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詞就是一所學校（七首）

潘新安

陽光打在默爾索臉上

那種困倦的昏昏欲睡的感覺

從他母親出殯那天開始，一直纏著他

強烈的陽光照在臉上

就像打了他一記耳光

這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火辣辣？閱讀他

漸漸成為他

現在我時常需要借助他人的經驗

來證明，我曾經如此熱愛生活

需要他時常坐到我對面，來撫慰我說

“我怎么都行。”

安 慰

我有一個朋友

下崗，離異，雙親年邁

兒子還在上學

我總是選

在我心情陰郁的日子

去看他

對我的到來他心懷感激

離開的時候一直送我到小區門口

他說謝謝我

一直以來這樣安慰他

他不知道

其實，是他

安慰了我

肥皂泡

如果有上帝，上帝也一定會

坐在商場門口的臺階上，偽裝成乞丐

一種天生殘疾

看上去又衰老又可憐

一群一群鮮艷的人們從他身邊走過

但上帝只憐憫

人群中的孩子

于是我們看見，一個老乞丐

每天坐在商場門口的臺階上

走來一個孩子，他就吹一個肥皂泡給他

孩子們追著肥皂泡走遠了

一代一代的孩子們追著肥皂泡走遠了

直到今天

可憐的上帝還沒有送完

他的禮物

大暴雨

大暴雨豎起水的羅馬柱、

長窗和拱頂。浮夸的建筑

應該建在浮夸的語言上

而不是在這里

這里，漢語被驚呆了！

街道就是河流

湖州就是威尼斯

大暴雨中我獨自登仁皇山

懷著要找尋一條逃路的悲涼

等終于站上那里

檐水垂掛如冠冕上的流蘇

始皇帝就是路易十五

洪水就是美景

一匹匹白鰱肥得像豬

單 音

暴雨把屋檐彈奏成一架鋼琴

在奏鳴曲般的轟響里

我是一個怯懦的單音，我幾乎不指望

你會聽見我

就像廂房房梁上的屋漏，這一滴和下一滴

之間

無聲的等待如此漫長

每一滴

都要努力很久

歲 月

我知道這是不現實的

想象犯下了錯。但或許

它會允許，在一幅油畫中繼續錯下去

冬天，一個靠窗的位置

你將坐在天鵝絨般陰暗

和明亮的交接處

克制的憂傷使人優雅

而我會在你并攏的雙膝上捉住你

冰涼的雙手：

謝謝你，等了這么久

一個詞就是一所學校

被雨聲淋濕

被雨聲慢慢黏在一起

雨聲

教人們相愛

不要那樣望著我

太危險

一根電線把一滴雨

掛在我們頭頂

所有的樓梯都應當

只為女性而設計

你從樓梯上緩緩走下來時

最美

雨歇了

我問你趴在窗口看什么

你回過頭來，一臉明媚，說

茄子

醒來，在鏡中看見生日

我和孩子們坐在一起

在生日對面：拍手，唱歌，吹蠟燭

我的生日，已經年過半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