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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墓主人蠡測

2021-04-07 10:47:55張金龍
文史哲 2021年2期
關鍵詞:墓志

摘要:忻州九原崗壁畫墓是近年發現的最重要的北朝墓葬。因該墓曾經嚴重被盜,顯示墓主人身份的墓志難覓蹤跡,成為無頭公案,嚴重影響了對該墓歷史文化價值的認識。通過對已知北朝大墓規格及墓主人身份的比較分析,結合文獻記載及北朝后期政治軍事形勢,可以確定該墓墓主人屬于東魏北齊統治集團中的最高層級,其生前官位和死后贈官當介于已出土墓志的親王高潤(馮翊王)與外戚婁叡(東安王)之間。通過對可能人選生平事跡及史志所載墓所的排比分析,可以排除葬于忻州九原崗的東魏勛貴劉懿(劉貴)與北魏末年一度控制朝政的大軍閥秀容人尒朱榮及其從子尒朱兆,北齊外戚段韶和斛律金、斛律光父子,地位接近段韶和斛律父子的賀拔仁和侯莫陳相,以及地位略低于此諸人的可朱渾元(道元)、韓軌、潘樂。而最有可能的人選便是東魏政權的實際控制者高歡(神武帝)的妹夫厙狄干。厙狄干是高歡最主要的創業親信之一,是僅次于高歡及其子高澄和高洋的第二號軍政人物,為東魏北齊政權的建立和鞏固作出了巨大貢獻,完全有資格擁有像忻州九原崗壁畫墓那樣的大墓為其安魂之所。壁畫墓所在位置也與清代方志中厙狄干墓在忻州西門外的記載吻合,而其出身于厙狄部落及曾在秀容尒朱榮部下為將、后追隨高歡南征北戰的經歷,均與墓葬壁畫特別是狩獵圖所描繪的場面若合符節。幾乎可以斷定,該墓墓主人即為厙狄干。若此,則該墓下葬應在北齊文宣帝天保四年(553)秋,墓葬壁畫得以精美保存亦與繪制時間有關。

關鍵詞:忻州九原崗壁畫墓;狩獵圖;墓主人;東魏北齊;墓葬規格;官爵死贈;勛貴集團;厙狄干

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位于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區蘭村鄉下社村東北約600米處,被評為2014年中國六大考古新發現,是近年發現的最重要的北朝墓葬。據報道,該墓甬道及墓室四壁的壁畫幾乎全部被盜揭或破壞,只有墓室頂部星象圖得以保留,而墓道東、西、北三壁及墓室頂部殘存壁畫,總面積就達到200余平方米①。殘存“墓葬壁畫內涵豐富,是研究北朝社會文化、生活和軍事的珍貴資料”,尤其是該墓壁畫中的狩獵圖保存完好,“是中國目前現存面積最大的墓葬狩獵圖壁畫”,具有獨特的學術文化價值②。然而由于該墓葬發掘前曾被盜嚴重,墓中陪葬品幾乎被洗劫一空,墓室壁畫絕大部分皆被剝走,顯示墓主人身份的墓志及遺骸亦難覓蹤跡。因此,要確定墓葬的準確年代和墓主人身份,可以說具有極大的困難。

關于墓葬的具體時代,發掘者通過其與北朝時期有關墓葬的比較,“初步推斷該墓葬的年代應為東魏至北齊早期”,并“初步推測墓主人身份顯赫,位高權重,應該是東魏或北齊統治集團的一位重要人物”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忻州市文物管理處:《山西忻州市九原崗北朝壁畫墓》,《考古》2015年第7期。。從目前所見相關報道來看,學界比較一致的看法是,該墓葬屬于東魏北齊時期的一位大貴族。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究竟為何人之墓,欲根據墓葬出土文物顯然已經無法確定。該墓曾入選2013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終評候選項目,但遺憾的是最終未能入選,據發掘項目負責人張慶捷說:“落選原因之一,是墓主人的身份沒有確定”;“如果后續工作中有新發現,明年可繼續申報十大考古新發現,專家在終評時也曾明確給出答復”《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遺憾落選》,《山西晚報》2014年4月10日。。可見未能確定墓主人是該墓落選十大考古新發現的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原因,亦足見這一問題的探究對提升該墓學術文化價值的重大意義。

有參與發掘的專家指出:“如果墓志已被盜走,要確定墓主人的身份、年代和其他一些珍貴資料,已不可能了。”這一說法過于絕對。雖然不像出土墓志那樣可以立即確定墓主人姓甚名誰,但作為這樣高級別的墓葬,墓主人想必不會是在歷史上不曾留下蹤跡的無名之輩,通過考證以確定墓主人并非毫無可能。發掘報告并未提及墓中是否有遺骸或遺骨存在,而據新聞報道,謂“出土的人體骨骼數量也較少,且保存狀況較差,暫時還不能判斷墓主的性別和年齡”。[JP2]雖然從體質人類學角度無法對墓主人性別和年齡等基本情況作出明確判斷,但只要有遺骨殘存就不排除通過基因檢測判斷墓主人性別、人種、年齡等基本要素的可能性。期待發掘者能夠對此作進一步考察,為最終確定墓主人身份創造條件。該墓墓志已被盜墓者盜走,以致無法明確墓主人及其準確的下葬時間。但筆者認為,與已出土北朝大墓進行比較,并結合文獻記載及北朝后期的政治軍事形勢,這一懸案似乎有可能得到圓滿解決。[JP][JP]

一、非東魏劉懿(貴)之墓

就目前所知情況來看,墓葬地理位置和墓葬殘存壁畫仍是推斷該墓所處時代乃至墓主人身份不可忽視的重要線索。有報道稱:“據當地村民介紹,墓志在十幾年前被盜賣,志文中有‘秀榮大將軍幾個字,結合墓葬規模推測,墓主應該位高權重,是北朝時期高氏集團的核心人物。”以上三處引文均見孟苗:《千年〈狩獵圖〉再現北朝繁華》,《山西日報》2014年1月7日。據此可以得出幾點認識:(1)該墓被盜當在2000年前后,屬于被盜時間不長的墓葬;[JP2](2)墓志是在被盜時出土,盜墓者很可能就是當地村民,至少有當地村民參與其事;(3)墓志中有“秀榮大將軍”字樣,但不大可能是連在一起的,而應該是在不同位置出現了“秀榮”和“大將軍”之詞,最大可能就是在志首顯眼處;(4)“秀榮”必為“秀容”之誤讀,“大將軍”則為墓主生前所任或死后所贈將軍號,最有可能為某某“大將軍”。

墓葬所在的忻州九原崗恰在北朝秀容郡地界,這是破解該墓墓主人之謎的一個重要線索,而其“大將軍”身份同樣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墓葬發掘報告指出:“清朝道光年間,在忻州九原崗曾出土過一方東魏劉懿墓志,志文稱‘魏故使持節侍中驃騎大將軍太保太尉公錄尚書事都督冀定瀛殷并涼汾晉建郟肆十一州諸軍事冀州刺史郟肆二州大中正第一酋長敷城縣開國公劉君墓志銘按《劉懿墓志》載其死后追贈“都督冀定瀛殷并五州諸軍事”,而墓志志首卻記作“都督冀定瀛殷并涼汾晉建郟肆十一州諸軍事”,文不對題,難以理解。就目前所見北齊墓志和史傳記載來看,僅見死贈十二州、十州都督,而東魏除高歡外幾乎全都是死贈五州都督,贈十一州都督的可能性為零。從墓志內容來看,似乎不大可能為偽志。細察墓志拓片,包括都督十一州諸軍事在內的志首題名不存在后世涂改的可能性。墓志附載:“長子撫軍將軍銀青光祿大夫都督肆州諸軍事肆州刺史元孫”,“次子肆州主簿徽彥”。然據《北齊書》卷一九《劉貴傳》,元孫為“員外郎、肆州中正,早卒,贈肆州刺史”(北京:中華書局,1972年,第251頁),知其生前并未擔任肆州軍政長官,應該早于其父而死,《劉懿墓志》所載元孫官職為贈官無疑。不過徽彥作為肆州主簿,不排除為其父撰寫志文且在志首題名中予以夸飾的可能性。。據此墓志和相關史籍記載,劉懿(即劉貴)與高歡是布衣之舊和兒女姻親,卒于東魏興和元年(公元539年)。此次發掘的九原崗北朝壁畫墓,[JP2]與河北磁縣灣漳壁畫墓相比存在許多共性,墓主人的身份地位可能也與劉懿差不多。但上述劉懿墓志具體出自九原崗何處并不清楚,是否與本次發掘的墓葬存在聯系,還需要深入研究和多方面尋找相關證據。”看來墓葬發掘者有將該墓墓主人定為劉懿的考慮,但出于謹慎起見還是沒有明確提出。發掘者將該墓定名為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似乎也是這一認識的體現。

