河南、云南、內蒙古、廣西等省市也制定了地域性互聯網小額貸款管理規范。

可以看出，對于互聯網小額貸款行業的管理正在各省市自主試點，國家層面的規范性制度正在醞釀中。

三、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主要洗錢風險環節分析

（一）放貸環節洗錢風險

根據《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用于放貸的資金來源為單位、自然人或其他社會組織繳納的資本金、接受的社會捐贈資金以及從銀行業機構融入的資金。放貸資金來源相對寬泛，相關管理部門只審核股東資質，對股東所繳資金來源的真實性缺少必要的核查程序。對于股東資質的審查也只局限于公證機構或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書面證明，對資金來源的合法性缺少深入性的鑒別程序或方法，洗錢分子有可能通過將自己偽裝成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股東，將違法所得通過網貸平臺流向借款人，借款人還款后，資金回流“洗白”，成為“正當收益”。

（二）還貸環節洗錢風險

對于借款人用于歸還互聯網小額貸款的資金來源，相關管理機構及互聯網小額貸款平臺均缺少資金核驗流程，洗錢分子將自己偽裝為借款人，通過虛報消費支出項目獲得互聯網小額貸款，然后將非法所得資金用于償還貸款。此外，洗錢分子還利用非法所得的房產、貴金屬等固定資產在互聯網小額貸款平臺進行抵押，將抵押貸款所得用于合法性金融或實業投資獲得收益，割裂投資收益和不法固定資產之間的聯系，實現洗錢目的。

（三）經營環節風險

當下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成立門檻較低，且貸款網絡平臺的搭建較為方便，經營成本遠小于洗錢“收益”，為躲避監管部門的追查，不法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經營一段時間便主動破產解散，銷毀資金記錄，使得不法資金的來源和去向更難以追溯。此外，不法小額貸款公司通常選取反洗錢監管力量相對薄弱的城商行、村鎮銀行或第三方支付機構來作為資金清算方，以達到躲避反洗錢資金監測的目的。同時小額貸款公司放貸過程具有“單筆小額”的特點，對于小額資金的流動，銀行更難以實現準確監控。

四、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洗錢風險成因分析

（一）缺乏完善的準入制度和明確的管理部門

小額貸款平臺缺乏嚴格的市場準入條件，據民間金融平臺和相關媒體測算，目前具有正規互聯網小貸牌照的互聯網小額貸款平臺不足10%，絕大多數小額平臺屬于非正規經營，利用web網頁、微信公眾號、App應用等渠道，投入較低成本便可搭建放貸平臺，沒有統一的準入門檻導致網貸平臺肆意擴張，隨之管理規范的滯后又再次放大風險。當前，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由當地金融辦審核成立和開展監管，但金融辦不具備反洗錢專業力量。對于小貸公司，人民銀行和銀保監會也曾多次發文對互聯網小額貸款業務進行規范，但是缺少具體和相應的反洗錢操作規范，且反洗錢重要法規《金融機構客戶身份識別和客戶身份資料及交易記錄保存管理辦法》《金融機構大額交易和可疑交易報告管理辦法》未將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納入，對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的反洗錢管理缺少必要的法規支撐。

（二）對借款人缺少有效的客戶身份識別工具

互聯網小額貸款業務“純線上”的辦理模式，導致平臺對于借款人身份信息的核驗有效性偏低，客戶重要信息均由客戶主動錄入，比如職業、地址等重要客戶信息的真實性和有效性，網貸平臺很難判斷真偽。部分互聯網小額貸款平臺會強制借款人填寫兩位親朋好友聯系信息，并通過通話記錄推斷聯系人的準確性，通過聯系借款人緊急聯系人來核查借款人信息的真實性，但洗錢分子采取留存假聯系人，并刻意制造半年的通話記錄，從而憑空制造虛擬“偽證人”。

（三）對資金缺少有效的交易監測分析工具

目前，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尚未接入反洗錢監測分析系統，也未向當地人行報送可疑交易報告，對于資金的來源和去向缺少監測分析工具，放貸資金的去向是否嚴格按照貸款合同注明的用途使用，還貸資金的來源是否合法、正當，網貸平臺尚無監測的主動性，小額貸款公司為營利性機構，極少愿意投入資金開發交易監測分析系統，對于交易記錄也未搭建完善的保存環境，不具備資金交易的實時監控和回溯篩查。

