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賽”之種種

陳魯民

時下，“凡爾賽文學”頗為流行，成為一些時尚達人的新寵。“凡爾賽文學”也可簡稱“凡爾賽”，即新式炫耀法，其特點是，先抑后揚，明抑實揚，自問自答，裝腔作勢，用最低調的話炫最高調的行為，不經意間就抬高了自己身價。比過去那種赤裸裸的老式炫耀法，少了點粗野，多了點文氣，少了點蠻橫，多了點陰柔，聽起來不是那么刺耳，但骨子里透著一樣的虛榮，且還捎帶著些許虛偽。“凡爾賽”式炫耀，也叫花式炫耀，套路不一，別出心裁，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簡單梳理一下，大體可分為幾類。

財富凡爾賽。這是炫耀的核心內容。諸如，某貴婦吐槽：“老公真笨，給我買了輛蘭博基尼，卻是我不喜歡的顏色，不知該咋處理。”某老板抱怨：“真后悔在美國買了一棟別墅，每年住不了幾天，還得繳房產稅，是左右為難。”某新貴在網上發帖：“最討厭巴黎了，其俗無比，可因在那里有產業，每年都得跑幾趟，煩死人了。”富人們兜里多了幾個錢，啷當作響，不讓人知道就心里癢得難受。從本質上來說，這種“凡爾賽”炫富雖加了偽裝，更為巧妙，更“裝”，更做作，但骨子里的虛榮心一點也不少。

學歷凡爾賽。這里有兩個典型例子。名人高曉松說：“碩士在我們家基本等同于文盲。”言外之意，他家的成員大都是博士以上學位，且都是名校畢業，碩士在他家都會自慚形穢，無立足之地。名主持撒貝寧曾在吐槽節目里透露，收到北大錄取通知書以后十分糾結：“去北大吧，遠離家鄉，遠離小伙伴。不去呢，北大也還可以。”瞧這話說的，讓多少還在高考獨木橋上艱難前行的考生恨不得咬他一口。

名氣凡爾賽。譬如有專家很低調地說：“我的確沒什么名氣，但在這一行里，誰要說不知道我，不說他是老年癡呆，也是孤陋寡聞。”或有作家很內斂地介紹：“我是個不入流的作家，默默無聞，但有一回簽名售書，讀者把售書大廳的玻璃門都擠碎了。”表面謙虛，掩飾不住內心的自得;貌似低調，實則高格無比。

法國畫家弗朗索瓦·布歇的油畫作品

學問凡爾賽。譬如某學者夫子自道：“搞了大半輩子學問，也沒搞出啥名堂，不過要說研究老莊啊，如果我說不懂，那就沒人懂了。”這個路數過去梁啟超、劉文典、黃侃們都用過，拿到今天，也算是舊瓶裝新酒了。可那幾位都是學富五車的學問大家，今天的“凡爾賽”們就不知是哪路貨色了。

地位凡爾賽。某賢達一聲長嘆：“飯局多也是麻煩事，推都推不掉，真痛苦！李市長請吃飯，不去不合適，去了也真沒意思。”某豪富自怨自艾道：“我真笨，打了那么多年球，昨天和張局長打高爾夫，居然連輸好幾局。”非同凡響的地位，就這么不露聲色地顯擺了出來。

出身凡爾賽。某富二代不經意地閑聊：“我家庭出身很一般，父母都是小老板，也就是幾十億資財而已，連馬云一個零頭都不到。”某衙內隨口流露：“我從小家里很不自由，司機、廚師、警衛、秘書、勤務兵，都是組織上配的，我上學就從來沒坐過家里的專車。”享受這待遇的家庭，至少也得是省部級，人家也不明說，你就自己去想吧。

當然，這些“凡爾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隨他說去。反正吹牛不犯法，炫耀也不犯法，人家不過就是想滿足一下小小的虛榮心，在眾人羨慕的眼光里得到快感。寬容一點看，炫耀或許是富人名人達人們較為可以被接受的缺點，此舉固然無益社會，畢竟也是人畜無害，利己而不損人。但是，炫耀也有高下之分，雅俗之別，不高明的粗鄙的炫耀，只能讓人恥笑;而巧妙雅致的炫耀，則既達到了目的，又不惹人反感。從這一點來說，“凡爾賽”們確實有所長進，但離不露痕跡不言自明的高水平還有相當距離，“仍須努力”可不是一句空話。

最后再引一句誅心古語：“炫富耀勢者皆淺也，疑人輕己者皆虛也。”進而言之，百巧輸一誠。還請“凡爾賽”們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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