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角”也要演得“美”

向德樂

（湖北省花鼓戲藝術(shù)研究院 湖北 潛江 433100）

1962 年11 月，我出生在湖北省潛江市莫市村12 組。我的父母親和村里的大多數(shù)人一樣，都喜愛著潛江的花鼓戲。我能走會跑的時候，就跟著他們到城關(guān)看戲，久而久之，我也學會看戲聽戲了。在學校我就是一個愛唱唱跳跳的文藝活動積極分子。到了1978 年，潛江劇團要招收一批新學員，我正好高中畢業(yè)，就毫不猶豫地報考了，并幸運地被錄取，成了劇團專門組織的學員班里的一員。

最初，學員班主教老師有胡憶菊、唐中美、劉世明、楊碧蓮、吳運清等。不久又請來了武漢市京劇團的郭丹妮老師以及荊州市漢劇團的張英武老師，輔助我們的基本功訓練。

1978 年，“封箱”十余年的傳統(tǒng)戲恢復演出。“文、唱、武、打”的習練是異常痛苦的，早起練聲喊嗓，上午腰腿圓場，下午跟斗把子，夜晚唱腔……文武三遍功，苦上又加累。三年的學員班集訓，老師們不斷鼓勵著我們。本人的成績還算是忝列前茅。

1981 年5 至6 月間，我同劇團李松華一起被送到荊州地區(qū)花鼓戲講習班，學習排練了傳統(tǒng)小戲《何業(yè)保寫狀》、《繡荷包》。1982 年3 月，我拜花鼓名丑何干清為師，自此就正式歸入丑行了。

關(guān)于“丑行”，《辭海》上有解釋：傳統(tǒng)劇目中丑角扮演的人物種類繁多，有語言幽默、行動滑稽、心地善良的人物；也有奸詐刁惡、慳吝卑鄙的人物……也就是明確指出，丑行行當有不同類型的人物形象。花鼓戲歸屬于“小生、小丑、小旦”的“三小”行當戲。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演出劇目的擴容，“三小”行當也隨之向“京、漢等大劇種的十大行當”靠攏了。以“小丑”行為例，其不僅是傳統(tǒng)戲里插科打諢的調(diào)料品，也有如《何業(yè)保寫狀》一類的當家戲。如今更有一些創(chuàng)作、移植、整理的劇目中，丑行當家，活躍在演出舞臺上。

幾十年來，我先后在《何業(yè)保寫狀》劇中飾演追名逐利的何業(yè)保；在《繡荷包》劇中飾演毛舅爹；在《貍貓換太子》劇中飾演熱情善良的范仲華；在《五女拜壽》劇中飾演勢利的二女婿丁大富；在《婉貞恨》劇中飾演惡人奴才蘆丁。1986 年在《活捉三郎》劇中飾演丑生張文遠，參加湖北省首屆青年演員比賽獲得一等獎；1987年在《妻審》劇中飾演耿直大義的老貨郎趙慶，獲省青年演員比賽（配角）二等獎。還在《包公探陰山》劇中飾演武丑油流鬼；在《王瞎子鬧店》劇中飾演心地善良的王瞎子（后期飾演姚老板）；在《血淚娟》劇中飾演娃娃生喜童；在《李天保吊孝》劇中飾演財迷張忠實；在《明月情》劇中飾演奸詐小人柳二；在《尋兒記》劇中飾演常天保；在《秦香蓮》劇中飾演趙炳；在《鳳冠夢》劇中飾演李元順；在《審舅舅》劇中飾演舅舅……

丑角一大行，人物不雷同，表現(xiàn)手段各異，圍繞劇情，顯示角色的“這一個”，不論如何“丑”，也要演得“美”，這是老師傅們教給我的，本人自己也深有體會，要滿足廣大觀眾的審美需求。