的確,劉懿是東魏北齊時期與秀容郡關系最為密切的一位重要人物。《劉懿墓志》云:“以興和元年十一月辛亥朔十七日丁卯(5391213)薨于鄴都”,“粵以二年歲在庚申正月庚戌朔廿四日癸酉(540217)葬于肆盧鄉孝義里”趙萬里集釋:《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圖版二九四,北京:科學出版社,1956年,第187頁。。按《魏書·地形志上》肆州秀容郡下本注:“永興二年(410)置,真君七年(446)并肆盧、敷城二郡屬焉。”領秀容、石城、肆盧、敷城四縣。秀容縣下本注:“永興二年置。有秀容城、原平城、肆盧城。”《魏書》卷一○六上,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2474頁。可以確定,劉懿最后所葬之地即在肆州秀容郡轄區(北魏肆盧縣)。據墓志及史傳記載(見下),可知劉懿是東魏統治集團一位地位較高的官貴,且與高歡淵源深厚。墓志云:“君諱懿,字貴珍,弘農華陰人也。”按弘農華陰人劉懿不見于史,研究者判斷其人即為高歡親信劉貴。《北齊書·劉貴傳》云:“劉貴,秀容陽曲人也。”《北齊書》卷一九,第250頁。雖與墓志所載其名字及郡望有異,但比較兩者所載生平事跡,則可確定劉懿即劉貴的判斷是準確的。

茲將《劉懿墓志》與《北齊書·劉貴傳》之相關記載列表比較如下,以見其生平之一斑:

《劉懿墓志》《北齊書·劉貴傳》

父肆州,行成于己,名高當世。父乾,魏世贈前將軍、肆州刺史。

起家拜大將軍府騎兵參軍、第一酋長。貴剛格有氣斷,歷尒朱榮府騎兵參軍。

莊帝之初,以勛參義舉,封敷城縣開國伯,食邑五百戶。建義(528)初,以預定策勛,封敷城縣伯,邑五百戶。

除直閣將軍、左中郎將、左將軍、太中大夫。除左將軍、太中大夫。

進爵為公,□(增)邑五百;拜散騎常侍、撫軍將軍。尋進為公……加撫軍將軍。

乃除使持節、都督涼州諸軍事、本將軍、涼州刺史、假鎮西將軍,常侍、開國如故。永安三年(530),除涼州刺史。

又為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兼尚書右仆射、西南大行臺。建明初(530),尒朱世隆專擅,以貴為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兼左仆射、西道行臺,使抗孝莊行臺元顯恭于正平。

復除使持節、都督二汾晉三州諸軍事、驃騎將軍、晉州刺史。貴破顯恭,擒之,并大都督裴儁等,復除晉州刺史。

又行汾州事。普泰初(531),轉行汾州事。

大丞相勃海王命世挺生,應期霸世。君既同德比義,事等魚水,乃除使持節、都督肆州諸軍事、本將軍、肆州刺史。又加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余如故。高祖起義,貴棄城歸高祖于鄴。太昌初(532),以本官除肆州刺史,轉行建州事。

遂以君為使持節、都督郟州諸軍事、本將軍、郟州刺史,儀同、開國如故。天平(534[XC注文-TIF;%100%100;Z-8;Y-8]537)初,除陜州刺史。

入以本秩為御史中尉。四年(537),除御史中尉、肆州大中正。

復兼尚書仆射、西南道行臺,加開府,余如故。其年,加行臺仆射,與侯景、高昂等討獨孤如愿于洛陽。

以興和元年(539)十一月辛亥朔十七日丁卯薨于鄴都。興和元年十一月卒。

追贈使持節、侍中、太保、太尉公、錄尚書事、都督冀定瀛殷并五州諸軍事、冀州刺史,余官如故。贈冀定并殷瀛五州軍事、太保、太尉公、錄尚書事、冀州刺史,謚曰忠武。

長子撫軍將軍、銀青光祿大夫、都督肆州諸軍事、肆州刺史元孫。長子元孫,員外郎、肆州中正,早卒,贈肆州刺史。

世子散騎常侍、千牛備身洪徽。[JP2]次子洪徽嗣,武平(570[XC注文-TIF;%100%100;Z-8;Y-8]576)末,假儀同三司,奏門下事。

《北齊書》本傳載劉貴“雖非佐命元功,然與高祖布衣之舊,特見親重”。“齊受禪,詔祭告其墓。皇建(560[XC正文數字-TIF;%100%100;Z-5;Y-5]561)中,配享高祖廟庭。”墓志載劉懿世子洪徽,“妻大丞相勃海高王之第三女”,可見劉懿與東魏最高統治者高歡為兒女親家,北齊建立后其家族即屬于皇親國戚。毫無疑問,劉懿(貴)在生前身后皆受榮寵,屬于東魏高歡親信集團核心成員,若謂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即是其墓,并非沒有可能性。《北齊書·神武紀上》:“與懷朔省事云中司馬子如及秀容人劉貴、中山人賈顯智為奔走之友,懷朔戶曹史孫騰、外兵史侯景亦相友結。劉貴嘗得一白鷹,與神武及尉景、蔡儁、子如、賈顯智等獵于沃野。見一赤兔,每搏輒逸,遂至迥澤。澤中有茅屋,將奔入,有狗自屋中出,噬之,鷹兔俱死。神武怒,以鳴鏑射之,狗斃。”《北齊書》卷一,第2頁。很顯然,此記載亦與該墓狩獵圖壁畫所描繪的場景頗有相通之處。

[JP2]然而,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可以肯定地說并非劉懿之墓。關于《劉懿墓志》,趙萬里云:“清道光(1821[XC正文數字-TIF;%100%100;Z-5;Y-5]1850)初出沂(忻)縣,歸太谷溫氏。《永樂大典》五千二百四原字韻引《太原志》:‘魏劉貴珍墓,在忻州城西九原岡上,有碑在焉,舊云御史中丞(丞當作尉)太尉公錄尚書事敷城公。是明初墓碑尚存。今碑與志并佚。”又引《山右金石錄跋尾》云:“此石道光初出于忻州,焦解元丙照徙藏于家。”《山右石刻叢編》一云:“墓在忻州西九原岡上,道光間土人掘地并古玉數事。州人焦氏,購得其石。”《寶鴨齋題跋》上:“道光季年山西忻州民掘土得此碑,今藏某老媼家。”[JP]趙萬里集釋:《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第6冊,第64、65頁。按《山右金石錄跋尾》為清人夏寶晉所撰,《山右石刻叢編》為清人胡聘之所撰,《寶鴨齋題跋》為清人徐樹鈞所撰。不管是掘土面世還是被盜出土,《劉懿墓志》在晚清被發現自無疑義,但其在民國年間便無聞于史,當已亡佚或毀損。而最新發現的九原崗北朝壁畫墓中的壁畫鮮艷如新,且當地村民曾于十余年前見到該墓墓志,亦證其為新近被盜之墓。

