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無疆 匠心傳承

[關鍵詞]歌劇;意大利歌曲;保羅·科尼;訪談錄

[中圖分類號]J60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21）11-0098-03

Paolo"Coni（保羅·科尼）是世界著名男中音歌唱家，憑借對威爾第角色的完美詮釋被意大利政府授予“威爾第歌劇世界藝術大使”稱號，曾獲得音樂評委會Abbiat大獎。科尼先生在30多年的歌唱生涯中幾乎唱遍了全世界最著名的歌劇院，如意大利米蘭斯卡拉大劇院、英國倫敦考文特花園皇家歌劇院、美國大都會歌劇院等，勝任50多個歌劇角色，和他合作的藝術家有帕瓦羅蒂、卡雷拉斯、弗雷妮等，指揮大師有穆蒂、索爾蒂、小澤征爾、夏伊等。著名古典音樂音像品牌EMI，DECCA曾出版他的演唱CD和DVD，其中由穆蒂指揮、科尼和帕瓦羅蒂主演的《唐卡洛》歌劇現場版堪稱經典。科尼先生以精湛的歌唱藝術得到觀眾高度認可，在世界范圍內廣受好評。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了解到河南師范大學有一位意大利聲樂外教，而且還曾舉辦過以他命名的保羅·科尼國際聲樂比賽，當時就很好奇，為什么意大利歌唱家會到中國河南工作？前不久在QQ音樂聽到科尼演唱意大利作曲家托斯蒂的作品《啊，溫柔的夜晚》，旋律優美、歌聲動聽、精麗典雅，像潺潺流水般淺吟低唱，讓人陶醉，并且這種歌聲有著意大利美聲黃金時代歌唱家的演唱風范與獨特魅力。于是我萌發了采訪他的愿望。幸虧認識河南師范大學的孔來俊娃老師，通過她的幫助促成了這次國際聲樂訪談。科尼大師目前在西班牙，所以我通過微信與他交談，為了保證語言交流的準確性，特邀請了曾在意大利留學了八年的陜西歌劇院歌劇演員朱翊彰全程擔任了翻譯。他曾和科尼大師學習過，思維清晰、嚴謹細致，翻譯準確到位，另外配合度超高，保證了這次國際聲樂訪談順利而愉快地進行。現將對話的內容整理成文，以饗讀者。

陳：您為什么選擇來中國傳播意大利美聲藝術？為什么選擇中國的河南？并在河南一待就是很多年？

科尼：我第一次與中國結緣是多年前因為歌劇《茶花女》《奧賽羅》的演出，當時接到新成立的上海大劇院邀請來中國演出。在排練間隙，有一些參與演出的合唱演員到我的化妝間來詢問演唱技術方面的建議，他們出色的演唱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我就明白中國的聲樂事業和歌劇事業在飛速發展，速度之快不亞于韓國和日本。之后在我的一次聲樂大師班中，我結識了河南師范大學音樂舞蹈學院的段續院長，他對我發出邀請，到河南師范大學任教，為音樂舞蹈學院聲樂系的青年教師們提供專業上的指導，以提升他們的演唱水平。我決定到中國任教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的年輕歌者和聲樂學生們對聲樂和歌劇矢志不渝的熱愛之情讓我印象十分深刻，我希望用我近30年的歌劇舞臺演唱經驗來幫助這些年輕歌者，拓展他們的眼界，提高他們的演唱水平。

陳：這對于中國歌者是非常難得的機遇，因為不出國門就可以接受到您最正統的意大利美聲藝術方面的指導。在中國的這些年，您在聲樂教學方面有什么收獲和體會？

科尼：就像我剛才提到的，在中國工作的這些年我越發感嘆中國年輕歌者們對歌劇藝術和聲樂藝術的熱愛。也正是因為這種熱愛，我在為學校里的青年聲樂教師們上課的過程中，盡可能細心耐心地講解聲樂技術、意大利語發音、作品演唱風格，等等。多年的教學實踐，與他們已經形成了很高的默契，從而達到了非常好的教學效果，我十分高興他們在這個過程中演唱水平都獲得了顯著的提高。

