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牧
可能性想象
首先降臨到暗處,光的背面。
看不見的,一粒塵埃感知著你。
開始讓思想變得很柔軟,很輕盈。
如一滴水現身的肉體,漂浮在半空。
融進蠟里灼燒,熱太陽凝聚于火苗塔。
飛翔源自某種毀滅的苦難:直立的鳥羽。
海上,你成為一片快速閃動的云無限生長。
時空徹底敞開,所有雪花的靈魂都清晰可辨。
置身于中秋與寒露之間
再深刻一些。寒氣為西風所雕鏤,
漫天白晝,彌散的南方之秋。
鳥鳴從身體里飛過,東湖澄亮而寥廓,
提前對視了假日后的霜霧雪雨。
行人將溫暖擁入懷抱,樹木揮抖硬臂,
嘩嘩作響。都預備好結晶與冰凍的勇氣,
以豐腴之護套,問候彼此之愛意。
一起呵出熱牛奶的八點鐘,表述
食指駛入空中,朝向負載星期一的
透明公交車。穿過城市腹腔,
在兩種時刻的命運中間,與它緩緩分離;
漸收唇齒:“噓!噓!”
臉頰鮮活,不斷跳動著的、熱忱的紅,
我們仍日復一日,拂拭沉靜之心。
飛蛾,如是說
飛蛾重生,它突然闖入夜色中。
你在脆弱的文字里驚慌,第一反應
驅趕,像歐洲難以承受難民。
只要臺燈還播放,它就無法安靜下來。
一次次飛撲,你用眼睛扇走它。
它卻反復靠近,向頂有光環的神。
空中搖曳的探戈,它發出吟哦之詞,
聲音窸窣,輕得惹人心動。
一支筆暫停書寫你。注視著飛蛾,
想起荷馬的死。盲詩人,偉大
如今離歐洲很遠。
有的思想渴望越來越像他,比如
飛蛾。臺燈之神。今夜無火??释?/p>
不應止于渴望。尋找自己命運的聲音,
消耗著一只飛蛾疲憊的畢生。
為同樣的事,你燃燒于寫詩的過程。
尋人啟事
在一面墻上尋找生活,
那些曲折的故事。石灰墻皮脫落,
如一雙手飽經小鎮中年之后的倦乏。
皺紋爬滿泛黃的名字,與面龐,
混雜陽光、雨水和四季風,
我們密密麻麻的聲音,陌生的
或熟悉的人間。
無數眼睛長在尋人啟事上,
而這樣的記憶太久遠,近似標本。
尋找那群消失的詞語,
涂鴉,渴求重新去愛的心情,
一個個走丟在童年街角的孩子。
甚至是,尋找一份過期多年的自己。
尋人啟事,它正躺在舊房間,
我們也需要一雙手嶄新的認領。
必要的雪
“如果可以,請用嘴攥緊我。
一齒一齒,刻進你的內面。”
有時,需要借此重返故鄉。
如語言的米粒,乳白,豐盈。
黏著南方的手指,復述稻香。
無數次蒸煮,母親抒情的詩意;
冬日里,所有暖氣都聚集于她。
咀嚼米粒(由硬變軟的春秋),
感知雪與大地,生命的可貴。
以及母親,她在雪中加速蒼老,
像屋后的小秋湖?;既酒?,
惟他鄉客漸遠;任融水滿溢身體,
在一粒雪(或米)的異域之眼:
她們因飽經苦難而最終選擇寬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