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減稅降負情況與對策探析

林素云

摘要：為了解2020年減稅降費實施效果，為后續的政策執行提供參考，本文選取了沿海地區第二、三產業大市——佛山市作為調研對象，對71家各類企業開展問卷調查。調查顯示：2020年1-8月樣本企業稅負率同比下降46.89%，相較于2019年同期減稅降費成效顯著。同時，存在以下問題值得關注：企業營收壓力依然較大，成本仍處高位，尤其是部分出口企業訂單銳減，出口成本上升;部分重要稅種未被覆蓋、增值稅抵扣鏈條未完全打通致使減稅政策效果不彰;企業創新層面稅惠政策相對單一，資質認定門檻高;減稅降費對企業投資改善有限，存在政策拓展空間。針對上述問題，本文在填補政策缺漏、豐富政策內涵、推進政策效能等方面，探析了對策。

關鍵詞：財稅改革 減稅降費 企業負擔 企業政策獲得感

一、基本情況

本次調查主要采用問卷調查的方式，為保障樣本的隨機性，兼顧重要性和差異性，在佛山市全市共選取了75家企業發放問卷，回收有效問卷71份。本次調查時間為2020年1—8月，涵蓋了佛山市內五個區。涉及制造業、建筑業、交通運輸、倉儲和郵政等多個行業，其中大、中、小微企業均有一定比例分布。與以前同類型的問卷調查相比，本次問卷有一定的特殊性：一是兼顧了企業的行業性及業務的國際關聯度;二是關注了減稅降費對企業創新的影響;三是將疫情影響納入考察范圍，使調查和分析的維度更加廣泛和深入。

（一）樣本企業總體稅費負擔有所減輕

總體而言，2020年1—8月樣本企業稅負率1.59%（稅款支出/營業收入）同比下降46.89%，各類稅款支出總額同比大幅下降57.82%，相較于2019年減稅降費成效顯著。此外，企業的社保負擔總體降低，樣本企業2020年1—8月社保支出總額（企業繳納部分）同比下降37.86%，近70%的企業表示社保負擔同比下降，社保負擔明顯減輕。

（二）樣本企業總體經營狀況有所改善

整體來看，隨著市場和外部環境的改變，2020年樣本企業的總體經營狀況有所改善，但仍然沒有恢復到疫情前水平。據問卷反饋，一方面，樣本企業2020年1—8月營業收入同比下降了20.58%，營業利潤同比大幅下降，降幅為43.51%，總體經營情況仍不及去年同期;另一方面樣本企業在2020年7—8月期間的企業總資產報酬率、資本收益率及凈資產收益率較上半年均有不同幅度的提升，同時存貨周轉率與上半年相比也明顯上升，說明三季度企業盈利能力和短期償債能力都有所提高，實際抗風險能力增強。

二、企業減稅降費方面有四方面問題仍然值得關注

（一）企業經營狀況不容樂觀，減負力度仍顯不足

1.企業營收壓力依然較大，成本仍處高位。與去年同期相比，樣本企業2020年1—8月營業收入總額下降明顯，利潤也有較大幅度下滑，其中約67.61%的企業營業收入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另外有20家企業表示今年應收賬款回收期變長，6家企業表示壞賬增加，分別占樣本企業總數的42.60%和12.80%，企業營收壓力依然較大。樣本企業營業成本同比也有所下降，降幅為18.88%，低于營業收入降幅，其中人工成本上升5.34%，總體成本仍處高位。

2.部分出口企業訂單銳減，出口成本上升企業逐季增加。從企業問卷反饋來看，一是67.61%的企業營業收入呈不同程度的下滑，對美出口企業受影響較大，F塑料股份有限公司表示企業對美出口業務進一步惡化，同時物流環節影響較大;二是出口訂單同比銳減，約65.51%的出口企業表示2020年1—8月的出口訂單同比有不同程度的減少。

另外從成本上看，表示企業出口成本同比上升的企業數量居高不下，認為1—8月出口成本上升的企業占出口企業數的31.03%，企業出口的成本壓力在三季度并未明顯減輕。尤其是原材料來源于二、三季度疫情暴發國的企業承受了更大的壓力，以佛山市LS貿易有限公司為例，該公司表示二季度開始，其對美原料進口成本增加，導致其產品出口成本居高不下。

3.部分企業減稅獲益較少，小微企業政策獲得感弱。一是受大中型企業和下游企業盤剝，小微企業紅利被轉移，根據佛山市SY機械有限公司反映，在實際業務開展中，大企業和上游供應商往往會以增值稅減免為由進行壓價，導致減稅紅利轉移;二是由于稅務與銀保監認定標準不一致，導致部分企業主的經營貸款無法享受到免征增值稅政策，據佛山市JH服裝有限公司反映，這是當前企業減稅降費政策區別于大中型企業的特殊困難之一;三是一般規模納稅人轉換為小規模納稅人對銷售額的連續性要求較高，時間限制嚴格，難以達到;四是國家對小微企業簽訂借款合同免征印花稅的政策僅限于金融機構，對企業其他融資途徑減負有限。