陳：在傳授意大利美聲藝術的時候，您遇到過什么困難嗎？比如發聲技術、語言或者音樂風格方面。

科尼：是的，確實遇到過一些困難。比如聲音問題，有很多學生有同樣的問題，聲音很容易進鼻子導致鼻音過重，這也許與平時說話咬字的方式，和對聲音理解的誤區都有一定關系，所以在教學的過程中要做到有的放矢。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就是如何選擇適合聲音類型的演唱作品，尤其是對于聲樂教師來說這個問題尤為重要。在教學的過程中需要了解各個聲音類型的特點，根據學生的聲音類型為他們選擇適合的作品來演唱。比如女高音包括輕型女高音、抒情女高音、戲劇女高音等，都要合理選擇適合她們聲音特點的作品，在演唱時要注意，在教學的過程中為學生選擇更要注意這點，做到量體裁衣、因材施教。所以在日常的教學過程中，我會為我的學生選擇適合他們的作品，同時也教他們如何為自己的學生選擇適合的作品。

陳：這點我非常贊同，這樣才能充分凸顯美聲唱法與聲樂教學的科學性，發揮每個歌者的特點，個性化發展，讓他們各顯其能，綻放不同的光彩。

最早知道您是聽說河南師范大學舉辦的保羅·科尼國際聲樂比賽，您可以談談保羅·科尼國際聲樂比賽的一些情況嗎？有沒有發掘出優秀的歌劇人才？他們現在的發展情況如何？

科尼：我到中國任教的第一年，就萌生了舉辦聲樂比賽的想法，因為在意大利時我就多次舉辦過國際聲樂大賽。于是在學校的大力支持下，這個針對年輕歌者和聲樂學生的比賽就得以順利舉辦，今年已經是第六屆了，這個比賽最重要的宗旨就是嚴謹和專業，主要從選手的演唱曲目、聲音質量、歌唱語言、技術、音色、情感，以及對歌劇人物的理解與塑造等方面進行考評。只要選手在這些方面做到精益求精就可以脫穎而出。除了比賽環節，賽后還為獲獎者提供免費的聲樂大師班課程。隨著比賽的不斷成熟，越來越多中國優秀的青年歌者來參賽，我們也和意大利切塞納歌劇院達成合作，每年的獲獎者將獲得在切塞納歌劇院出演歌劇的機會，比如2018年的《茶花女》和2019年的《弄臣》。我相信未來會有越來越多優秀的中國歌者從這個比賽走向職業歌劇舞臺。

陳：您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傳播意大利美聲藝術，什么事情是讓您印象最深刻的？

科尼：有很多事情讓我印象深刻。我到中國來工作與生活，這里對我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和不同的文化背景，我時常感嘆中國朋友們的包容和尊重，我作為一個在中國工作的外國人，我的同事、朋友都給予過我很多幫助與支持。他們對于藝術、藝術家的尊重，對朋友的熱情，都讓我印象深刻。我入選了中國國家第12批“千人計劃”及國家外專局高端外國專家，還曾獲得“黃河友誼獎”，對我的工作給予的肯定以及這些殊榮都讓我倍感榮幸與鼓舞。再比如在文化差異方面有很多事情也讓我印象特別深刻，中國和意大利都是有著偉大歷史和文化的國家，而中國更是有著悠久歷史、燦爛文化的文明古國。但我來了中國之后，深刻地感受到中國對文化和歷史的尊重和保護，相比之下今天的意大利對于自己的傳統文化顯得不夠重視和尊重。今天的中國在極力推動劇院的發展，建造多座設施頂級的歌劇院，而非常讓人痛心，意大利一座又一座有著悠久歷史的歌劇院卻陸續關閉。在中國涌現出了大批頂級的交響樂團，而意大利在解散樂團。中國在研究西方文化和專業領域，會邀請國外有經驗的專家到中國講學，而意大利在固步自封。這一切都說明中國對于文化領域的重視和尊重，高速推動文化的發展，彰顯出兼容并包的大國氣度。"