還有一點頗值得注意。據發掘者報道,“該墓的墓道長度和寬度雖小于磁縣灣漳北朝壁畫墓,但均大于東魏茹茹公主墓以及北齊東安王婁睿墓、武安王徐顯秀墓、順陽王庫狄回洛墓”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忻州市文物管理處:《山西忻州市九原崗北朝壁畫墓》,《考古》2015年第7期。。學界比較一致的看法是,磁縣灣漳北朝壁畫墓當為北齊第一任國君文宣帝高洋陵墓,而婁叡等人則是北齊王朝位高權重的達官顯貴。婁叡為北齊后期地位顯赫的外戚,其叔父(養父)婁昭為“武明皇后之母弟”《北齊書》卷一五《婁昭傳》,第196頁。。武明皇后即高歡之妻,對高歡創業頗有襄助之功《北齊書》卷一《神武紀上》:“家貧,及聘武明皇后,始有馬,得給鎮為隊主。”卷一五《婁昭傳》:“祖父提,雄杰有識度,家僮千數,牛馬以谷量。”(第1、196頁)。高澄及北齊文宣、孝昭、武成三帝均為武明皇后所生,她先后被尊為皇太后、太皇太后、皇太后,孝昭、武成即位,婁太后發揮了巨大作用[JP2]參見《北齊書》卷九《神武明皇后婁氏傳》,第123[XC注文-TIF;%100%100;Z-8;Y-8]124頁。按《魏書》卷一一三《官氏志》:“匹婁氏,后改為婁氏。”(第3008頁)《周書》卷一《文帝紀上》:高歡遣“高隆之、疋婁昭等屯據壺關”(北京:中華書局,1971年,第11頁)。卷三六《段永傳》:“時有賊魁元伯生率數百騎,西自崤、潼,東至鞏、洛,屠陷塢壁,所在為患。魏孝武遣京畿大都督匹婁昭討之。”(第637頁)可見婁氏本為匹婁氏。匹婁氏屬于慕容鮮卑吐谷渾部族,《魏書》卷六《顯祖紀》:皇興四年(470)四月“戊申(十五,530),長孫觀軍至曼頭山,大破(吐谷渾)拾寅。拾寅與麾下數百騎宵遁,拾寅從弟豆勿來及其渠帥匹婁拔累等率所領降附”(第130頁)。匹婁拔累降附北魏后很可能被徙于北鎮。《北齊書》卷一五《婁昭傳》:“祖父提,雄杰有識度,家僮千數,牛馬以谷量。性好周給,士多歸附之。魏太武時,以功封真定侯。父內干,有武力,未仕而卒。”(第196頁)按婁提在北魏太武帝時(424[XC注文-TIF;%100%100;Z-8;Y-8]452)封侯,而其孫婁昭在近百年后追隨妹夫高歡建功立業,這種可能性并不大。婁提為獻文帝皇興四年降附北魏之匹婁拔累或其兄弟的可能性較大。“家僮千數,牛馬以谷量”,正是其領有部民的反映。[JP]。婁太后乃是東魏北齊時期無人可及的第一女性,甚至可以說是北齊一朝最有權勢的政治人物。其弟婁昭為高歡創業親信,曾任東魏領軍將軍、大司馬、司徒等職,死于定州刺史任上,死后“贈假黃鉞、太師、太尉,謚曰武。齊受禪,詔祭告其墓,封太原王。皇建初,配享神武廟庭”《北齊書》卷一五《婁昭傳》,第196頁。。婁叡為“武明皇太后兄子”《婁叡墓志》,見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太原市北齊婁叡墓發掘簡報》,《文物》1983年第10期。參見《北齊書》卷一五《婁昭傳附叡傳》,第197頁。,“叡幼孤,被叔父昭所養”《北齊書》卷一五《婁昭傳附叡傳》,第197頁。。《婁叡墓志》:北齊時歷任領軍將軍,使持節、瀛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師(司)、特進,使持節、豐州刺史,司空公,司徒公,太尉公,豫州道大行臺尚書令,大將軍,太尉公、判領軍大將軍府事,本官兼并省尚書令,使持節、肆州刺史,大司馬,太傅,使持節、并州刺史,兼錄尚書事,太師(仍并州刺史)。“以師傅之尊,將相之貴,總錄帝機”,死后“天子舉哀,百僚赴吊。贈帛百萬匹,追贈假黃鉞、右丞相、太宰、太師、太傅、使持節、都督冀定瀛滄趙幽青齊濟朔十州諸軍事、朔州刺史,開國、王如故,謚恭武王”。其于北齊孝昭帝皇建元年(560)“封南青州東安郡王”,后又“封始平縣開國公”,食邑二千戶,“別封許昌郡開國公”(亦當有食邑)。據《劉懿墓志》可知,其被封為敷城縣開國公,食邑一千戶。無論是在生前還是死后,婁叡的地位都遠比劉懿為高,因此墓道長度和寬度均大于北齊東安王婁叡墓的墓主人,必非劉懿可知。徐顯秀生前的爵位是武安王,最后所任官職為司空公及太尉公,死后“詔贈使持節、都督冀瀛滄趙齊濟汾七州諸軍事、冀州刺史、太保、尚書令”《徐顯秀墓志》,見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北齊徐顯秀墓發掘簡報》,《文物》2003年第10期。。庫狄迴洛生前的爵位是順陽郡王,任至使持節、都督朔州諸軍事、朔州刺史,□(長?)兼太尉公,太子大(太)師,死后“詔贈使持節、都督定瀛濟恒朔云六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太尉公”《庫狄迴洛墓志》,見山西省文物工作委員會:《北齊庫狄迴洛墓》,《考古學報》1979年第3期。。其地位雖低于婁叡,但又高于劉懿,考慮到兩人死亡時間相差二十多年(539、562),則他們在當時統治集團中的地位應該相差不大,劉貴死后擁有像庫狄迴洛一樣規格的墓葬還是可能的。劉貴與婁叡之間的地位差距較大,完全不可能被葬于規格高于婁叡墓的墓葬中。由此也可進一步佐證,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并非東魏勛貴劉懿之墓。

山東拿云美術博物館藏“大齊太尉公平梁王劉君墓志”蓋,學界判斷其為劉洪徽之墓志蓋。《高阿難(徵)墓志》:“以天\[保\]九年歲次戊寅五月癸亥朔廿八日庚申,窆于肆州城西南系□山之□□□五里。”毛遠明校注:《漢魏六朝碑刻校注》第9冊,北京:線裝書局,2008年,第26頁。學界判斷其人即劉洪徽之妻——高歡之女長樂公主。“太尉公平梁王”究為墓主生前最高官爵還是死后贈官追封,難以確定。若為前者,則其有無作為忻州九原崗壁畫墓墓主人之可能?毛遠明謂《高阿難墓志》所見系□山“當是‘系舟山”毛遠明校注:《漢魏六朝碑刻校注》第9冊,第28頁。,當是;然謂其“在今山西省忻州城西南”,并不準確。《隋書·地理志中》:樓煩郡秀容縣,“有程侯山、系舟山”《隋書》卷三○,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第854頁。。《太平寰宇記·忻州·秀容縣》:“系舟山,堯遭洪水,系舟于此,在縣南四十里。”《太平寰宇記》卷四二,北京:中華書局,2007年,第889頁。《大清一統志·忻州·山川》:“系舟山,在州南三十五里。”《大清一統志》卷一一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76冊,第304頁。又《高阿難墓志》所載其葬地,“五里”前所缺三字當為方位及數字。若“之”后為東、西、南、北之類方位,則“五”前二字為“二十”“三十”等數字,若為東北、西南之類方位,則“五”前為“十”字,皆與壁畫墓所在地下社村相差甚遠。劉洪徽任職除上引《北齊書·劉貴傳》及《劉懿墓志》附載外,還見于《北齊書》:乾明元年(560)“五月壬子(初二,610),以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仆射”《北齊書》卷五《廢帝紀》,第75頁。。乾明元年三月甲戌(廿三,53),可見“領軍劉洪徽”《北齊書》卷六《孝昭紀》,第81頁。。此“領軍”或為領軍大將軍之省稱。無法判斷劉洪徽究竟死于何時,其最高官職為何,但可以肯定,即便是其生前任至墓志蓋所載“太尉公”,也與北齊官僚集團的最高層級還有一定距離。按照北齊中后期制度,劉洪徽并不具備擁有九原崗壁畫墓那樣規格墓葬的資格。

二、非北魏尒朱榮之墓

高歡生前曾任大丞相、柱國大將軍、太師、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事(辭相國、天柱大將軍,后自解都督中外諸軍事),封渤海王、食邑十萬戶。“軍國政務,皆歸相府”,是東魏事實上的最高統治者。而在其死后,“贈假黃鉞、使持節、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齊王璽紱,辒辌車、黃屋、左纛、前后羽葆、鼓吹、輕車、介士,兼備九錫殊禮,謚獻武王”《北齊書》卷一《神武紀上》、卷二《神武紀下》,第7、9、17、18、24頁。,也完全是按照皇帝的喪葬禮儀。高澄生前也是東魏事實上的最高統治者,其所任官爵為“使持節、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臺、渤海王”《北齊書》卷三《文襄紀》,第32頁。,死后的贈謚史無明載。東魏最高統治者高歡及其子高澄的墓葬肯定遠大于婁叡之墓,應該比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的規格更大,至少也不會小于該墓,然高氏墓群位于東魏北齊首都鄴城附近,在河北磁縣境內,與山西忻州市沒有任何關聯。婁叡生前任至太師,在其臨終之時,為北齊時期地位僅次于左、右丞相和太宰的高官。發掘報告將“忻州九厡崗壁畫墓”的時代確定為東魏北齊,筆者認同這一看法,則與婁叡相比,墓主人生前的官位和死后的追贈均應當更高,這是推斷該墓墓主人的一個重要線索。此暫且不論。

