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撈月光里的鄉愁

積雪草

緊趕慢趕，還是沒有趕得及下山。

車子在蜿蜒的山路上逶迤而下，山路險峻，雖然小心翼翼，全神貫注，但手心里還是冷汗涔涔，生怕一不小心行差踏錯，出現不可想象的后果。行至開闊地帶索性停下來，放松一下繃緊的神經，喘口氣兒。

到底是山里，秋意濃重，夜涼如水。我瑟縮著，不錯眼地盯著一輪掛在松枝柏葉間的大月亮，寂靜空靈，清輝如許，月光有如輕紗一般，清澈透明，從空中徑直跌落下來。

遠山輪廓分明，月光映照下的山巒似乎在涌動，在奔跑;近樹影影綽綽，潑墨一般，時有花香淡淡地飄來;偶有蟲鳴哀哀悲愁，逾發顯得秋山幽寂，秋夜深邃。想起唐人的一首詩，似乎正合此時心境：“夜吟秋山上，裊裊秋風歸。月色清且冷，桂香落人衣。”

大月亮地里沐浴月光，不由得想起家鄉、老屋、故人。這樣的夜晚，小伙伴們會成群結隊爬上屋頂曬月亮。月光下，大家都變得嚴肅起來，誰都不吭聲，生怕一不小心打破了這樣寧靜的時光。

有月亮的夜晚，鄉村是極溫柔安靜的，像睡著了一般，萬物籠罩在月色里，月光不知疲倦地照耀著田野、莊稼、河流、草木、花朵、房舍，呈現出簡單純樸的詩意。

村人們最喜歡和月亮親近，月光會以獨有的清涼撫平人們內心的毛躁。農忙時節，人們總會在田里勞作，忙到月亮升起時，踩著月光回家。也有勤快的農人，吃過晚飯后又回到田里，在月光下干一些簡單的農活。農閑時節，村人喜歡在大月亮地里納涼，聊閑，三五成群，家長里短，把酒話桑麻。有月亮的夜晚，總會讓人覺得心情舒暢，時間過得很快。

我最喜歡小時候在院落里吃晚飯，有月光的夜晚最好，一家人圍著一張小方桌坐在一起，在月光下其樂融融地吃晚飯。吃什么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情，是氛圍。月色融融，籬笆邊探出金絲菊，旁邊臥著虎視眈眈的“板凳狗”，還有繞著餐桌跳來跳去的大黑貓……

扳著手指頭怎么都數不過來，有多少年不曾像小時候那樣，在大月亮底下跑來跑去，肆無忌憚地爬上屋頂曬月光。每每想起，心中難免悵惘，光陰如水，嘩嘩流向遠方，走過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城市的月光永遠蒙著一層灰蒙蒙的煙氣，沒有那般透亮、清澈、皎潔。城市生活雖好，但終究欲望太多，想法太多。你擠著我，我挨著你，在喧囂中日復一日。

車子延著山路繼續往下行駛，月亮尾隨其后緊緊跟隨，路邊的樹木雜草，紛紛后退，一閃而過。我知道，行到山底下，我便又回到了從前的生活里，回到了滾滾紅塵中，回到了人間煙火里。我知道，我的鄉愁在月亮里，輕輕打撈，撈起憂傷幾許。伸手觸摸，摸到濕漉漉的一片。

或許此時，父母正在掛懷我的安危。或許此時，愛人正在廚房里忙碌，為我熬一碗清粥。或許此時，孩子正在燈下溫書，默默等我歸來。人間煙火里，或許有很多不如意，但總有一些事會觸動你，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角落住著給你溫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