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哲


摘 要:東漢是銅鏡鑄造的一個鼎盛階段,洛陽地區出土的東漢銅鏡早期風格多承襲西漢、新莽,中晚期發展出新的種類,表現為儒學思想、神道元素出現在鏡背紋飾中,并盛行開來,新的紋飾布局格式也已出現。出土銅鏡的物理損傷大都為斷裂,化學病害主要是銹蝕,銅鏡的修復重在對氯化亞銅與堿式氯化銅兩種有害銹的處理。
關鍵詞:銅鏡;洛陽地區;東漢
銅鏡是陪伴了中華文明走過千年發展歷程的重要器物,其本身包含著大量的時代信息,具有相當高的研究價值,早在金石學盛行的北宋時期,呂大臨的《考古圖》中便有對銅鏡的考證,近代以來也有不少學者為中國銅鏡的研究做了大量工作。①
1 洛陽地區東漢銅鏡出土情況
東漢時期,銅鏡的鑄造不再由官府獨家把持,私人造鏡大量興起,使銅鏡在鑄造數量與普及度上較前代有著巨大的提高,據考證,“東漢中期以后,已經形成若干鑄鏡中心,如會稽郡、江夏郡、廣漢郡、蜀郡等幾個主要鑄鏡區”。②除上述幾處鑄鏡區外,洛陽作為東漢的首都,也有發達的銅鏡制造業,傳世銅鏡中及日本出土的許多銘文鏡有“銅出徐州,師出洛陽”的銘文,也從側面佐證了這一觀點。③當時社會厚葬之風盛行,人們崇信死者在另一個世界仍然過著類似陽間的生活,對待死者應該“事死如事生”,因此無論是陵墓的地上、地下建筑,還是隨葬生活用品均仿照現實人間生活,作為生活用品的銅鏡自然而然就成為眾多明器中的一件,被普遍隨葬在墓葬中。因此,洛陽地區的東漢墓葬中多有銅鏡出現。如在洛陽西郊七里河村東的澗河西岸臺地上發掘漢墓91座,其中多為東漢墓,在這一墓群中合計出土銅鏡67面,可見當時銅鏡隨葬比例之高。④
2 東漢銅鏡的創新及社會背景
東漢時期,洛陽作為國都,是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商品貿易與手工業發達,天下貨物無不集聚于此,“有融匯四方文化藝術之長的優良條件,加之同西域的往來日益頻繁,故吸收了不少邊塞與異國的情調。這反映在銅鏡工藝上就表現出一種不斷革新與提高的勢頭”。⑤東漢早期銅鏡的鑄造,多承襲王莽新朝與西漢時期銅鏡的紋飾風格,至中晚期,銅鏡鑄造又有了新的成果產生。一方面表現在出現了新的紋飾圖案,另一方面表現在鏡背紋飾的布局格式產生了重要創新。
2.1 儒學盛行在銅鏡紋飾上的體現
東漢中期,在原有銘文鏡流行的同時,新的銘文產生并廣泛流行,之前流行的圈帶式銘文被改換成單字或印章的形式,“君宜高官” “師命長” “位至三公”和“長宜子孫”等祈官、祈佑家人的吉祥術語作為銘文登上鏡背(圖1、圖2),并迅速盛行起來。“位至三公”等祈愿鑄刻在作為生活日常用品的銅鏡上,既是為了圖個吉利,又反映出人們的內心渴求。這種祈官求福的紋飾為何能快速盛行起來,是因為東漢統治者極力推崇儒家思想,以經術治國,更是以儒家標準選拔官吏,人們看到了一條通往仕途的道路,即通過提升道德修養、察舉孝廉走上仕途,并且在東漢一朝,皇帝往往任命知名經師任職三公,以宣揚經術治國的理念,這也使儒學被人們競相學習,使尊經重儒的思想理念再次浸潤社會,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這些吉祥祝福語被表現在銅鏡上,成為流行的紋飾,也是很容易理解的現象。
2.2 神道思想在銅鏡上的顯現
到東漢晚期,宦官、外戚把權奪勢,政治混亂,社會動蕩,人民生活困苦且無奈,毫無勢力的廣大民眾只能寄希望于宗教,以此來彌補心理的空虛與無助,因此助長了佛教與道教在東漢的興起,這一社會心理訴求自然而然也表現在作為日常生活用品的銅鏡上,因此滿布神仙、神獸紋飾圖案的銅鏡開始廣泛流行。這種泛神的信仰說明當時人們生活的無奈和無望,這也正是道教在東漢晚期開始廣泛傳播并為社會所認可的原因。①在考古發掘中,洛陽地區所發掘的東漢晚期墓葬中普遍隨葬有各類神像鏡、神獸鏡。如在洛陽市西工區金谷園火車站東北漢墓中出土一面保存完整的日月天王神像鏡(圖3),其鏡背紋飾有高浮雕身長羽毛的神像四組環繞鏡紐,每組三個仙人,中間仙人戴冠且坐于龍背之上,神像之外有十三個帶“日月天王”銘文的方枚規律分布。②
2.3 鏡背紋飾布局的創新
