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思卓
一些經過層層篩選、“靈魂砍價”的新藥、好藥、“救命藥”,進得了國家醫保目錄,卻進不了醫院藥房,導致醫生沒法開,患者用不了——這一現實刺痛了許多人的心。
可望不可即的“救命藥”
瓷娃娃、漸凍人、睡美人……越來越多的人通過患者故事和社交媒體得以“看見”罕見病患者的存在,但一個冷冰冰的事實是,罕見病的藥物還是“孤兒藥”。
毛毛在大二那年確診了多發性硬化(MS),這是一種罕見的脫髓鞘疾病,中國的發病率約為每年0.235/10萬人。2017年以前,毛毛使用的“倍泰龍”約為850元/支,隔天需注射一次,每月單是這個藥就要花12750元。但這是當時中國市場上惟一可降低多發性硬化癥發作頻率的藥。
2017年7月,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公布36種醫保藥品談判結果,“倍泰龍”被納入醫保,單藥降價幅度約為30%,醫保報銷后患者實際每年僅需承擔3萬余元。
毛毛至今都記得那時喜悅的心情,不過“沒想到進醫保只是第一步,后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到了2018年3月1日新版醫保目錄執行的時候,毛毛才發現自己看病的三甲醫院根本沒有“倍泰龍”。
焦急的毛毛致電這家醫院的藥房和相關行政人員,“都回復我醫院確實沒進這個藥”。
“最后跑了不下5家醫院,終于在東城區某三甲醫院買到了”。
不單是罕見病藥物,抗腫瘤藥物、慢病藥物都存在“最后一公里”難題。根據中國藥學會對1420家二、三級樣本醫院的統計數據,2018~2019年納入國家醫保目錄的腫瘤創新藥,截至2020年第三季度,進院比例僅為15%~25%。
2021年3月8日,全國政協委員、中日友好醫院副院長姚樹坤對記者表示,據他調研來看,被納入醫保報銷的創新藥在大部分醫院仍面臨落地難,醫院與醫院之間差距較大,“通過談判納入醫保目錄中的藥品,有的醫院進百分之五六十、六七十,有的只進兩三個、三四個品種”。
高價“救命藥”進了醫保,醫院卻買不到,只能到自費藥房購買的現象依然常見,甚至有許多1類新藥亦列其中,使得“救命藥”納入醫保形同虛設、醫保談判走了過場。
“戰士”拿不到“武器”
一般來說,藥物進入國家醫保目錄后,國家醫保局會和國家衛健委聯合發布文件,要求各省市強制掛網并更新價格,接著,各家醫院需要召開藥事管理委員會(以下簡稱藥事委員會)會議,藥事委員會專家討論和審批后,這種藥才能進院。
姚樹坤介紹,目前大部分醫院召開藥事會的頻率很低,一般一年一次或半年一次。而國家醫保目錄每次談判的有效期為2年,部分談判藥品還未順利進院,就已過了談判協議期。
姚樹坤將之形容為“戰士看到了武器卻拿不到”,“醫生肯定是很著急的,他們知道明明有些藥效果非常好,用不上的病人也很著急”。
過去政策默許醫院可以在采購價的基礎上加價15%銷售藥品,賣藥本身對于醫院是個盈利項。而2017年7月藥品零加成政策在全國實施后,賣藥變得無利可圖。
取消藥品加成的初衷是取消“以藥養醫”、解決公眾反映強烈的“看病貴”問題,但實際上,原本15%的藥品加成不完全是醫院的利潤,還包括藥物轉運、儲存,專業藥學人員給患者提供用藥指導,都需要成本。
“藥品零加成政策實施后,醫院對新藥的揀選、引入缺乏動力。”武漢大學公共衛生學院院長毛宗福在其兩會建議中指出,“即使醫院藥事委員會通過了,一些創新藥用量少,儲存保管運營成本高,在藥品零差率政策下,醫院要賠本。”
盡管醫保談判后降價不少,但創新藥普遍屬于高值品種。國家雖有“進入國家醫保目錄的藥品不占藥占比(注:藥品占總費用的比例)、不受總額限制”的規定,但一個地區的醫保支付總額有限,這種壓力會層層傳導到醫院,醫院勢必對高價藥的使用變得非常敏感。
“醫院不可能進大量新藥,多地衛健委對公立醫院績效考核指標中,對藥品品規限制都有明確規定:三級醫院≤1500個;二級醫院≤1200個。”姚樹坤認為,這個規定已不符合新時代的醫療發展規律,創新藥想進來,就必須將已有的其他藥品“踢出”,這樣一來直接制約了新藥的入院使用。
在2021年全國兩會上,針對“最后一公里”難題,毛宗福建議國家醫保局在談判時,不光要談價格,也要談采購量,給予創新藥較為明確的市場預期。
作為MS患者群體中的一員,毛毛期待更多特殊政策能夠惠及罕見病群體,讓“救命藥”不罕見。
(文中毛毛為化名)(摘自《南方周末》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