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著名古董商Roger Keverne接受本刊專訪

王菁菁　謝琛

Roger Keverne縱橫古董業逾半個世紀，尤其對中國藝術品情有獨鐘。

今年5月11日及6月7日，兩場特殊的中國藝術品拍賣會將在倫敦邦瀚斯總部舉行。800余件中國藝術雅器精品將悉數以無底價形式上拍，而它們全部來自于倫敦藝壇之翹楚——Roger Keverne公司。其涵蓋瓷器、青銅器、玉器、漆器、銅胎掐絲琺瑯及畫琺瑯等諸多門類，見證了該公司逾半個世紀的古董交易及搜集歷程。

說起Roger Keverne公司的掌門人，Roger Keverne先生可謂舉世聞名、人所敬佩。1991年其主撰的玉器專著Jade，一經出版即成為權威著作。他亦曾任英國Compton Verney莊園博物館信托保管人，而該館所藏中國青銅器堪稱歐洲最頂級的三大青銅器巨藏之一。

Roger Keverne先生常年深耕中國藝術品領域，洛克菲勒家族、“船王”趙從洐、古董大家徐展堂、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捐助人赫伯特與歐云伉儷等頂尖藏家均是他的客戶。與此同時，他還深獲英國王室信任，屢次為白金漢宮的中國藝術珍藏提供專業咨詢意見。

如今，這樣一位古董大鱷宣布告別業界，其背后有何原因？他對中國藝術品收藏及市場有著怎樣的理念與期待？日前，Roger Keverne先生接受了本刊記者的獨家專訪。

《中國收藏》：在業界看來，您此次與邦瀚斯拍賣的合作，有著“謝幕”式的意味，能否與我們分享一下您對此的心情？

Roger Keverne：我們已經很幸運地在中國藝術領域深耕許久，此刻的內心還是比較平靜的。許多年前，我曾與亞洲藝術收藏家和慈善家Herb Irving討論過收藏，我們將自己所從事的事業為我們帶來的益處概括為“我們遇到的人，我們建立的關系，我們到訪過的國家，購買和（大部分）出售的藝術品”。我覺得我們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這一目標，并希望看到年輕的藏家、古董商和拍賣行取代我們的位置。并希望隨著中國藝術適應新世界的發展，舊傳統中最好的部分可以延續下去。

Roger Keverne先生常年深耕中國藝術品領域，洛克菲勒家族、“船王”趙從洐、古董大家徐展堂、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捐助人赫伯特與歐云伉儷等頂尖藏家均是他的客人。與此同時，他還深獲英國王室信任，屢次為白金漢宮的中國藝術珍藏提供專業咨詢意見。

《中國收藏》：在即將上拍的這批藏品中，能否介紹幾件您個人覺得尤為重要或者有著特別意義的藏品？

Roger Keverne：我僅選取幾件與大家分享。比如，一件清康熙黃地青花福壽云龍紋碗，上有“大清康熙年制”款識，這是我經手過的此類器物中最好的一件。另一件清康熙青花人物故事圖缸，繪工精妙，青花潤澤明亮。還有一件清康熙款彩繪樓閣園游圖雙面十二開圍屏，我個人非常喜歡烏木屏風，這件繪有樓閣園游圖景的屏風十分稀有，蘊含著豐富的人文內涵。目前，我們所推崇的藏品往往是以文人審美為主導的。

《中國收藏》：經營古董多年，您的學識、眼光為業界所稱道，是什么樣的契機讓您愛上中國藝術品收藏？

Roger Keverne：20多歲我就喜歡上了中國藝術。那時我在位于倫敦圣詹姆斯區國王街的知名古董店斯賓克（Spink & Son Ltd）任職。這家古董店是由英國王室認證的。雖然我也欣賞其他文明的藝術，特別是英國家具、歐洲銅雕和藝術陶瓷，但中國藝術總是其中最為重要的品類，是我的心之所屬。

我曾在1976年到訪過中國，這是我一生中難忘的一段經歷。此外，我的太太Miranda曾于上世紀90年代中期在北京生活過一年。我們有很多中國朋友，與朋友的交往和多次拜訪亞洲的旅行，使我們有幸得以身臨其境地見證中國的歷史、傳統和藝術。

《中國收藏》：在您收藏與經營中國藝術品的過程中，您最大的感觸是什么？

Roger Keverne：我想應該是我們從中國藝術品交易中獲得的持久尊重和愉悅。是中國藝術家、工匠讓我踏上了持久而雋永的探索之旅，他們的創造力和獨創性總是讓我們驚喜。中國藝術品交易與深入分析、研究密不可分。從任何角度來說，古玩生意都是令人享受的。而這一生能夠以此作為職業，更是令人無比滿足的。

