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華盛頓

馬劍

夕陽下，國家廣場遠處的華盛頓紀念碑。

2021年1月6日，想必會被載入美國史冊。疫情暴發前，我有機會參觀過一次國會山，看著新聞中那些支持者們在國會走廊里肆意地打砸搶，背景畫面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不真實。

之所以叫國會山，是因為國會大廈坐落在海拔25米的全城最高點，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羅馬式建筑，看上去既莊嚴肅穆，又充滿了歷史感。這里是美國眾參兩院的辦公樓，作為美國三權分立的立法機構，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不過，普通人想要進來也并不難，只要游客不多，在入口的訪客中心登記領票即可。大廳里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孩子們追跑打鬧的身影，工作人員正努力地維持著秩序，完全感受不到一絲莊嚴的政治氛圍。

參觀國會山必須跟團，帶隊的是一名黑人大叔，他的講解更像是嘮家常，東扯扯、西嘮嘮，仿佛這是他家的客廳。中央大廳四周墻壁上有八幅巨型的歷史油畫，描繪著美國不同歷史時期的重要事件。黑人大叔提醒我們往上看，50多米高的穹頂上一幅《華盛頓升天圖》映入眼簾，華盛頓儼然成了眾神之一。大廳南邊的雕像廳里展示著各個州捐贈的人物雕像，黑人大叔按照自己的喜好隆重介紹了來自他的家鄉科羅拉多州的宇航員杰克的雕像，并不無自豪地說，我們那里出帥小伙兒。

隨后眾人跟著大叔經過一條攔有隔離帶的走廊，走廊深處有一排辦公室，“你們看，那些是議員的辦公室，門口兩面旗子，一面是國旗，一面是州旗。”大叔笑著說，“你們來自哪個州，就可以去門口堵那里出來的議員，表達你的意見。”

在眾議院和參議院議事大廳，游客們依次進入二樓的旁聽坐席。樓下某個議員正在發表自己的觀點，我按照平時的習慣想拿出手機看一下時間，身后的安保人員立刻制止，這里是禁止照相的，要求我迅速離開。“我只是想看一下時間。”我解釋道，對方一臉嚴肅地只說了一個詞“不行！”我知道多說無益，為了不惹上大的麻煩，立刻乖乖離席。

所有的參觀線路都是單向的，不能折返，在一些關鍵的路口，會有安保人員把守，不能隨意出入。除了像我這樣的散客，更多的是中小學生，在老師和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不斷地穿梭在各個房間，來到這里更像是對他們上了一堂生動的國家政治體制教育課，看似自由散漫的美式教育理念，在國家制度認同上的教育看來一點也不含糊。

在華盛頓最耀眼的顯然不是國會山，而是白宮。白宮并沒有走國會山的親民路線，外國游客若想進去一睹真容，著實不易。不過在外面看看那棟曾被大火燒過的白房子，還是很容易的。

看慣了電視上白宮門前的抗議畫面，本以為是規模很大，其實不然，抗議的地點被集中在白宮馬路對面一塊很小的范圍內。通過電視的畫面，讓人感覺抗議的人群與白宮之間近在咫尺，實際兩者相距了至少四五百米的距離，絕對的安全范圍之內。

國會山

白宮前抗議的情形。

林肯紀念堂里的林肯雕像。

抗議的人將各自的訴求、主張做成畫板，上面有顯著的標語和吸引眼球的圖片，大多是關于反戰的訴求，還有反對特朗普的，以及環保方面的。抗議者大多安靜地站在畫板前配合周圍的游客拍照，儼然已經成為了旅游景點，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看來若是沒有記者前來采訪，抗議的人群似乎也不會有慷慨激昂的言語。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他的抗議標語旁支起了帳篷，想必是要做長期戰斗的準備。這些抗議者們想必也知道這樣收效甚微，但表達意見的渠道是暢通的，無形中也消解掉不少對立情緒，恐怕這也是美國政府喜聞樂見的。