《王瞎子鬧店》（簡稱“鬧店”）是花鼓戲傳統(tǒng)的“三個半瞎子”戲之一。其故事說的就是在一個村野店房里，一同投宿的算命先生王瞎子、賣唱的藝人、過往客商在一起戲耍逗鬧，臺詞粗俗，表演油滑，舞臺上還有些淫邪場面出現(xiàn)，這類戲是不能在新時代的舞臺上和大庭廣眾之下拿出來娛人耳目的。解放后，其屬禁演劇目之一。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劇團的老藝人們遵循“改戲、改制、改人”的政策，對“鬧店”一劇做了一些革新修改的整理工作，直到八十年代，在荊州花鼓戲講習班里，再次組織老藝人和新的編導工作人員一起攻關(guān)，在六十年代演出本的基礎上調(diào)整劇情，僅保留“鬧店”的“鬧”這一戲核，將“鬧店”的來由、“鬧店”的目的、“鬧店”的過程做了脫胎換骨的編排整理，讓觀眾在“笑聲”中受到教育，獲得愉悅的藝術(shù)審美享受，從而提升了演出的價值，傳播了正能量，演員的表演也擺脫了油滑庸俗的低級趣味，向著塑造舞臺上的美，向著表演的新、奇、巧邁進了一大步。戲好看了，王瞎子也就可愛了。

《王瞎子鬧店》劇情大意：盜賊羅客人跟蹤兩個進京獻寶的舉子，一并投宿到姚老板的客店中。此事被熱心、好管閑事的王瞎子察覺，巧約唱小曲的大、小幺姑先后來到姚老板的客店。是夜，羅幾次行竊之時，王瞎子雖雙目失明，卻憑著自己的智慧巧斗盜賊，最后在眾人的協(xié)助下，將羅賊抓獲。

本人承繼我?guī)煾岛胃汕謇蠋熝莩龅摹巴跸棺印保F(xiàn)將我演出《王瞎子鬧店》的些許體會匯報如下：從行當上講，我把“王瞎子”定位為文丑序列，是一個方巾丑。下面，我就以三個部分來分別敘述舞臺表演。一是“投店”；二是“歇店”；三是“鬧店”。

首先是“投店”：序曲結(jié)束大幕開，我做的是靜場處理，使觀眾有一種很神秘的感覺。任何角色的第一次出場都是非常關(guān)鍵的，有的是“先聲奪人”——戲曲中所謂的唱“導板”；有的是熱鬧的——文武場伴奏出場。我這個王瞎子出場就采用了“先棍示人”，將以“明杖”探路的生活化行為作為舞臺上出場的第一行動。先出現(xiàn)手持的道具——“明杖”，采用左右兩下探路的形式，也是給樂隊打鼓師傅一個節(jié)奏，“大·大 大大 大大 乙大 大·才”。然后出場。我采用了“三步九龍口”的出場方式，側(cè)身雙手握棍亮相，微微一笑，給人以輕松愉快之感，緊接著再起音樂。伴隨著優(yōu)雅的旋律，邊唱邊慢步探路行走。演丑角必須做到的是口齒伶俐，抖的是“舌風”，這樣就出現(xiàn)了劇中人物“王瞎子”。扮演者必須念好劇本中的經(jīng)典臺詞“一藏經(jīng)”。所謂“一藏經(jīng)”，就是在念的過程中句句不離“一”字。從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逐序遞增，接著返回到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亦是依序逐減，像繞口令一樣。開始好像是邊念邊想，念到九時，每起頭的第一個“一”字要重，也不要每句換氣，要使人聽時也像提著氣，這就完全抓住了觀眾，念時要報字清楚，掌握輕重緩急，這也是考驗丑角道白的抑揚頓挫。這樣演出很受觀眾歡迎，使王瞎子這個人物一出場就得到了觀眾的喜愛。

劇情展開：王瞎子耳聞了盜賊尾隨趕考公子，要竊珍寶的事情之后，意欲隨去阻撓，但又想到自己有心難為力，恰賣唱的兩個幺姑來，找王先生算命問財路，精明有心的王瞎子，以抽彩頭為名將二幺姑一起邀約到姚記客店中去了（見圖，圖解：王瞎子裝模作樣，瞽目強睜，挺嚴肅認真地看“彩頭”——“劉備招親……”）。詼諧的語言、風趣的表演是該劇的主要特色。

