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致病亦治病，喜怒悲恐皆良藥

楊峰

大喜瘋癲，以恐勝之

吳敬梓在《儒林外史》中寫的范進中舉，便是“喜極而瘋”的典型例子。范進是一個窮書生，為了改變家里經常揭不開鍋餓肚子的命運，他從20歲開始參加鄉試，誰知連考20多次都是落榜，遭到街坊四鄰以及自己老丈人胡屠戶的譏笑嘲諷。到他54歲那年又去應試，主考官周進看他須發花白、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樣子，頓生惻隱之心，將他錄取。當范進看到自己高中的捷報，竟笑喊著“我中了”往門外飛跑，最后散著頭發，滿臉污泥，鞋都跑掉了一只。眾人一齊道：“原來新貴人歡喜瘋了。”此時，胡屠戶趕來，一個嘴巴將范進打暈昏倒于地。等范進清醒過來，眼睛明亮，也不瘋了。

這是典型的“喜病恐勝”的病例，“喜傷心，恐勝喜”。何以有如此奇效呢？根據中醫五行生克的理論，心藏神，喜為心所主，屬火，喜太過則心氣渙散，出現喜笑不休、失神狂亂等癥狀。腎主水，恐為腎志，在五行上腎水克心火，水火相濟，以平為期，達到治愈疾病之目的。值得注意的是，對喜傷心的患者，采用“恐勝喜”這一情志療法時，必須控制好刺激量，勿過用、久用，以免導致“恐則氣下”的病理變化，引發其他病痛。

惱怒昏聵，悲哭消除

《紅樓夢》第九十七、九十八回中寫有賈府上下隱瞞寶玉其將迎娶薛寶釵的故事情節。當寶玉發現與之婚配的不是林妹妹而是寶釵后，惱怒使他原有的昏聵舊病突發，變得更加瘋傻起來，病情日重一日，湯水不進。遍請名醫，皆不識病源，后吃一個別號知庵醫生開的藥，才省些人事。然而仍舊是想念著林妹妹，說些要死不活的話，寶釵看多方規勸無效后，便不顧賈母等的規誡，對寶玉說：“實告訴你說罷，那兩日你不知人事的時候，林妹妹已經亡故了。”寶玉聽了不禁放聲大哭，倒在床上。過后，寶玉又到瀟湘館內，一見黛玉靈柩，想起往事，不禁嚎啕大哭。寶釵深知寶玉之病實因黛玉而起，經過痛哭之后，寶玉的病也隨著哭泣釋放出心中的郁怒之氣而好轉，覺得心內清爽，醫生診后說道，脈氣沉靜，神安郁散，沒大礙了。

此病例為“以悲勝怒”。中醫認為，肝屬木，在志為怒，具有生發、柔和的特性；肺屬金，在志為悲，具有清靜、肅殺的特性。五行中金克木，肺金與肝木二者相互制約；在情緒上，悲與怒也遵循這樣的制約原理。當寶玉與黛玉結合落空，便怒不可遏，怒傷肝，致使舊病復發。得知林妹妹亡故噩耗，不禁悲從中來，痛哭宣泄之后，肺金的清靜肅殺功能顯現出來，隨著肺氣的肅降，肝木變得條達，郁結的怒氣也隨之疏泄消散，心情舒暢，病也就消除。

思慮成疾，激怒調治

《續名醫類案》中記載一則“不寐”醫案：有一個富家女，由于思慮過度，已有兩年多失眠，吃藥無效，他的丈夫請張子和前來診治。張子和診脈后說：“兩手脈俱緩，此脾受之也，脾主思故也。”便和她的丈夫一起商量采用激怒之法治療，于是一連數日多要錢財，又喝酒，連個藥方也不開就走了。婦人聽后大怒，氣得出了一身大汗，當晚即可入睡，連續八九天一直都睡得很香，食欲大開。后來一把脈，脈象平和，病全好了。

這是運用“以怒勝思”來調節因憂思郁結所導致的情志病癥。脾土主思，若思慮太過，可使人的行為和活動調節發生障礙，導致正氣不行，陰陽失衡而成疾。肝屬木，在志為怒，喜條達，主疏泄，在五行上肝木克脾土。因此，采用激怒的手段來進行調理，促使發揮肝氣升發疏泄的作用，才能使脾土運化功能恢復正常，體內郁滯的氣機得以解除，陰陽歸于平衡，所以，日久的痼疾不藥而愈。

過度憂悲，喜可以療

元朝有一秀才婚后不久其妻暴亡，秀才悲痛欲絕，甚為傷感，憂郁成疾。歷時半載，雖經多方治療，毫無效果。一次，家人請來朱丹溪給予診治。朱丹溪診脈后說：“你有喜脈，看樣子恐怕已有數月了。”秀才聽當代名醫說出如此荒謬的話，不禁哈哈大笑。以后每當想起、談起這事，這位秀才總是大笑不止。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開懷大笑，秀才的憂郁癥竟不知不覺痊愈了。

此病例為喜樂制勝悲憂的治法。在五行上，心藏神，主喜，屬火；肺藏魄，主悲，屬金。心為君主之官，肺為相傅之官，肺有輔助心臟，治理調節全身氣、血、津液及臟腑的生理功能。若悲憂過甚，則傷肺，氣聚不行，郁而生病。情緒愉悅，談笑風生，有利于郁結的肺氣得以肅降，可使氣和志達，營衛通利。這是以喜勝憂，因為心火克肺金，此皆笑療之功也。

恐懼致病，思慮來治

晉朝有個當官的名叫樂廣，性情恬淡，非常好客。有一次他請朋友到家里飲酒，不料，朋友一回家便憂心忡忡，以致重病纏身，吃藥也不見好轉。后來樂廣了解到朋友誤把墻上的弓在酒杯里的倒影當成小蛇，結果老疑心自己肚子里面有條蛇而憂懼成疾。樂廣給他解釋清楚后，朋友的病自然就好了。

這是“以思勝恐”的病例，恐懼可用思慮來調節。腎為先天之本，藏精，屬水，在志為恐；若恐懼過度則傷腎，精氣下陷，不能上奉，則心肺失其濡養，水火升降不交，易出現胸滿腹脹、疼痛、心神不安、夜不能寐等病癥；重者可見二便失禁、精遺骨痿等。治療的方法是“思”，脾為后天之本，主運化，屬土，在志為思。經過縝密思考，弄清得病的因由，讓自己從“不知道”變成“知道”，脾志得以舒暢，脾的運化功能恢復正常，可滋養先天之本，腎精得固，各種不適癥狀消失，恐懼緊張的心理煙消云散，精神得以解脫，病也就不翼而飛。

中醫情志療法妙趣橫生，喜怒悲恐皆是愈病良藥。在臨床上，運用“以情勝情”療法治療情志因素所導致的病變時，一定要根據患者的具體病情，注意情志刺激的強度，該強則強，該弱則弱，以適度為宜，才能達到以情勝情的治療目的，取得事半功倍的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