關于墓葬壁畫中的狩獵圖,發掘報告指出:

墓道壁畫第二層的“狩獵圖”是北朝時期游牧民族狩獵習俗的真實寫照,其場面規模宏大,明顯不是簡單的娛樂或生產活動。結合壁畫中隱約可見的旗幟和營寨,推測此類狩獵活動,正是北朝秀榮(容)郡一帶某些部落通過狩獵練兵的藝術表現,射獵者應該不是普通獵戶,而是部落軍隊成員。即如《北史》的《爾朱榮傳》和《劉貴傳》所記,“圍山而獵”,“好射獵,每設圍誓眾,便為軍陣之法,號令嚴肅,眾莫敢犯”。這些壁畫內容對研究北朝軍隊的訓練方式和裝備情況等具有重要參考價值。

筆者基本認同發掘報告對該墓狩獵圖壁畫寫實性的判斷,墓葬中的狩獵圖壁畫的確應該與墓主人生前的活動有關,也可以說是游牧部落狩獵和墓主人軍事活動場景的藝術再現。如上所述,出生、成長和死葬秀容的東魏勛貴劉懿(貴)并非該墓墓主人,那么尒朱榮是否就是該墓墓主人呢?有研究者認為,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應為北魏末年顯赫一時的尒朱榮或其侄子尒朱兆之墓徐錦順:《爾朱榮或爾朱兆?——從〈狩獵圖〉看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墓主》,《中原文物》2015年第6期。。的確,尒朱榮是北魏晚期與秀容關系最為密切也是最為顯赫的政治軍事人物,若比較墓葬壁畫及尒朱榮生平事跡,認為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墓主人為尒朱榮,這種可能性似乎很大。筆者亦曾就此進行考索,但最終還是否定了這種判斷。

《魏書·尒朱榮傳》:“北秀容人也。其先居于尒朱川,因為氏焉。常領部落,世為酋帥。”《魏書》卷七四,第1643頁。始置于北魏明元帝永興二年的肆州秀容郡秀容縣“有秀容城”,當即尒朱氏部落牙帳所在地,也是秀容川之中心區。尒朱榮祖父代勤“曾圍山而獵,部民射虎,誤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問”。榮父新興在北魏孝文帝“太和(477[XC正文數字-TIF;%100%100;Z-5;Y-5]499)中,繼為酋長”。“牛羊駝馬,色別為群,谷量而已。朝廷每有征討,輒獻私馬,兼備資糧,助裨軍用。”“及遷洛后,特聽冬朝京師,夏歸部落。每入朝,諸王公朝貴競以珍玩遺之,新興亦報以名馬。轉散騎常侍、平北將軍、秀容第一領民酋長。新興每春秋二時,恒與妻子閱畜牧于川澤,射獵自娛。”尒朱榮作為契胡游牧部落的領袖,從小即以射獵為生,史書對此亦有頗為具體的記載。“好射獵,每設圍誓眾,便為軍陳之法,號令嚴肅,眾莫敢犯。”“初,榮之將討葛榮也,軍次襄垣,遂令軍士列圍大獵。有雙兔起于馬前,榮乃躍馬彎弓而誓之曰:‘中之則擒葛榮,不中則否。既而并應弦而殪,三軍咸悅。及破賊之后,即命立碑于其所,號‘雙兔碑。”“榮性好獵,不舍寒暑,至于列圍而進,必須齊一,雖遇阻險,不得回避,虎豹逸圍者坐死。”尒朱榮將射獵作為訓練軍隊戰斗力的重要方式,其死黨曾委婉地提出反對意見,尒朱榮則認為“今若止獵,兵士懈怠,安可復用也”以上見《魏書》卷七四,第1643[XC注文-TIF;%100%100;Z-8;Y-8]1644、1650[XC注文-TIF;%100%100;Z-8;Y-8]1651、1653[XC注文-TIF;%100%100;Z-8;Y-8]1654頁。。

尒朱榮被殺后,其尸首下落不明,究竟葬于何處,史書中沒有明確記載。北魏“前廢帝初(531),(尒朱)世隆等得志”,接連下詔對尒朱榮進行追贈:“故使持節、侍中、都督河北諸軍事、天柱大將軍、大丞相、太師、領左右、兼錄尚書、北道大行臺、太原王榮,功濟區夏,誠貫幽明……可贈假黃鉞、相國、錄尚書事、司州牧,使持節、侍中、將軍、王如故。”“故假黃鉞、持節、侍中、相國、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天柱大將軍、司州牧、太原王榮,惟岳降靈,應期作輔,功侔伊、霍,德契桓、文……可追號為晉王,加九錫,給九旒鑾輅、虎賁、班劍三百人、辒辌車,準晉太宰、安平獻王故事,謚曰武。”《魏書》卷七四《尒朱榮傳》,第1655頁。由此推測,當時很可能在尒朱世隆主導下為尒朱榮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其墓地在秀容故里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尒朱榮之侄尒朱兆也是射獵高手,《魏書·尒朱兆傳》:“少驍猛,善騎射,手格猛獸,蹺捷過人。數從榮游獵,至于窮巖絕澗人所不能升降者,兆先之。榮以此特加賞愛,任為爪牙。榮曾送臺使,見二鹿,乃命兆前,止授二箭,曰:‘可取此鹿,供今食也。遂停馬構火以待之。俄然兆獲其一。”《魏書》卷七五,第1661頁。在尒朱榮被北魏孝莊帝刺死后,尒朱兆作為尒朱氏勢力的代表人物,曾重振旗鼓,殺害孝莊帝并行廢立之舉,一度控制了北魏政局。他與高歡結拜為兄弟,但很快即分道揚鑣,后在韓陵山之戰(532)中大敗于高歡。在高歡的追擊下,尒朱兆先“奔晉陽”,又“走于秀容”。“王又追擊,度赤洪嶺,破之,眾并降散。兆竄于窮山,殺所乘馬,自縊于樹。王收而葬之。”《魏書》卷七五《尒朱兆傳》,第1664頁。《元和郡縣圖志·河東道三·石州·離石縣》:“離石山,今名赤洪嶺,在縣西五十步。高歡大破爾朱兆于赤洪嶺,蓋此處也。”《元和郡縣圖志》卷一四,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第398頁。難以確定尒朱兆是被高歡就地埋葬于赤洪嶺附近,還是歸葬于其故地秀容。即便是葬于秀容,對于一個手下敗將,高歡會不會為其建造一座豪華墓葬,且在其墓中繪滿精美壁畫,通過狩獵圖等圖像來表彰其生前輝煌事跡?何況當時還是戰火紛飛的年代。可以斷定,絕對不會有這種可能性。

關于高歡擊敗、剿滅及安葬尒朱兆的相關情形,《北齊書·神武紀上》載:

尒朱兆大掠晉陽,北保秀容。并州平。神武以晉陽四塞,乃建大丞相府而定居焉。尒朱兆既至秀容,分兵守險,出入寇抄。神武揚聲討之,師出止者數四,兆意怠。神武揣其歲首當宴會,遣竇泰以精騎馳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里,神武以大軍繼之。二年正月,竇泰奄至尒朱兆庭。軍人因宴休惰,忽見泰軍,驚走,追破之于赤洪嶺。兆自縊,神武親臨厚葬之。慕容紹宗以尒朱榮妻子及余眾自保焉(烏)突城,降,神武以義故,待之甚厚。《北齊書》卷一,第9頁。按“烏突城”原作“焉突城”,中華書局點校本改,參見本卷“校勘記”〔一○〕,第12頁。

按今山西呂梁市(離石區)周邊山區皆為赤色土,赤洪嶺蓋即其地。據《元和郡縣圖志》記載,赤洪嶺當指離石西山。焉(烏)突城應該就在尒朱兆自縊的赤洪嶺不遠處,今離石周邊有諸多村寨帶有“墕”字,慕容紹宗自保之地似當以焉突城(戍)為是。若先將尒朱兆運回秀容(忻州)安葬時當正月初天寒地凍之時,繪制墓葬壁畫恐非易事。要繪制出像忻州九原崗壁畫墓中鮮艷如新的精美壁畫,不到入夏氣溫升高之時難以辦到。在當時情況下,花費數月甚至半年時間為尒朱兆建造豪華墓葬,對高歡而言顯然既無必要也無可能。,再到慕容紹宗自保之地離石焉突城接納其余部,顯然于理不通。從上下文義來看,高歡應該是先“厚葬”了尒朱兆,而后才有其部將慕容紹宗的歸降,故而不大可能會出現將尒朱兆安葬于秀容的情況。最大可能還是就地將尒朱兆埋葬,而高歡當時率軍進行追擊,自然也能夠親臨其葬禮。

