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了之后

唐懷玉

在診斷出癌癥晚期一年兩個月后，盡管我們做出了很大的努力，但依然沒有奇跡發生，我父親走了！

我父親走的時候正逢今年最大冷空氣南下，寒冷從厚厚的衣服透進人心，冷得讓人心有余悸。和這天氣一樣冷的還有我父親的身體，原來人的身體可以冰冷得像一塊石頭，我難受得天崩地裂！

再過兩個星期，就2021年，按年份算我滿三十歲，父親終究沒有撐到我三十歲那一年。一個男人似乎要在失去父親的那一刻，才意識到了他應該有怎樣的成熟，才能接下父親交下來在這人世間的接力棒。

很遺憾，身為人子，我做得并不好。讓他操勞累彎了腰的是我，讓他憂愁白了頭發的是我，讓他生氣滿臉發紫的是我。這讓我常想常羞愧。父親去世后不久我很偶然見到一句話：男人的一生有很多種角色，是父親是丈夫是哥哥是兒子，其中兒子最好當，卻又唯有當兒子最不合格。直接淚崩！

父親的葬禮在叔叔伯伯的幫忙下匆匆忙忙辦完，之后大家并沒有顯示出多少悲傷，可能是大悲無形，也可能是在父親患癌一年多的時間里，有足夠時間做好了心理準備。

原本我最擔心是我的母親，當一個和自己同枕共眠了三十余年的摯愛之人突然消失并且再也回不來時，她心里的空洞也許是我們難以想像的。所幸我母親除了偶爾的郁郁寡歡之外，倒也沒有太多讓人擔心的地方。

回到廣州之后，為了避免胡思亂想，我把自己的日程都盡量安排得滿滿的，上課，練琴，考駕照，鍛煉等等，盡量讓自己感覺生活充實，大腦往積極處思考。沒了父親的感覺，那是一種很空的感覺，這種感覺可能需要我花好幾年的時間去適應，甚至一輩子都不可能適應，也許若干年后我跟我的孩子們講其他們素未謀面的爺爺時，依然會哽咽難受。

現在很多人會煩惱父輩的絮叨，殊不知那是一種幸福，而這種幸福，是任何人或早或遲都會永遠失去的。父親是一個無論你多大都會把你當孩子的人，也是那個無論你身處怎樣的境地都會不顧一切拯救你。這個救星遠行了，你只能獨自面對人生所有的黑暗。有名人曰，一個男孩踏過他父親的尸體，方才得到真正的成熟和強大。我居然覺得這話有種符合自然規律的道理，何其沉重而殘酷！在父親走后，我取得的一切成就，但已經無法分享給他，無法看到他為我而高興而驕傲。一想到此，再大的成就也只會讓我高興片刻，隨即陷入到一種細若游絲卻又綿綿不斷的悲傷之中。

我想要他看著我成長，看著我不斷進步，看著我走上巔峰成為他的驕傲。但，一切都已不可能。身為兒子只能帶著父親的期許，繼承他的意志，在這個世界上活出個樣子來，他天上有知，能會心一笑。在小區里常看到小男孩在父親的帶領下玩耍，有種恍惚的錯覺，想這一切都是一場夢，我還是那個八九歲的小孩，醒來之后，嚎啕大哭一場，父親走過來罵罵咧咧說睡個覺哭啥，媽媽則在廚房準備著飯菜。

平平凡凡的幸福，似乎只要在失去后才發覺那是幸福！

選自“長老唐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