（二）政策覆蓋不全面，部分政策效果不彰

1.部分重要稅種未被覆蓋或覆蓋面窄。在減稅降費過程中，有些重要稅種尚未被覆蓋或覆蓋面不夠，可能成為部分企業的嚴重負擔。一是部分企業反映城鎮土地使用稅定額稅率標準仍有改進空間，據佛山市LY皮革有限公司反映，公司2019年度總納稅額為10.8萬元，其中城鎮土地使用稅納稅額為3萬元，同期的增值稅納稅額為4.8萬元，城鎮土地使用稅在公司各類稅種納稅額中位列第三，該企業期待更加合理的城鎮土地使用稅稅率;二是在附加稅減免上政策覆蓋面較小，根據最新的國家政策，各地政府可以制定政策使增值稅小規模納稅人可以在50%的稅額幅度內減征資源稅、城市維護建設稅、房產稅、城鎮土地使用稅、印花稅（不含證券交易印花稅）、耕地占用稅和教育費附加、地方教育附加，但部分一般規模納稅人由于當地落實緩慢、自身經營困難等原因，未能享受到該政策。

2.增值稅抵扣鏈條未完全打通削弱政策效果。具體來看，38.10%的樣本企業表示行業競爭激烈，導致企業的議價能力較弱，被迫按下游企業或終端消費者要求下調價格，讓渡減稅收益是削弱政策獲得感的原因，27.60%的樣本企業認為企業銷項稅率下調幅度小于購進原材料的進項稅率是削弱增值稅減免政策效果的重要原因，20.00%的樣本企業表明交易對象很多為小規模納稅人，導致進項發票獲取困難，進項抵扣不充分也是重要原因。

（三）企業創新層面稅惠政策相對單一，資質認定門檻高

1.技術創新型企業的相關資質認定難。目前我國對企業技術創新的稅收優惠政策主要集中于高新技術企業，但是當前高新技術企業的資質認定體系還不夠完善。一是部分企業（30家）認為高新技術企業的認定門檻依然較高，中小型科技企業難以達到，以佛山市為例，2018年的高新技術企業新認定1350家，總計3900多家，居全國前列，但是其占佛山市企業總量的比例依舊較低，覆蓋面遠低于歐美發達國家水平;二是部分企業（20家）反映地方上的高新技術企業資質認定標準不夠統一，從而在實際執行中，區域間的協調性有所不足，導致部分高新技術企業在享受相關稅收優惠減免方面遇到困難。

2.針對企業創新環節的稅惠政策相對單一。與以往相比，近年來政府對企業創新環節的稅費減免力度有了顯著增強，但仍無法完全滿足日益增長的創新需求。具體到問卷中，樣本企業2020年1—8月研發費用共11.57億元，同比下降16.64%，同期研發人員人數為1576人，同比下降了1.07%，但其個稅繳納額同比增長了26.75%，表明企業的研發意愿下滑，而研發人員納稅負擔較大。但是當前針對企業創新環節的稅惠政策無法滿足新的需求，一方面是現有的政策存在局限性，以研發費用稅前加計扣除政策為例，有13家企業表示由于研發費用的政策適用期較短（2018年1月1日至2020年12月31日），對企業的長周期研發活動造成了不利影響;另一方面是對創新環節缺乏成體系的稅收引導政策，比如針對研發人員的稅收優惠政策有較大留白，有29家企業表示當前對研發人員個稅的減免力度較小，不利于調動工作積極性，另外針對企業科技成果市場化的政策也相對單薄，目前較成熟的是各類科技成果轉化基金，需要更強有力的稅收政策引導企業形成創新的循環體系。

（四）減稅降費對企業投資改善有限，存在政策拓展空間

1.企業再投資活動減弱，擴產意愿不強。樣本企業的期末總資產由2019年8月底的同比增長12.43%轉入2020年8月底的負增長局面，同比下滑2%，期末固定資產總額同比下滑3.98%，對企業期末總資產的拖累更大，企業固定資產投資活動趨于減弱。以樣本企業中的5家初創科技型企業為例，雖然享受了創投企業和天使投資個人投向初創科技型可按投資額70%抵扣應納稅所得額的優惠政策，但其2020年前三季度企業總體的資本公積轉增行為未見明顯增長，同時近三年公司并購及重大資產重組意愿也未見明顯增加。約20%的企業明確表示受外部投資環境影響，企業整體的再投資活動趨于謹慎，擴產意愿不強。