由此來看,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若為尒朱氏人物的墓葬,只能是尒朱榮之墓,而不會是尒朱兆之墓。雍正《定襄縣志》載,“(元魏)爾朱榮墓”在“林木村”雍正《定襄縣志》卷一《地理志·坵墓》,《中國地方志集成》山西府縣志輯13《雍正定襄縣志光緒定襄縣補志》,南京:鳳凰出版社/上海:上海書店/成都:巴蜀書社,2005年,第21頁。。《山西通志·陵墓三·定襄縣》亦載:“魏天柱大將軍爾朱榮墓,在林木村。”《山西通志》卷一七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8冊,第394頁。光緒《定襄縣補志》載“(元魏)爾朱定襄王墓”“在林木村”。又云:“考《金元明遺事》:明宏(弘)治四年(1491),被奸民夜發,盜取寶器,聞有弓弩聲,乃止其發。”光緒《定襄縣補志》卷三《建置志·冢墓》“元魏”條,《雍正定襄縣志光緒定襄縣補志》,第269[XC注文-TIF;%100%100;Z-8;Y-8]270頁。同書卷首第七圖右欄,可見“南林木村”“北林木村”及“爾朱榮墓”,墓在兩林木村之間(南林木村西北、北林木村西南)光緒《定襄縣補志》卷首《繪圖》,《雍正定襄縣志光緒定襄縣補志》,第225頁。。雍正《定襄縣志》載“山鳳下都”有“南林木村、北林木村”,“林木秋光”為定襄第八景,該志收錄數首描寫“林木秋光”的詩,詩中可見“森森松柏”“高林秋色”等語雍正《定襄縣志》卷一《地理志·都里》《八景》、卷八《藝文志·詩詞》,《雍正定襄縣志光緒定襄縣補志》,第18、24、204[XC注文-TIF;%100%100;Z-8;Y-8]206頁。。看來當地確有一片以高松古柏為主的森林,兩村得名當與此有關。《山西通志·水利四·定襄縣》“滹沱河渠”下本注載“滹沱河經忻口東折入縣境”,該縣共有二十一渠“引滹沱河水”,其中包括“林水(木)村渠”。“林木村渠,起高村西南,經莊頭至林木村,合泉水,溉稻田。”《山西通志》卷三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3冊,第126頁。又可參見雍正《定襄縣志》卷一《地理志·水利》,《雍正定襄縣志光緒定襄縣補志》,第19頁。尒朱榮墓所在的林木村有滹沱河水渠流過,屬于滹沱河谷的平原地帶。今定襄縣北部季莊鄉有南林木村和北林木村,清代兩林木村當即其地。推測“林木”原本作“陵墓”,其得名或與尒朱榮墓有關。兩林木村占地較廣,很可能就是尒朱榮家族墓園所在。該地向南遠眺滹沱河,在滹沱河幾字形大拐彎處接近正北方,其西南和東南距滹沱河的距離亦相當,其北面倚靠虎山(臥虎山、將軍山),可以說是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

尒朱榮墓所在的林木村與劉懿墓所在的忻州九原岡并非一地。《山西通志·陵墓三·忻州》:“魏太尉錄尚書事劉貴珍墓,在州西九原岡上。”《山西通志》卷一七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8冊,第392頁。乾隆《忻州志》卷四《坵墓》亦載:“(魏)太尉錄尚書事劉貴珍墓,治西九原岡上。”乾隆《忻州志》卷四《坵墓》,《中國地方志集成》山西府縣志輯12《乾隆忻州志光緒忻州志》,第141頁。光緒《忻州志·邱墓》:“(魏)太尉錄尚書事劉貴珍墓,治西九原岡上。志銘道光年間土人刨得,存東門焦氏家。”光緒《忻州志》卷七《古跡》,《乾隆忻州志光緒忻州志》,第234頁。《山西通志·山川十·忻州》:“九龍岡,在州西,一名九原岡,仞有九。元好問《募修學疏華表》:‘俯窺于雙鶴連岡,雄鎮于九龍。又《天慶觀記》:‘吾州跨西岡而城,岡占城之半,是謂九龍之原。……《水經》謂滹沱經九原城北流,此其地也。岡勢突起,下瞰井邑,故以廟學道觀佛寺鎮之。”《山西通志》卷二六,《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2冊,第809頁。劉懿墓所在的“九原岡上”,究為今忻州何地,已無法查證。墓志載其“葬于肆盧鄉孝義里”,《山西通志·古跡四·忻州》:“肆盧故縣,《北魏·志》:肆盧縣,治新會城。真君七年,并三會隸焉。即肆盧城也。又北魏肆盧縣有臺城、大邗城。《舊志》:西北五十里肆盧川,土人名四六奇村。”《山西通志》卷六○,《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4冊,第106頁。光緒《忻州志》“金村都”下有“四六奇村,距城四十里”光緒《忻州志》卷一三《鄉都》,《乾隆忻州志光緒忻州志》,第255頁。。今金村之東(略偏北)之奇村鎮當即清代四六奇村,其地已翻越九原岡(西),非劉懿墓所在的“九原岡上”。又同書“奇村都”下有“奇村,距城二十五里”,“索石都”之“六石村,距城二十五里”光緒《忻州志》卷一三《鄉都》,《乾隆忻州志光緒忻州志》,第254、255頁。。今忻州火車西站北之小奇村、西北之六石村,當即其地。劉懿墓所在地最大可能應該就在這一帶。毫無疑問,劉懿墓所在地“九原岡上”和尒朱榮墓所在地“林木村”并非一地,在清代兩地分屬于忻州和定襄縣。細審山西省忻州市衛星地圖,壁畫墓所在的忻州市忻府區蘭村鄉下社村東北約600米處,雖然距離九原岡不遠,但其地較為平敞,應該與劉懿墓所在的“九原岡上”并非一地。清代方志關于尒朱榮墓的記載可靠性較高,其地與位于忻州九原岡附近的北朝壁畫墓可以說毫不相干。

目前所見尒(爾)朱氏成員墓志,其出土地點均位于洛陽。尒朱世隆之弟《爾朱紹墓志》:“君諱紹字承世,北秀容人也。”(買珍第四子)《爾朱襲墓志》:“君諱襲字顯伯,北秀容人也。”(買珍第六子)趙萬里集釋:《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圖版二七三、二七四之二,第3冊,第172、173頁。二人分別于“永安二年(529)六月廿三日(714)薨于位”或“薨于洛陽”,“永安二年十一月七日(1222)遷葬于司空公之塋”。又,隋《爾朱敞墓志》:“公諱敞字乾羅,秀容人也。”《爾朱端墓志》:“公諱端字休偘,北秀容人也。”趙萬里集釋:《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圖版三八三、三八四之二,第4冊,第249、251頁。兩志亦皆出土于洛陽。《叱列延慶妻爾朱元靜墓志》:“叱列延慶妻陽平長郡君尒朱氏。郡君諱元靜,北秀容人也。……祖并州……父司空……母清河長公主。”趙萬里集釋:《漢魏南北朝墓志集釋》圖版三三○,第3冊,第211頁。按志載其“弟司徒公博陵王”,即尒朱彥伯;“二弟彭城王太宰”,即尒朱仲遠。則其“父司空”即尒朱“買珍,世宗時武衛將軍,出為華州刺史”《魏書》卷七五《尒朱彥伯傳》,第1665頁。。尒朱世隆、紹、襲亦為尒朱元靜之弟。紹、襲二志所載“司空公之塋”即是尒朱買珍之葬地,可以確定的是擔任過北魏武衛將軍、華州刺史等職的尒朱買珍在死后埋葬于洛陽。這符合北魏孝文帝遷都后的漢化政策,南遷代人在死后必須葬于洛陽。尒朱氏雖然與其他早已離散了部落的代人有別,入仕北魏的尒朱氏成員仍然能夠保留舊籍,但在死后卻未歸葬秀容故里。與已經脫離了部落生活的尒朱買珍不同,作為尒朱氏部落的世襲領民酋長,尒朱榮雖然在扶持孝莊帝即位后成為掌控北魏政權的最強力人物,但他主要不是在洛陽朝廷掌控朝政,而是回到故地率領契胡武士和新歸附部眾,在河北地區進行征戰,秀容川仍為其根基之地。基于此,尒朱榮很可能還是選擇在父祖墳墓旁為自己修建陵墓,即其墓地更大可能應該是在北秀容境內。位于今山西省定襄縣的滹沱河谷地,大概就是秀容川(北秀容)的中心區域,此與尒朱榮墓位于林木村的記載若合符節。因此似可認為,今定襄縣北部季莊鄉之南、北林木村一帶應即尒朱榮家族墓園所在地。

