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記（五首）

李萍

蝸 牛

下過雨的清晨

一只蝸牛在院子里

偶爾停步。

風躡手躡腳，想一探究竟

只見滿地纏繞的

印記。像艱深、生澀的語詞

印在草莖、石縫、地溝。

黃鸝鳥的嘲笑

夾在光陰手冊中，串成華麗的鞭子

時不時抽打寒酸的腳步

柵欄手拉手，排排站

院子外，一棵大樹繁花正盛

鳥兒云集。蝸牛抬頭，遙望。默默地想

總有一天，我會爬上去

即使花已凋謝，果也落地

我要的，本來就不是這些東西

虎耳草

透過柵欄，有幾株虎耳草

我驚喜

這本應屬于山林的小小精靈

竟來到鋼筋水泥造就的叢林

我看著虎耳草，似曾相識

心形的葉像一顆熾熱的心

上面血脈縱橫

鋸齒的葉邊山巖般凹凸

在繁衍季

虎耳草花開似蝶，結果如珠

我堅信它來自我的童年

當我看著虎耳草

虎耳草也在里面看著我

我們都有一個回不去的故鄉

那里的雞鴨和牛羊，在山溝漫步

那里可以開門見山，啟窗望月

我的虎耳草啊

就這樣輕輕地走進我心間

秋 辭

一場意料中的秋雨，澆滅了持久暑熱

合歡花卸下粉紅妝

暮色噴霧灑了一地

燕子擺出五線譜，練習飛翔之歌

與即將遠行的八月話別

等秋涼再三催促

它們也要離開了，南方之外有南方

有另一個家，另一茬春夏

另一脈蔥蘢

折枝記

一枝月季在瓷瓶中

幾滴清淚，還來不及擦拭

沒有人關注，是否有一夜風雨

滿地殘花，幾番蟲病

人所見的只是人前的鮮衣怒馬

臺上的堂皇冠冕

而我看見晶瑩剔透的

總是一邊閃耀，一邊落寞

打鐵鋪

那一爐火總是旺著，眸光熾熱

鋼鐵雄心熔化為

聽命于錘擊的原型

鐵錘與鐵砧，灰撲撲的表情下

蟄伏著勇氣、團結、激情

犁鏵的烈焰，一觸即發

最癡迷淬火的瞬息，仿佛成人禮

送給人生冷靜、內斂、蘊蓄

曾經的鍛造就有了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