《中國收藏》：近年來，亞洲藏家，尤其是中國內地藏家，在國際市場上的表現越來越強勁。與他們打交道，您的印象是什么？您對他們有著怎樣的評價？

Roger Keverne：亞洲藏家是多種多樣的，這一點其實與西方藏家一樣。我感同身受并欽佩于亞洲藏家對自己的遺產和文化感興趣，這種興趣也似乎正在變得越來越普遍和強烈。我喜歡與中國的古董商和收藏家進行討論，并欣賞他們的熱情。當然，并非所有的討論都與那些最昂貴的藝術品有關，對于小件的動物形制玉器的討論，與對于古老的青銅器和宮廷款識的瓷器的討論是同樣有益的。我們享受的是，有關于中國藝術品的對話與探討。對我們來說，只要坐下來，品嘗幾杯中國茶，就可以很輕松地進入聊天狀態，樂此不疲地交換意見和觀點。

《中國收藏》：對于中國內地藏家進軍國際市場，您有何建議？

清雍正/乾隆 銅胎掐絲琺瑯仿古饕餮紋出戟方觚估價：1萬至1.5萬英鎊

商 青銅饕餮紋方罍 估價：5萬至8萬英鎊

18世紀青白玉雕麒麟負書擺件 估價：3萬至5萬英鎊

Roger Keverne：你可以從客觀、謹慎、博學和經驗豐富的古董商或者其他藏家那里聽取好的建議，同時，也應該尊重專業顧問需要時間去思量與研究一件藝術品。很多時候，這個過程需要時間，不應該草率匆忙地做出決定。現在，贗品依然是很大的風險之一，甚至是最大的風險。藏家應該向富有聲譽的專業顧問尋求意見。后者往往已經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犯過一些錯誤，并為此買單，從中汲取了教訓，并獲得了知識。

另外，中國藝術品非常豐富，值得買的不只有那些帶有款識或年代久遠的類別，還有相當多的中國藝術品的價格依然被低估了。所以，你應該去買那些你能買得起的最好的東西。遇上好的精品，尤其是頂級絕品，更要有心理準備為其慷慨出價。

《中國收藏》：是什么原因促使您關閉藝廊呢？此番800余件藏品委托邦瀚斯拍賣出售后，中國藝術品對于您的收藏而言，地位與重要性會發生改變嗎？

Roger Keverne：這個決定是很多原因促成的。到今年4月，我就75歲了，這意味著我在古董這個行業已經經營了超過58年。最近的這段時間，對我們每個人來說，人生旅行都變得異常艱難。我們在克利福德街的租約在幾年前就到期了，此時似乎是一個合適的時間去總結。

清康熙 黃地青花福壽云龍紋碗青花“大清康熙年制”楷書款 估價：3萬至5萬英鎊

9/10世紀 石雕彩繪佛立像 估價：3萬至5萬英鎊

清康熙款彩繪樓閣園游圖雙面十二開圍屏 估價：8000至1.2萬英鎊

我想盡可能優雅地在英國的鄉村慢慢變老，并能不時造訪倫敦，比如說去我們作為贊助人之一的大英博物館。在合適和可能的時候，我們想要開啟更多的旅行，特別是去亞洲，但是以一種輕松休閑的方式，而非商務差旅。雖然我們不再是商人，但我們對中國藝術的熱愛絲毫沒有減弱，我們依然會購藏那些對我們個人具有吸引力并希望與之共處和內心享受的藝術品。

《中國收藏》：去年以來，很多人都非常關心疫情影響下的市場格局變化，對此您又有怎樣的判斷？

Roger Keverne：新冠肺炎疫情并未像某些人認為的那樣，對我們的業務產生巨大的影響。優質的中國藝術品的價格仍然堅挺。從本質上講，我覺得古董商是有韌性的，并且受特定的交易影響，而收藏家則是由購藏的需要驅動的。因此，依我觀察，影響古董商及收藏家的都是相對內在的因素。

《中國收藏》：最后，我們想聽一聽您對即將舉行的此次拍賣有何期待。

Roger Keverne：對于此次拍賣，我們沒有預設的想法。能取得良好的結果當然很好，但我們確實希望有些藏品的價格不那么讓人望而生畏，這樣的話會對人們的購藏產生激勵。當然，如果有藏家確實在此次拍賣中付出了高價，我們希望他們能享受自己的收獲，會因自己獲得獨特的藝術品充實了收藏而感到滿意和舒心。

之所以在這次拍賣中采用無底價拍賣的形式，是希望給年輕藏家和古董商提供更多的機會。從我開始從事藝術經營以來，中國藝術品的價格已經取得了飛速增長。我們意識到除非你有相當可觀的資源，想要開始構建收藏或從事藝術品經營正在變得越來越困難。我們希望這樣無底價的方式能夠給他人帶來鼓勵，將這件令人愉悅的事業繼續進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