三、在北齊大墓中的位置

就目前發現的北魏墓葬壁畫和東魏北齊墓葬壁畫來看,畫風和規模似乎都有較大的差距。比較而言,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具有更典型的東魏北齊墓葬壁畫風格。發掘報告指出:“該墓壁畫中仙禽神獸的數量和布局,與磁縣灣漳北朝壁畫墓最為接近。”也就是說,從壁畫風格而論,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為尒朱榮墓的可能性也是很小的,其墓主人還是應該首先考慮東魏北齊時代的王公貴族。若能明確其在已知北朝大墓中的定位,便可為破解墓主人之謎找到合適的切入點。茲據相關考古報告,將反映北朝后期八座大墓規格的數據列表比較如下:

綜合上表所列相關數據,可以得出以下幾個方面的認識:

(1)墓葬總長度的順序依次是:①磁縣北齊高潤墓,②洛陽北魏宣武帝景陵,③磁縣北齊文宣帝高洋陵(?),④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⑤太原北齊婁叡墓,⑥磁縣東魏蠕蠕公主墓,⑦太原北齊徐顯秀墓。壽陽北齊庫狄迴洛墓的總長度不明,估計應該排在最末。

(2)墓道長度的順序依次是:①磁縣北齊高潤墓,②洛陽北魏宣武帝景陵,③磁縣北齊文宣帝高洋陵(?),④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⑤磁縣東魏蠕蠕公主墓,⑥太原北齊婁叡墓,⑦太原北齊徐顯秀墓,⑧壽陽北齊庫狄迴洛墓。就身份明確的四座北齊官貴墓葬而言,墓道長度與墓主人身份具有正比例關系。不過,若這種判斷具有普遍性,則被考古學界認定疑似北齊文宣帝高洋陵的磁縣灣彰壁畫墓,為宗室諸王之墓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3)甬道長度的順序依次是:①洛陽北魏宣武帝景陵,②太原北齊婁叡墓,③磁縣北齊文宣帝高洋陵(?),④磁縣東魏蠕蠕公主墓,⑤磁縣北齊高潤墓,⑥壽陽北齊庫狄迴洛墓,⑦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⑧太原北齊徐顯秀墓。若就六座北齊墓葬而論,甬道長度與墓主人身份并不一定具有正比例關系,顯然以之作為確定墓主人身份的參數是不可靠的。

(4)墓室面積的順序依次是:①磁縣北齊文宣帝高洋陵(?),②洛陽北魏宣武帝景陵,③太原北齊徐顯秀墓,④磁縣北齊高潤墓,⑤太原北齊婁叡墓,⑥壽陽北齊庫狄迴洛墓,⑦磁縣東魏蠕蠕公主墓,⑧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磁縣北齊文宣帝高洋陵(?)和洛陽北魏宣武帝景陵的墓室面積最大,似乎可以此作為墓葬規格的標準,但徐顯秀墓墓室面積大于高潤墓、婁叡墓和蠕蠕公主墓,庫狄迴洛墓亦大于蠕蠕公主墓,則與墓主人身份不符。因此,以墓室面積大小作為判斷墓主人身份高低的標準看來也是不完全可靠的。

(5)墓壁厚度僅有三座墓葬有報告,順序依次是:①磁縣北齊文宣帝高洋陵(?),②磁縣北齊高潤墓,③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不清楚報告中有關墓葬長、寬的數據是否包括了墓壁厚度。假設只有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的長、寬數據沒有包括墓壁厚度,則其面積應為342225平方米,在八座墓葬中位居第五按考古報告云,“墓室砌筑于方形8米的土壙內,平面呈弧邊方形,穹隆頂,邊長585、高93米。四壁墻體厚045米”。按此處邊長與墻體厚度的關系不是十分明朗,若邊長585米不包括墻體厚度,則墓室室內面積略小于342225平方米,算墻體則略小于3969平方米;若邊長585米包括墻體厚度,則室內面積略小于2916平方米,算墻體則略小于342225平方米。。

尚不清楚考古學界究竟是以哪些數據作為確定墓葬規格——墓主人身份地位高低的基準參數,若以墓葬總長度和墓道長度而論,磁縣北齊高潤墓、洛陽北魏宣武帝景陵、磁縣北齊文宣帝高洋陵(?)、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這四座墓葬的排序完全一致。若不考慮磁縣東魏蠕蠕公主墓,則太原北齊婁叡墓和徐顯秀墓的位次也是固定的。洛陽北魏宣武帝景陵的甬道最長,表明甬道長度與墓葬規格是有關聯的,但就北齊墓葬來看,婁叡墓的甬道最長,似乎與墓主人生前的官位高低并不存在正比例關系,因此這一因素似亦可剔除。就墓室面積而論,雖不排除與墓主人官位之間的關聯度,但應該還有其他因素的影響,如墓葬所處位置的土壤條件,墓葬高度亦即墓室的容積或許也是不能忽視的因素。就北齊大墓而言,婁叡墓、高潤墓和徐顯秀墓的墓室面積和墓主人身份不存在正比例關系王音《北朝晚期墓葬形制研究——以北魏洛陽時代至北齊都城地區的墓葬為例》(《故宮博物院院刊》2018年第3期)對相關墓葬的形制進行了考察,就大小規格而論,所分析的數據是墓室的長、寬尺度,但未涉及墓道的長度。。綜合考慮各種因素,若將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與其他五座北齊墓葬相比,其規格低于文宣帝高洋陵(?)和高潤墓,而在婁叡墓、徐顯秀墓和庫狄迴洛墓之上。疑為文宣帝高洋陵的磁縣灣彰北朝壁畫墓,墓道總長度和墓室長度都比馮翊王高潤墓為低,但墓室面積卻更大(墓壁亦更厚),究竟屬于帝陵還是親王墓,恐怕還需要通過以后的考古發現作進一步驗證。

四、符合條件的北齊官貴人選

茲據墓志及《北齊書》本傳記載,將上述已發掘的四位北齊官貴墓葬墓主人生前所任官、爵及死后的贈官等事項列表如下:

根據上表并結合上文對墓葬規格與墓主人身份地位關系的考察,推斷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墓主人的身份應該具備如下要素:(1)生前最高爵位應該是某某王(食邑二千戶),別封某某郡開國公;(2)生前所任最高官職(“公”)當為太宰,至少不低于太師,若在北齊后期也有可能為右丞相;(3)死后的贈官中至少應該包含:①假黃鉞;②北齊前期為太宰,后期為右丞相或左丞相;③都督十州諸軍事,十二州諸軍事亦有可能。總的來看,其生前官位和死后贈官當介于親王高潤(高氏宗室諸王)與第二代外戚婁叡之間。最有可能的人選應該就是像劉懿那樣,兼具外戚身份的高歡創業親信(第一代外戚),不過劉懿因早在東魏初年就已死亡而遠未能任至這樣的高位。兼具外戚身份的高歡創業親信,在北齊時期生前都獲得了王爵,故最高爵位可不在討論之列。要確定其身份,生前所任最高官職和死后贈官及是否被贈與“假黃鉞”,即為判斷墓主人身份的基本要素。那么,符合上述三個條件的北齊官貴有哪些人呢?