接下來談一談“歇店”的表演：王瞎子本來就是一個雙目失明的人，來到姚老板的客店中，我用手觸摸姚老板每一間客房所寫的對聯(lián)，真正的目的就是摸清羅賊究竟住在哪間客房。這種表演的形式雖有點夸張，但通過一些幽默搞笑的語言交流來吸引觀眾，使觀眾看得哄堂大笑而拍手叫好！往下還利用了吃大麥粉子的方式，以生活為依據(jù)，很仔細地捂捧著裝有粉子的小碗，先以筷攪拌，后以筷壓碗沿，免使粉子潑灑，然后小口地品一品，賞賞味道，點頭稱道“好，好”，當姚老板近前觀察時，王瞎子假一咳嗽狀，讓粉末（道具碗盛備的化妝撲粉）噴了姚老板一臉！本意是姚老板在粉子中加了辣椒沫子的，沒有坑到王瞎子，反被他戲耍了一盤，觀眾笑……笑聲中把王瞎子有意逗人的小幽默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用這些意想不到的、有趣的形體動作表現(xiàn)，讓觀眾看得津津有味，興致大增。再說說劇中的主要情節(jié)：全靠耳朵傾聽來表演是很有難度的，從二更的吃粉子（也是為三更的“肚子里有火”作了鋪墊），到四更以“明杖”的失落假意呼喊“有賊、有賊”，以提示帶有珍寶的趕考舉子“是寶貝就要抱到睡”，再到五更感覺竊賊已潛入舉子房中，一面大聲喊叫一面摸到店大門以棍守門，眾人趕來一起將盜賊抓獲，這是整場戲的表演核心，采用了手中的道具——“明杖”來保護自己。每次察覺羅賊行竊的一舉一動，全靠兩只耳朵來判斷，那么就要看演員在舞臺之上表演的功夫了。為了不讓兩位舉子的珍寶被羅行竊，在表演的過程中生計，利用大小幺姑打三棒鼓、唱小曲、學貓叫、抓跳蚤、裝肚子疼等。表象是在“鬧店”，實際上就是干擾、阻止羅客人的盜竊行動，而在店中客人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直鬧到大天亮。不知背負了多少黑鍋的王瞎子在眾客人的齊力協(xié)助下，最終將羅抓住！店中的客人們這一下才恍然大悟，才明白王瞎子的良苦用心，理解其真正的目的。王瞎子真正保持了心靈美德，做好事，管閑事，敢作敢為，使客人們贊不絕口。佐證了幕落的五句話：“莫道眼瞎天地昏，世上只怕有心人，手扶明杖心明亮，專管人家閑事情”，以及眾人稱頌王先生是“專點人間路不平”。

現(xiàn)在“鬧店”一劇已傳承到第三代青年演員的身上了，我換演店房姚老板，一樣要盡心盡力地保持演出的完美，讓這出美妙的《王瞎子鬧店》一代一代地永遠“鬧”下去。

回首我從藝四十余年來的經(jīng)歷，留下的最大遺憾便是1993 年裝臺時跌下摔成重傷，留下頭暈、腰損的后遺癥，不得以忍痛離開自己喜愛的舞臺。

作為一名三級演員，我這么多年來真正感受到了當演員的艱辛。當演員難，而當一個好演員更難。不知在臺下付出了多少汗水，多少個日日夜夜，但我從不叫苦叫累，服從安排聽指揮。一句話：積極工作，認真演出。而今滾過臺板四十余年的我，深知人老心不老，活到老學到老，在從藝的道路上奔跑是不能停歇的，認認真真演主角，規(guī)規(guī)矩矩演配角。我要站好最后一班崗，要以年輕的心態(tài)，在藝術(shù)生涯里奮力拼搏、刻苦努力、知難而上、永不放棄，認真踐行永把藝術(shù)奉獻給人民的原則，成為一個受戲劇觀眾喜愛的好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