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婞
大人眼中的“表白”大事件,對孩子來說,也許只是朋友間的聊得來。
周一蛋殼去上學時,因為工作需要,我不得不使用一下他的平板電腦,其間來了條微信。
作為一個新時代的開明老母親,我是充分尊重孩子隱私的。可作為一個好奇心很重的女人,我還是手欠地點開了微信。當然,最重要的是,這個微信是用我的另一個手機號申請的。嚴格意義來講,這是我的微信,因為蛋殼周末上網課要用,所以借給了他。這么來講,我看看其實也沒啥了不起的。
結果,不看則已,一看驚人,而且是越看越驚人。
我發現了兒子和那個小女孩的“故事”
微信是和蛋殼一起上網課的一名女同學發來的,她說:“哥哥,在嗎?”
納尼?哥哥?我家蛋殼,剛滿12歲、剛進入變聲期的小男孩居然成了別人口中的哥哥?我下意識地感覺到,此“哥哥”絕非普通意義上的“哥哥”。可是,一個小孩子能有什么壞心思呢?我揣著忐忑不安的心繼續往上翻。
兩人的“故事”應該是從寒假開始的。女孩喜歡玩一款線上游戲,然后就從學習群里加了蛋殼的微信,主動帶他玩。
看到這兒,我想起來了。
寒假時,有一次上完網課,蛋殼跟我申請:“老媽,我能不能玩會兒游戲?”之前有段時間他玩過一款游戲,聽說只要游戲者不主動退出,就可以無限次復活。我怕他上癮,就幫他戒掉了。怎么現在又說要玩游戲?
蛋殼說不是上次那種游戲,“這是一款網絡虛擬社交游戲,你不是總說我不社交嗎,我先在網上練練。”這話沒毛病,只要游戲時間把控得當,我也就默許了。現在看來,這個女孩就是蛋殼入門這款游戲的“領路人”。
繼續往下看。蛋殼愛聽英文歌,經常把覺得好聽的歌曲分享給小女孩,當然也僅限于周末,畢竟兩人都還是六年級的小學生,平常都得上課。有時候,蛋殼還會寫一些英文金句發給對方。嗯,在青春期邊緣懵懂試探的年齡,造一些跟青春有關的句子也說得過去,何況還是英文。對于這一點,老母親還挺欣慰。
繼續看下去,我發現聊天話鋒不一樣了。女孩開始發一些模棱兩可的話,先是說自己心情不好,讓蛋殼猜原因。我兒子我了解,典型的小直男,說話不過腦子。他說:“猜不出來,為啥?”女孩說:“我在學校被大家孤立。”
“為什么?”
“不知道。我不喜歡他們,他們也不喜歡我,我沒有朋友。”
“他們是誰?你同學嗎?”
“是的。我感覺很孤獨。”
“難怪你愛玩游戲,”直男蛋殼如是下定義,“原來你是在逃避現實。”
女孩不接蛋殼的話茬,繼續自說自話:“不過我現在不覺得孤獨了,因為我有你。”蛋殼話不對題:“你學習成績好嗎?在你們班里排第幾?”女孩繼續自己的話題:“我有一個秘密,不知道該不該說?”蛋殼也繼續自己的話題:“我今天又聽到一首好聽的歌,分享給你。”“還是告訴你吧,我……喜歡你。”
呃……這倆孩子前言不搭后語都能說這么多,服了!等等,這是被表白了嗎?蛋殼會咋回復?我都不敢往下看了,萬一他說我也喜歡你……那不是妥妥的早戀了嗎?我的心像塊緊緊團在一起的抹布,揪得不像樣。
我從捂住眼睛的指縫里偷偷繼續往下看,直男蛋殼回復道:“不說這個了,咱們換個話題。你在你班成績到底排第幾?”頓時笑哭。
我也不知道是該慶幸他情商低呢,還是該夸他定力強。但作為一個新時代負責任的老母親,我覺得非常有必要去探探這個被表白了的男孩內心的真實想法。
抓狂的老母親VS淡定的娃
好不容易熬到蛋殼晚上放學回來。飯桌上,我小心翼翼地按照打好的腹稿提起這個話題,語氣極盡溫柔:“那個,今天媽媽用你的平板電腦了。”“嗯。”蛋殼集中精力做個稱職的“干飯人”,嘴里塞了滿滿一口飯。“媽媽看你微信了。”“嗯。”蛋殼還沒get到為娘想要說的點。于是,我決定直奔主題:“有個女孩給你發微信了,還叫你哥哥。”“哦,那是上網課的同學,就是帶我玩游戲的那個。”
這也不是重點啊,兒子。我的語氣變得急促起來:“我看到她跟你表白了。”蛋殼表情有些不自然:“媽,我可沒回應她。”蛋殼的反應讓我覺出自己語氣不當,于是緩了緩,先肯定了他的做法:“媽媽看到你的回應了,很巧妙地轉移了話題,這點很好。但是,媽媽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妥。”
然后,我盡力做到簡明扼要地解釋:首先,你們是六年級的小學生,說“喜歡”這兩個字為時過早。其次,喜歡是一種人與人之間氣場相合的感覺,建立在相互了解信任的基礎之上。你們不過一起玩了幾次游戲,連面都沒見過就談喜歡,未必是真實的。最后,既然她說在學校里沒有朋友,那你作為她信任的同學應該鼓勵她打開自己,多和現實中的同學交朋友,而不是依賴網絡。畢竟你們只是網絡上的同學,而你也只是個12歲的小男孩。
作為一個擔心孩子早熟早戀、心急如焚的老母親,我不知道這些說教意味濃厚的話有多大力度,是不是能觸動眼前這個嘴邊已經長了薄薄一層絨毛的男孩。說完,我焦急而渴望地期待著他的回答。
蛋殼咽下最后一口飯,抹抹嘴,若無其事地對我說:“媽,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沒早戀。我就是覺得跟她還算談得來,喜歡給她分享幾首歌。不過我覺得你說得對,作為朋友,我是應該鼓勵她的。”
不不不,這好像不是我發起談話的主要目的啊。我的本意是想讓蛋殼明白,他們繼續聯系下去很危險,想讓他主動提出刪除那個女孩的微信,不再聯系。我思量半天決然發聲:“媽媽建議你主動切斷聯系。當然,這只是我的建議,你的意愿最重要。”沒想到蛋殼痛快地答應:“行,那就聽你的,刪了吧。反正我現在學習緊張,除了周末很少有時間登微信。”
提心吊膽一整天,我總算舒了一口氣。
晚飯后,我正在洗碗,蛋殼湊過來笑嘻嘻地說:“老媽,我有個請求。我覺得沒有任何理由就刪掉人家不禮貌,可不可以在這個周末跟人家說一聲,說我要小升初啦,學習特別緊張,以后就不登微信了,行不?”
其實,和兒子聊完,我就有點后悔了。溝通中我發現,我眼中的“表白”大事件,在蛋殼那里壓根沒起任何漣漪,而且他在交友以及與朋友相處上很有自己的想法和態度。再加上兒子剛才這個請求,考慮周全又貼心,愈發讓我覺得,真的是我想太多,以成人的想法度量了孩子的思維;是我太焦慮,幻想出了很多所謂的危險,沖動地給孩子上了一堂自以為是的說教課。
好吧,我承認,從看兒子的微信開始,我就錯了。沒有尊重孩子,不信任孩子,還想替孩子做決定。還好,蛋殼成長得很健康,也用他的行動讓我這個老母親及時醒悟,以后再也不干這種瞎操心的事兒了。
刷完碗,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轉頭遞給蛋殼一個燦爛的笑臉:“請求合理,為娘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