整個華盛頓的面積并不大，幾乎站在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看到遠處的國會山。國會山與白宮的距離基本步行可以達到，其間散落著國家歷史博物館、國家藝術博物館……我更感興趣的卻是阿靈頓國家公墓。

趕到公墓時已是下午，工作人員給了我一份園區的地圖，上面標明了公墓各區的分布情況。整個墓園面積約2.48平方公里，安葬了美國有史以來幾場戰爭中犧牲的美國軍人，包括南北戰爭、“二戰”、越南戰爭以及最近的伊拉克戰爭與阿富汗戰爭。 ？？

成片的白色墓碑幾乎都是相同樣式，沒有裝飾性差別。大概是太過空曠，即便有地圖指引也很難辨清方向，剛好遇到一名正在巡邏的警察，對方不但為我指路，還提醒我，不要錯過肯尼迪的墓碑。

阿靈頓國家公墓的墓碑。

肯尼迪被葬在這里算是一個例外，他是在總統職位上遇刺身亡的，因此他被美國人民視為一名戰士。肯尼迪的墓地在山坡的一處平臺上，占地60平方米，由一圈石板圍繞，墓碑前燃燒著火焰，據說這團火焰從下葬的那一刻就被點燃，至今沒有熄滅過。

除了政治家，那些在工作崗位上殉職的國家工作人員以及對國家有杰出貢獻者也會被安葬于此。看新聞，不久前一名在國會騷亂中犧牲的警察，也被安葬在這座公墓里。

相對于這些有名有姓的國家英雄，還有安葬在這里的無名烈士。無名烈士墓碑旁始終有士兵守衛與巡視，并每半小時換一次崗。墓碑前的臺階上，三三兩兩的游客席地而坐，等待著即將舉行的換崗儀式。不一會兒，只見一名士兵認真地邁著軍步迎向墓邊巡視的士兵，能聽到立正時兩人皮鞋發出的清脆響聲，一連串仔細檢查槍支的動作如行云流水。

此刻，閉園時間已到，剛剛遇到的那名警察示意大家離開。按照在國內的經驗，即便是閉園時間到了，還是可以磨蹭一小會兒的。剛剛還是一臉和善的警察，此刻見我不慌不忙的樣子，還在四處拍照，立刻把手放到了腰間的槍上，強硬地對我吼道：“立刻離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立刻表示，馬上就走。

從公墓出來，地圖指向南邊不到2公里便是美國國防部的五角大樓，沒想到二者相距如此之近，難免讓人猜測，這樣的安排是否是在告誡五角大樓，他們在作出任何一個戰爭決策時，都有可能讓這個國家年輕的生命埋藏在一旁的公墓里。

五角大樓是進不去的，不過與公墓隔河相望的林肯紀念堂趁著即將日落，還是可以好好感受一番的。

林肯紀念堂位于國家廣場最西端，是一座用大理石建造的古希臘神殿式紀念堂。林肯雕像便安放于紀念堂中央，熙熙攘攘的游客已將紀念堂大廳圍堵得水泄不通。就在五十多年前的一天，這里同樣是人山人海，馬丁·路德·金就站在這里發表了那場著名的“我有一個夢想”的演講。不過此刻，我最先想到的卻是《阿甘正傳》的那一幕——當阿甘站在紀念堂前發表演講，珍妮從廣場上的水池跑過來，在人群的喧囂中，兩人不顧一切地相擁在一起。？？

我獨自坐在紀念堂的臺階上，看著通紅的霞光投射在遠處的華盛頓紀念碑和國會山上，在幾朵白云的映襯下，視覺效果甚是奇妙。隨著光線緩緩暗淡下來，游人們漸漸散去，門庭若市的國家廣場恢復了寧靜，此刻才能感受到作為首都的那份莊嚴與肅穆。沒人會想到，不久之后這里會聚集成千上萬的人，會陷入混亂與暴力。不知道這個國家是否還能回到我熟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