陳：您曾經在世界各大著名歌劇院成功出演多部歌劇，精湛的歌唱水平得到觀眾高度認可，作為歌唱家您達到了人生的巔峰。讓人更加敬佩的是，您來到中國默默耕耘，樂于奉獻，傳播著意大利美聲藝術的精髓，可以談談您培養的學生現在的情況嗎？您對他們有什么期望嗎？

科尼：我教過很多很多的學生，在他們中有很多人已經成為了職業的歌劇演員、歌唱家，活躍在各大歌劇舞臺上，有著豐富的歌劇表演經驗。在培養學生成為職業歌劇演員時，聲音技術非常重要，但如果要成為一名職業歌劇演員，更為重要的是充分了解如何把握角色，以及如何表現音樂。我在教學中經常會提到，一定要最大可能地尊重并表達作曲家在譜面上想表達的情感，演唱時要自然地、準確地表達出作品的內涵。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演唱過很多位偉大作曲家的歌劇作品，這其中最多屬威爾第的作品，意大利政府在威爾第的家鄉布塞托授予我“威爾第世界藝術大使”的殊榮，正是因為我很好地詮釋了偉大作曲家威爾第的多部歌劇作品。如果要成為一位職業歌劇演員，表達音樂這一點至關重要。在我教學的過程中，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就是讓我的學生在跟我學習的過程中明白如何去教學，如何讓他的學生也能正確地演唱。相比較于培養歌劇演員，我更希望我的學生可以把正確的聲音理念和演唱方法傳授給更多的人。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在去年成立了河南師范大學“保羅·科尼”歌劇中心，每年兩期免費的歌劇課程，面向全國甄選優秀的青年歌者來河南師范大學進行為期三個月的歌劇課程的系統學習，這其中包括了聲音技術、語言正音、舞臺表演等一系列歌劇相關的系統課程，為優秀的年輕歌者提供免費的專業學習機會。

陳：中國擁有成千成萬喜愛意大利歌劇的聲樂愛好者，而且年輕人的比例很大，您對中國美聲學習者有什么中肯的建議嗎？根據您多年在中國的聲樂教學經驗，中國聲樂學習者有什么需要特別注意或者需要提高的地方嗎？

科尼：是的，我知道中國有很多聲樂專業的學生，學習聲樂是漫長而又艱難的，而且美聲專業對中國學生來說也存在著文化的差異，語言的差異等問題。在我看來對于一名美聲專業的學生來說，學好意大利語是非常重要的。學校也應該充分重視語言課程的教學。比如在河南師范大學音樂舞蹈學院，我們為聲樂專業的學生開設了專門的意大利語課程。因為學習美聲必然要演唱意大利語作品，意大利語是歌劇的母語，大部分的歌劇作品也都是用意大利語來演唱，所以語言基礎很重要。還有一點是尤為重要的，就是視唱的學習和基礎發聲訓練。威爾第大師曾說過，對于聲樂學習來說，想要打好基礎，在初學的前兩年的時間里，需要刻苦練習視唱和基礎發聲練習，只有這樣才能獲得良好的音樂基礎和高質量的聲音狀態。

陳：在這些年來不少耳熟能詳的意大利美聲大師相繼離去，比如帕瓦羅蒂、貝爾貢齊、弗雷尼、洛福雷塞，等等。他們的離去讓全世界喜愛美聲的人們都感到十分惋惜，我和我身邊的一些歌者好友經常樂此不疲地提起那個時代，那是意大利美聲唱法的輝煌時期，我們常常聆聽那些偉大的歌唱們的錄音。您是否懷念那個意大利美聲“黃金時代”？