五、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反洗錢監管政策建議

（一）對于行業監管主體的政策建議

1.明確主體，強化責任。從監管框架層面，將小額貸款公司納入反洗錢監管體系，人民銀行作為反洗錢主管和牽頭部門，引導行業監管部門落實監管責任，鼓勵行業成立反洗錢自律組織，會同當地金融辦、銀保監局、公安、稅務等部門建立信息共享和行動協同機制，加強對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反洗錢監管。各反洗錢監管主體在履行監管責任時協調統一、重點突出，工商、稅務部門集中監督管理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成立時的資金來源情況，重點核查資金的合法性，防范非法所得資金流入互聯網小額貸款行業。公安部門為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提供聯網核查服務的同時，監督其聯網核查系統使用率，確保借款人信息100%聯網核查，并定期或不定期地對存量借款人是否涉罪涉案情況進行排查。人民銀行、銀保監局、金融辦等金融監管部門發揮監管專長，敦促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履行金融義務和反洗錢法定義務，規避洗錢風險。

2.完善法規，細化制度。各監管主體建立監管制度體系，一方面明確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履行反洗錢職責的法定性和義務性，另一方面明確其履行反洗錢義務的具體范圍和核心工作。在反洗錢法修訂時，將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的責任和義務寫進新反洗錢法，使得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開展反洗錢工作時有法可依，深刻明白反洗錢工作的強制性和必要性，同時細化反洗錢制度，修改或補充《金融機構客戶身份識別和客戶身份資料及交易記錄保存管理辦法》《金融機構大額交易和可疑交易報告管理辦法》，將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納入制度適應范圍，在提供更加明確具體的規章制度指引下，敦促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更加合規、有效地開展反洗錢工作，完善的規章制度也為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盡快建立反洗錢內部控制制度提供了方向指引。

3.強化指導，重視服務。互聯網小額貸款行業主管部門應結合網貸行業特點、客戶特點、業務特點制定針對性監管措施，聯合行業監管主體對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從業人員開展反洗錢技能專項培訓，可以采取線上答疑、上門指導等方式，快速全面提高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員工反洗錢業務素養。同時，反洗錢主管部門應將銀行、證券等傳統金融行業的成熟監管經驗融入到對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的監管中來，逐步引導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開展客戶身份識別和客戶反洗錢、反恐怖融資風險等級劃分，從源頭上規避洗錢分子潛入行業開展洗錢活動的風險。

（二）對于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自身政策建議

1.認識法定義務，落實從業責任。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具有現代企業追逐利益最大化的特點，同時也應履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的社會服務責任。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管理層和員工應主動了解和認識所承擔的反洗錢法定義務，并自覺接受反洗錢監管部門的監管。在公司層面，成立組長負責制的反洗錢工作小組，協調統一反洗錢工作義務和履職責任，建立反洗錢工作內控制度，覆蓋各業務條線和業務產品種類，明確公司員工反洗錢履職規范，建立反洗錢工作激勵約束機制，調動員工自覺參與反洗錢工作的積極性。

2.履職盡職調查，開展資金監測。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在借款人首次借款時，主動核實登記借款人身份信息，接入公民身份聯網核查系統，對客戶身份信息的真偽進行判斷，同時在放款交易環節通過人臉識別等生物技術手段確定是否借款人本人操作。在借款人再次借款及還款時期，應通過各種積極手段持續識別借款人身份信息，并留存相關資料。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引入或自建交易分析工具，按照人民銀行大額交易和可疑交易的監測標準開展資金監測，并對客戶用途的真實性進行核實和關注。

3.強化風險意識，落實風險評估。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可以借鑒自身信貸風險評估和控制系統，建立反洗錢反恐怖融資風險評估體系。主動對各業務環節開展洗錢風險評估，對來自洗錢高風險地區的客戶，應強化客戶身份識別力度和洗錢風險管控措施。互聯網小額貸款行業建立行業反洗錢自律組織，通過自律組織自我監督、自我引導強化履職意識，同時在自律組織內部開展經驗分享和信息共享，建立行業黑名單庫，進一步降低洗錢和恐怖融資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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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西寧中心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