2.企業融資成本較高，投資風險聚集。除企業外部投資環境的影響外，負債規模擴大和融資成本增加也是導致企業投資力度減小的重要原因。2020年1—8月樣本企業的資產負債率為78.72%，同比升高16.53%，創近三年新高，期末負債總額為429.78億元，同比上升14.20%，連續兩年漲幅高于10%，反映到問卷中，有60%的企業表示融資需求與去年持平，有34.30%的企業表示融資需求進一步上升，在融資需求上升的企業中，42.60%的企業表示應收賬款周期變長是融資需求上升的主要因素之一，表明企業債務壓力不斷增加。與此同時，企業的融資難度也不斷增強，25.40%的樣本企業表示所貸資金使用期限短難以與企業資金使用需求相匹配，融資難加大了投資風險，22%的樣本企業表示缺乏抵押或者抵押物不足難以申請貸款，17.80%的樣本企業表示由于資金授信額度小，難以滿足企業投資生產資金需求。

3.企業減稅利得轉化投資困難多，投資回報受限。從整體上看，樣本企業兩年來減稅降費取得了重大成效，企業減稅利得轉化為投資的比率較高，資金用途較為廣泛，問卷顯示，33.60%的企業表示曾用減稅降費紅利購買新設備、技術增加生產線，22.10%的企業表示將該資金用于新產品的研發投入，15.90%的企業表明曾將資金用于添置固定資產，除了這三個用途，部分企業還將其用于對科技人員進行研發補貼、創新產品的應用推廣及股東年終分紅，其比例分別為4.40%、15%和4.40%。但是據企業反映，在減稅利得轉化為投資的過程中面臨的許多困難限制了企業的投資回報，例如25%的企業表示新投資項目資金回收周期長，對企業資金鏈供應造成壓力，20.80%的企業表示新投資項目消耗資金多，減稅降費所得庫存現金不足是限制投資的重要因素，18.30%的企業表示外部市場環境的不穩定惡化了再投資環境，削弱了擴大再生產意愿。另外，有13.30%的企業認為受制于舊行業市場飽和，資金投放收益率低，同樣是13.30%的企業表示租金和廠房價格上漲是導致減稅利得用于擴大再生產受阻的重要原因。

三、政策建議

（一）增強減稅政策的全面性和針對性

為回應企業訴求，在減稅降費的政策完善上應當兩方面齊頭并進，一是填補既有的政策缺漏，加快城鎮土地使用稅稅率標準改革，對廠房占地面積較大的企業進行適度的稅費減免，擴大附加稅減免政策的適用范圍，打通并健全增值稅抵扣鏈條，規范增值稅發票的使用，出具更具行業針對性的進項稅抵扣政策，提高政策的完善度;二是積極進行政策創新，對不同類型企業采用更具有針對性和導向型的政策：第一，考慮對出口導向型企業進行原料進口方面的稅惠減免，同時針對部分出口企業反映的出口退稅率下降問題進行分析，出具更靈活的出口退稅政策。第二，針對部分小微企業減稅降費獲得感低的問題出具更有力的政策。首先是需要政府出臺相關政策加強監督保證減稅紅利不轉移，其次是需要稅務及金融監管部門通過協調貸款認定方式來降低小微企業的融資成本，然后是對小微企業轉小規模納稅人的時間限制適當縮短，同時考慮放寬小微企業除金融機構外融資途徑的印花稅減免，增強其獲得感。

（二）豐富企業創新層面的稅惠政策，降低相關資質門檻

一是要進一步降低高新技術企業的資質認定門檻，增強各地區的協調性，讓更多有創新意愿、創新能力、核心技術的中小企業可以享受到相關稅收優惠政策，同時規范各區域在高新技術企業以外的其他資質認定方式，增強創新相關的企業資質認定體系的合理性。二是增加針對企業創新活動的減稅政策，例如研發人員個稅減免、科技成果轉化及新產品市場運用等方面適度增加稅收政策優惠，同時切實保護企業的知識產權，鼓勵更多的企業增加研發活動，推動技術創新，最終形成一個包含豐富稅收政策的政策工具箱。

（三）以政策助力企業投資活動

針對企業當前的投資問題需要兩個方向合力解決，一方面是提升當前企業的投資意愿，這需要繼續深化減稅降費政策，切實減輕企業負擔，尤其是社保負擔，2019年1—8月部分樣本企業的社保繳納額同比不降反增，在2020年12月底當前的企業社保減免政策到期后，企業整體減稅降費成果或遭到挑戰;另一方面是優化企業投資的市場和政策環境，解決當前企業投資難題。一是要充分發揮金融機構的作用，適當放寬對企業投資的融資門檻，增加授信額度，延長借貸期限，解決融資難問題;二是通過政策鼓勵企業將減稅降費利得轉化為投資，有近三分之一的樣本企業表示曾將減稅利得直接作為股東的年終分紅，表明企業用于生產經營的減稅利得比例還有較大提升空間;三是優化營商環境，通過更優質的外部市場環境提升企業的投資回報率。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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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佛山市中心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