科尼：是的，這些偉大的歌唱家們的離去是十分讓人惋惜的，但幸運的是錄音技術的發展，讓那些偉大的優美的歌聲得以保存并流傳，我們還可以通過音像制品來聆聽他們的作品，他們精彩絕倫的歌聲永遠流傳在歌劇愛好者以及今天還活躍在舞臺上的歌者的記憶里。我曾和這其中很多偉大的歌唱家們合作過，比如帕瓦羅蒂、貝爾貢齊、克勞斯、弗雷妮，等等，我清晰地記得他們精湛的歌唱技術和偉大的聲音。就像一位偉大的畫家創作的畫作，畫家離去卻留下了偉大的作品。那確實是一個所謂的黃金時期，我十分幸運地經歷了那個時代。那個時代雖然已經過去，但它會一直存在，通過音像制品，讓它永遠地保存了下來并一直延續下去。我也十分幸運地獲得了這些寶貴的演唱經驗，并且這些經驗通過教學可以繼續傳承下去，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陳：您和這么多耳熟能詳的世界級歌唱大師都合作過，您最喜歡的歌唱家有哪些？可以舉幾個例子嗎？

科尼：這個很難回答，因為有太多太多優秀的歌唱家了。比如帕瓦羅蒂，他的聲音在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比如多明哥精湛的音樂表現力和高超的演唱水平。再比如男中音，對我來說卡普契里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男中音歌唱家，還有巴斯提亞尼尼，等等。他們都獨具特色，各有千秋。很難說最喜歡哪一位歌唱家，要看劇目和角色，角色不同，每位歌唱家的演繹方式與演唱風格也不同。但這些偉大的歌唱家都對歌劇這門藝術作出過巨大的不可磨滅的貢獻。

陳：每個國家都有著不同的藝術瑰寶，意大利歌劇讓世界眾多人們喜愛，它在當地的傳承現狀如何？

科尼：我已經很長時間不在意大利工作了，所以沒有過多地了解。但我記得幾年前，歌劇藝術更多的是由外國學生在積極地學習和傳承，相比來說，學習聲樂專業的意大利學生人數一直在減少，他們不再擁有學習和歌唱的激情，這對意大利人來說是可悲的，因為這是我們意大利的傳統藝術。要由衷地感謝這些來自中國、韓國等國家的聲樂學生在積極地傳承歌劇藝術。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我不再生活在意大利，來到中國工作和生活，我希望把意大利聲樂的種子種在這里，把最好的技術和最正宗的意大利唱法帶到中國。

陳：最近我聆聽了您的演唱錄音，您的演唱音色迷人、典雅質樸、情真意切，讓我不由自主感嘆意大利美聲藝術真是博大精深、美妙絕倫，富有無窮的魅力，值得全世界人們傳唱并永遠流傳下去。中國有一句話“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意大利歌劇藝術是世界人們共同的精神財富。感謝您把最純正的意大利美聲藝術傳播到中國，并在聲樂文化交流與聲樂教育方面作出卓越的貢獻。真心感謝您的大愛精神。您還有什么想與廣大讀者朋友分享的嗎？

科尼：我一直會跟我的學生和身邊的朋友舉一個例子，我們這些職業的歌劇演員，就像是一座博物館，具體來說就像美聲藝術博物館、歌劇藝術博物館。在博物館中存放的畫作就像一部部歌劇，我們要為這些博物館的參觀者們展現一部又一部精美的歌劇藝術作品。

與科尼先生的訪談結束了，他熱情、坦誠、真切地一一回答了我的問題。他真誠而富有思想，讓我感受到他那顆傳承意大利傳統美聲藝術的虔誠之心，不由肅然起敬。作為一個意大利人、一名傳播意大利歌劇文化的使者，多年如一日地在中國傳授美聲藝術，為中意文化交流架起一座橋梁，促進了中國聲樂的發展。這次對話沒有提前精心準備，而且我們從未見過面，但因為大家對歌劇共同的愛與信念彼此能夠找到很多共鳴，仿佛置身其中與老友敘舊，感到美好而難忘。“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

近年來國外大師紛至沓來，中國聲樂正日新月異、蓬勃發展。科尼先生這樣既有藝術高度又有藝術情懷的歌唱家來中國不僅帶來真知與思想，更帶來一種精神。希望歌劇藝術弦歌不輟，歷久彌新。

（責任編輯：韓瑩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