除卻紋飾圖案外,東漢中晚期銅鏡鏡背紋飾布局格式也有創新,在之前的長久時間里,銅鏡的紋飾布局都是以鏡紐為中心向四周發射式的構圖布局,而在東漢中期開始出現打破這種傳統構圖布局的銅鏡。這些采用全新格局的銅鏡有 “軸對稱式”布局紋飾的銅鏡,自上而下分級排列的重列式紋飾銅鏡。軸對稱式銅鏡因多以夔龍紋裝飾,又稱夔紋鏡,這種鏡的紋飾構圖是以一條銘文帶將鏡背分成左右兩部分,銘文帶上下貫通,銘文以鏡紐為分界,鏡紐上下銘文字數對稱相同,銘文帶兩側紋飾對稱。如在洛陽燒溝M120漢墓發掘出土的一面夔龍連弧紋鏡(圖4),鏡紐上下兩側分別豎書隸體鑄銘文 “長宜子孫”與“君宜高官”,在銘文帶左右兩側鏡背則剔底平雕兩條夔龍紋。③
除此之外,在西漢晚期出現了以四乳丁分區、按區鑄紋飾的紋飾布局方式,到東漢時期這種布局方式被繼承并獲得發展,畫像鏡的浮雕藝術風格完全不同,它以高浮雕工藝為表現手法。畫像鏡的紋飾布局采用四分法,紐座外的主要部位分成四區,各區之間隔乳釘,每區獨立做畫像,花紋講究對稱,表現技法是采用斜剔法、平面淺浮雕,這是東漢畫像石刻常用手法,頗具裝飾趣味。畫像鏡常常以東王公與西王母為主神,配以羽人基本紋飾布局,精雕細琢,工藝精湛,蘊涵著最豐富的文化內涵。如在洛陽城北岳家村30號墓出土的一面畫像鏡(圖5),此鏡背相對二區分別雕有拱手而坐、儀態端莊的王公和王母,身邊各有二侍者,另外二區則為奔馳的車馬、虎豹,各區畫像精湛生動。畫像鏡是漢鏡的尾聲,卻給人以“曲中奏雅”的強烈感受,如同夕陽晚照、分外燦爛。
3 出土銅鏡的后續保護
出土銅鏡的病害可分為物理病害和化學病害兩種,這些病害的產生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兩方面因素決定的:一是器物的材質;二是器物的埋藏環境。兩漢時期,用來制作銅鏡的青銅合金成分比例穩定,銅的含量為66%~70%,錫23%~24%,鉛4%~6%。④如此高的錫含量,使漢代銅鏡硬度高、韌性低,再者由于銅鏡器形大都較為小巧,出土的東漢銅鏡其物理損傷大都為斷裂,且很少有彎折變形的情況。
相較于斷裂對銅鏡危害更大的是化學病害。青銅之青并非其本來的顏色,后世看到它們是呈青綠色的,那便是其在千年的歲月里被腐蝕所生成的銹。而不同的儲藏條件、不同的儲藏環境造就了銅鏡表面不同結構、不同外觀效果的銹蝕物。青銅器所處環境對其銹蝕影響較大,而且有多種顏色,其中紅色的銹為氧化亞銅,黑色的銹為氧化銅,藍色銹為硫化銅,淺綠色銹為堿式碳酸銅等。這些銅銹對青銅器的影響也不一樣,總體來說,這些銹蝕產生的影響,歸根到底是該環境內的濕度、溫度以及土壤中的各種酸、堿、鹽、微量元素對器物的影響。由于每件青銅器所處的埋藏環境、出土后自然環境及其他條件的影響不同,所以腐蝕的情況和程度也各有不同,不過銅鏡的銹蝕總體同其他青銅器一樣可分為無害銹與有害銹兩大類。無害銹多種多樣,有高的、低的、銹疙瘩樣等,薄厚對器物本身的存續威脅并不大,反倒是美麗的銹色為銅鏡添了一份古色古香,是器物在千百年時光里,歷史在其上留下的痕跡,具有重要的歷史、藝術價值,除此之外,這些銹蝕在器物表面形成一層致密的保護層,它可以減緩甚至阻止銹蝕進一步發展,對銅鏡的保護有相當重要的作用,在修復的過程中對此類銹蝕應予以保留。
在眾多銹蝕中,有兩種銹對銅器是有極大害處的,這兩種銹蝕分別為氯化亞銅與堿式氯化銅。這些銹為白綠色,呈粉末狀,故稱“粉狀銹”。這種有害銹嚴重威脅著青銅器的長期保存。此銹如不及時處理,會使銅器繼續銹蝕,直到銅器潰爛、穿孔。①更為甚者,這種粉狀銹像傳染病一樣,會在青銅器物間傳播,如果將帶有這種銹蝕的銅鏡與其他青銅器存放在一起,便極有可能使原本健康的青銅文物都感染這種有害銹,造成難以挽回的破壞。因此應格外注意有害銹的處理。
銅鏡自出現到退出歷史舞臺,隨著中華文明一同發展,跌宕起伏地走過了近四千年的時光,同時,作為一種緊貼大眾生活的日常用品,是社會的風向標。銅鏡這一器物本身也蘊含了豐富的文化內涵,作為重要的實物資料,具有十分重要的歷史、藝術、科學、研究價值,是探究其所處時期的重要物證,是再現古人生活的獨特材料,因此我們在運用它探究歷史,發揮其社會價值的同時,應重視對它的保護,最大限度地延長其壽命,使它能以實物的形態向人們展示古人的生活形態與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