首先來看“假黃鉞”。高歡于東魏孝靜帝天平二年(535)正月己巳(廿二,311)“為相國,假黃鉞”,在其死后亦被贈予“假黃鉞”《北齊書》卷二《神武紀下》,第18、24頁。。高歡諸子在正常死亡后皆被贈予“假黃鉞”。北齊時期,死贈“假黃鉞”之非高氏宗室成員可考者有:斛律金、婁昭、段韶、厙狄干、侯莫陳相、可朱渾元(道元)、和士開、潘樂(相樂)分別見《北齊書》卷一七《斛律金傳》,第222頁;卷一五《婁昭傳》,第196頁;卷一六《段韶傳》,第213頁;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8頁;卷一九《侯莫陳相傳》,第259頁;卷二七《可朱渾元傳》,第377頁;卷五○《恩倖·和士開傳》,第689頁;卷一五《潘樂傳》,第201頁。。

北齊非高氏宗室官貴中任至太師以上官位可考者有:斛律金(太師→右丞相→左丞相)《北齊書》卷四《文宣紀》、卷五《廢帝紀》、卷七《武成紀》、卷八《后主紀》、卷一七《斛律金傳》,第63、74、89、100、221頁。、斛律光(太傅→右丞相→左丞相)《北齊書》卷八《后主紀》、卷一七《斛律光傳》,第103[XC注文-TIF;%100%100;Z-8;Y-8]105、224[XC注文-TIF;%100%100;Z-8;Y-8]225頁。、段韶(太師→太宰→左丞相)《北齊書》卷七《武成紀》、卷八《后主紀》、卷一六《段榮傳附子韶傳》,第93、100、105、211[XC注文-TIF;%100%100;Z-8;Y-8]212頁。、賀拔仁(太師→右丞相)《北齊書》卷八《后主紀》,第100、103頁;《北史》卷五三《張保洛傳附賀拔仁傳》,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909頁。、高阿那肱(司徒→右丞相)《北齊書》卷八《后主紀》,第107頁;卷五○《恩倖·高阿那肱傳》,第690頁。、厙狄干(太師→太宰)《北齊書》卷四《文宣紀》、卷六《孝昭紀》、卷一五《厙狄干傳》,第52、83、198頁。、侯莫陳相(太師→太傅→太宰)《北齊書》卷八《后主紀》,第100頁。按同書卷一九《侯莫陳相傳》未載其為太宰事。、和士開(太宰)《北齊書》卷五○《恩倖·和士開傳》,第689頁。按紀傳未見其生前任太宰事,然本傳載其死后贈官,最后為“太宰如故”,知其生前任至太宰。死后贈官中有左丞相(當為右丞相之訛),則其生前任太宰當無疑義。、可朱渾元(太傅→太師)《北齊書》卷四《文宣紀》,第65頁;卷二七《可朱渾元傳》,第377頁。,婁叡(太傅→太師)《婁叡墓志》;《北齊書》卷八《后主紀》,第103頁。。此外,馮翊王潤作為參照對象,其任職為太師→太宰《高潤墓志》;《北齊書》卷一○《高祖十一王·馮翊王潤傳》,第140頁。按墓志載其后期任職經歷為:司空公、河陽道行臺尚書令→司徒、錄尚書事→太尉公→大司馬→司州牧→兼錄尚書、大司馬(州牧如故)→太保、河陽道行臺錄尚書事→太師→太宰→定州刺史。《北齊書》卷八《后主紀》載其升遷歷程為:司空→司徒(誤作“徙”字)→太尉→大司馬→太保→太師→太尉(第97、99、100、102、105[XC注文-TIF;%100%100;Z-8;Y-8]106頁)。兩相對照,可知本紀所記最后一任“太尉”實為“太宰”之訛,且太師遷太尉亦與制度有乖。據上下文,其時任太尉者為衛菩薩(第105[XC注文-TIF;%100%100;Z-8;Y-8]107頁),亦可作為旁證。。

北齊非宗室官貴中死后獲得太宰以上贈官可考者有:斛律金(相國)、段韶(相國)、賀拔仁(相國)、和士開(左丞相)、侯莫陳相(右丞相)、婁叡(右丞相)、厙狄干(太宰)以上分別見《北齊書》卷一七《斛律金傳》,第222頁;卷一六《段韶傳》,第213頁;《北史》卷五三《張保洛傳附賀拔仁傳》,第1909頁;《北齊書》卷五○《恩倖·和士開傳》,第689頁;卷一九《侯莫陳相傳》,第259頁;《婁叡墓志》;《北齊書》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8頁。、韓軌(太宰)《北齊書》卷一五《韓軌傳》,第200頁。又同書卷六《孝昭紀》載詔,“配饗世宗廟庭”者有“故太宰安德王韓軌”(第83頁),是以贈官太宰表示其官位。、可朱渾元(太宰)《北齊書》卷六《孝昭紀》載詔,“配饗世宗廟庭”者有“故太宰扶風王可朱渾道元”(第83頁),而其生前并未任至太宰,太宰為其死后贈官無疑。。

北齊最高層級官貴在死后會被贈予都督十二州諸軍事或十州諸軍事。死贈都督十二州諸軍事可考者有:段韶、斛律金、賀拔仁、馮翊王潤分別見《北齊書》卷一六《段韶傳》,第213頁;卷一七《斛律金傳》,第222頁;《北史》卷五三《張保洛傳附賀拔仁傳》,第1909頁;《高潤墓志》。;都督十州諸軍事可考者有:婁叡、侯莫陳相、和士開分別見《婁叡墓志》;《北齊書》卷一九《侯莫陳相傳》,第259頁;卷五○《恩倖·和士開傳》,第689頁。。此外,雖然現存史傳并無明確記載,但與馮翊王潤生前地位等同的宗室諸王應該也能獲得都督十二州諸軍事的贈官,而厙狄干最大可能是與侯莫陳相一樣,在死后獲得了都督十州諸軍事的贈官,亦不排除像馮翊王潤一樣被贈予都督十二州諸軍事的可能性。

綜合以上所考,并結合史傳相關記載,可列表如下:

在上表所列諸人中,與馮翊王高潤進行比較,生前官位較高者為斛律金、斛律光、段韶、賀拔仁、高阿那肱,官位相當者為厙狄干、侯莫陳相、和士開,官位較低者為可朱渾元、韓軌、潘樂、婁叡。就死后贈官而言,低于高潤者為和士開、侯莫陳相、可朱渾元、婁叡。只有斛律金、段韶、賀拔仁的贈官達到了都督十二州諸軍事,與高潤等同;和士開僅所贈都督十州諸軍事略低,而生前任職和其他贈官則與高潤等同(若左丞相為右丞相之訛,則贈官亦略低于高潤);侯莫陳相生前任職與高潤等同,但所贈右丞相和都督十州諸軍事則略低于高潤;厙狄干生前任職與高潤等同,死后所贈除假黃鉞外,史傳只言太宰,而不及其他,難以做明確的比較。厙狄干死于北齊初年,當時制度規定的最高官位即為太宰,若是在北齊后期至少也應該與侯莫陳相相當,被贈予右丞相、都督十州諸軍事。參照斛律金的情況,更有可能被贈予更高的左丞相或相國、都督十二州諸軍事。可朱渾元、韓軌、潘樂生前任職和死后贈官均低于高潤,贈官還略低于婁叡,似可排除在外。

十三人中,剔除婁叡則為十二人。生前官位高于馮翊王高潤者為段韶、斛律金、斛律光、賀拔仁、高阿那肱,此五人按理也應該被排除,但考慮宗室和異姓的差別,以及北齊前后期制度的差別,也可作為考察對象。與高潤生前官位相當的厙狄干、侯莫陳相、和士開,死后贈官有的略低于高潤,此三人的可能性應該更大。可朱渾元生前官位與婁叡等同,死后贈官略低于婁叡。韓軌、潘樂生前官位和死后贈官均略低于婁叡,但考慮其死亡時間有十余年之差,制度有較大變化,故亦可列入可能人選進行考察。

五、可能的墓主人選(一)

先看第一層級的斛律金、斛律光、段韶、賀拔仁、高阿那肱五人。首先可以排除的是段韶和高阿那肱。段氏與婁氏、斛律氏為北齊三大外戚家族,是支持東魏北齊高氏政權的中堅力量。段韶為段榮長子,“榮妻,皇后姊也”《北齊書》卷一六《段榮傳》,第207頁。。“皇后”即高歡之妻婁昭君(婁叡姑母)。高歡對于段韶愛護有加,“高祖以武明皇后姊子,益器愛之,常置左右,以為心腹”。段韶子孫中有三人尚四公主,這在北齊一代沒有第二家。段韶任至左丞相,后主武平二年(571)死“贈假黃鉞、使持節、都督朔并定趙冀滄齊兗梁洛晉建十二州諸軍事、相國、太尉、錄尚書事、朔州刺史,謚曰忠武”。其地位極其尊崇,完全具備作為九原崗壁畫墓墓主人的資格,然而其墓地史有明載,與今山西忻州地界毫無關系。段韶死后,“上舉哀東堂,贈物千段、溫明秘器、辒辌車,軍校之士陳衛送至平恩墓所,發卒起冢”以上見《北齊書》卷一六《段韶傳》,第208、213、214、216頁。。按《魏書·地形志上》,司州廣平郡領平恩等六縣,平恩縣“二漢屬魏郡,晉屬,治平恩城”《魏書》卷一○六上,第2457頁。。段榮墓已被發掘出土,可知段氏平恩墓所的確切位置是在今河北省曲周縣城南白寨鎮之北油村附近段榮墓于1994年出土,位于今河北省曲周縣北油村,村民稱之為小冢,在其西約400米處有一大冢,推測即為段韶之墓。《段榮墓志》謂其葬于“鄴城東北一百五十里,斥章城西南三里”(李偉科:《北齊武威王墓志》,《文物春秋》1997年第2期)。。高阿那肱是高歡建義親信高市貴之子,雖“妙于騎射”,但其為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墓主人的可能性為零。他是在北齊末年特殊政局下被任命為右丞相的,北齊滅亡時被北周俘虜至長安,且在數年后被殺《北齊書》卷五○《高阿那肱傳》,第690頁。,絕無可能將其葬于忻州并建造豪華墓葬,且用壁畫的形式為其歌功頌德。那么,其他三人中是否有人可能為忻州九原崗壁畫墓的墓主人呢?

斛律金為“朔州敕勒部人”,出身于高車部酋之家,具有杰出的軍事才能,“善騎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塵識馬步多少,嗅地知軍度遠近”。北魏末年自軍主起家,參與六鎮之亂并被破六韓拔陵假以王號,既而又向北魏政府投誠,“即授第二領民酋長”,率部平叛,“頻有戰功,加鎮南大將軍”。高歡在信都打起反尒朱兆旗號,“金與婁昭、厙狄干等贊成大謀,仍從舉義”。到文宣帝高洋篡位建立北齊之時,擔任冀州刺史的斛律金被封為咸陽郡王,后歷任太師、右丞相、左丞相,位極人臣。“天統三年(567)薨,年八十。世祖舉哀西堂,后主又舉哀于晉陽宮。贈假黃鉞、使持節、都督朔定冀并瀛青齊滄幽肆晉汾十二州諸軍事、相國、太尉公、錄尚書、朔州刺史,酋長、王如故,贈錢百萬,謚曰武。”《北齊書》卷一七《斛律金傳》,第219[XC注文-TIF;%100%100;Z-8;Y-8]222頁。參見《北史》卷五四《斛律金傳》,第1965[XC注文-TIF;%100%100;Z-8;Y-8]1967頁。按《北齊書·后主紀》:天統三年“閏六月辛巳(十二,82),左丞相斛律金薨”(第100頁)。斛律金生前死后的榮位在北齊一代無人能及,尤其是他死亡時正當其家族權勢如日中天,故其墓葬規格應該要超出忻州九原崗壁畫墓。就斛律金當時的政治地位及其與皇室的關系而言,其葬于北齊并省晉陽的可能性最大。《元和郡縣圖志·河東道二·太原府·晉陽縣》:“高齊相國咸陽王斛律金墓,在縣西南十七里。”又載:晉祠,“在縣西南十二里”。“懸甕山,一名龍山,在縣西南十二里。”“蒙山,在縣西北十里。”《元和郡縣圖志》卷一三,第366、364頁。又,《太平寰宇記》卷四○《河東道一·并州》:“斛律金墓,在縣西南十七里。即高齊相國咸陽王斛律金。”(第847頁)《大清一統志》卷九七《太原府二·陵墓》:“斛律金墓,在太原縣西南十七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76冊,第24頁)《山西通志》卷一七二《陵墓一·太原縣》:“丞相斛律金墓,在縣西南十五里。光之父,封咸陽王。”(同上,第548冊,第334頁)晉祠、懸甕山及蒙山位置明確,則確定斛律金墓地并不困難。李唐創業于晉陽,唐代去北齊年代未遠,李吉甫依據的應該是更早的記載,其關于斛律金墓方位的記載頗具可信度1980年在太原市西南郊沙溝村發現了隋代斛律徹墓,參見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太原隋斛律徹墓清理簡報》,《文物》1992年第10期。詳細報告見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編著《太原沙溝隋代斛律徹墓》,北京:科學出版社,2017年。據墓志,斛律徹(563[XC注文-TIF;%100%100;Z-8;Y-8]595)為斛律金曾孫,北周滅北齊后入仕,隋文帝時任至使持節、儀同大將軍、加右車騎將軍,封崇國公,于開皇十五年(595)十一月廿日(12、26)死于大興城(長安),十七年八月十七日(103)葬于并城北面十里。從地圖觀測,斛律徹墓(今太原市萬柏林區義井街道沙溝社區)位于晉陽古城之北約三十里處(徐顯秀墓在太原市迎澤區郝莊鄉王家峰村,大體與斛律徹墓隔汾河東西相對而略偏東,《徐顯秀墓志》載其“葬于晉陽城東北卅余里”),與史書所載斛律金墓的方位相差甚遠。雖然不能完全排除斛律徹歸葬其曾祖父斛律金墓所的可能性,但答案應該是否定的。斛律徹墓所在地沙溝村城建改造業已完成,并未有發現斛律金墓的報道。若《元和郡縣圖志》記載不誤,則唐代晉陽城當今太原古縣城,斛律金墓當在今晉祠鎮東院村迤南區域,其南面不遠處有王郭村。其地背靠(西)天龍山,面朝(東)汾河,北望晉祠,山上有天龍山石窟和龍山童子寺,自是風水寶地。天龍山石窟不遠處有泉水涌出(今三泉頭村),經三泉峪匯入柳子峪(亦稱“槐子谷”,見《山西通志》卷一七《山川一·太原縣》,《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2冊,第536頁),柳子峪谷口(牛家口村)正在斛律金墓西南方不遠處。又按,隋代虞弘(534[XC注文-TIF;%100%100;Z-8;Y-8]592)墓發現于王郭村之南,據筆者研究,信仰祆教的虞弘出于柔然屬部高車袁紇部(參見張金龍:《隋代虞弘族屬及其祆教信仰管窺》,《文史哲》2016年第2期),與斛律金同為敕勒人。斛律金去世時,虞弘三十四歲,兩人很可能曾有交集。據此推斷,北齊和隋代在晉祠南面以斛律金墓和虞弘墓為中心的區域很可能存在著信仰祆教的敕勒人社區,龍山燃燈石塔不排除本為祆教拜火圣物之可能。。據婁叡墓發掘報告:“北齊婁叡墓位于太原市南郊晉祠公社王郭村西南1公里,汾河以西,懸甕山東側。過去長期被誤傳為斛律金墓。”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太原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太原市北齊婁叡墓發掘簡報》,《文物》1983年第10期。看來婁叡墓最初的盜掘原本是奔著斛律金墓去的。不過,從其與太原縣城及晉祠之間的距離推測,唐代以來所傳斛律金墓當在王郭莊之西北方,而不應在其西南方。

與父親斛律金一樣,斛律光也是“少工騎射,以武藝知名”,可以說是北齊一代最為杰出的將領。斛律金在世時,斛律光已為北齊重臣,地位也極其顯赫。光兩女先后被納為太子妃,次女于后主“天統元年(565),拜為皇后”。其父死后,斛律光襲爵咸陽王、第一領民酋長,別封武德郡公,歷任太保、右丞相·并州刺史、左丞相,主要仍是統軍在晉南汾河流域與北周爭戰。由于他不常在朝,又得罪了祖珽、穆提婆等佞倖大臣,結果被后主以謀反罪殺害,“盡滅其族”,唯“光小子鐘,年數歲,獲免”參見《北齊書》卷一七《斛律光傳》,第222[XC注文-TIF;%100%100;Z-8;Y-8]226頁。斛律鐘入隋后避隋文帝父楊忠名諱而改名徹。。由于斛律光屬于非正常死亡,故為其建造豪華墓葬并用壁畫的形式進行歌功頌德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山右石刻叢編》載后晉天福五年(940)二月十八日《創建斛律王廟記》:“當州子城內正衙東北隅,有北齊季世斛律王影堂,云葬于此,構諸孤墳之上矣。王諱光字明月,實北齊之良輔也。”《斛律王廟記》題下胡聘之注:“碑高四尺四寸九分,廣二尺一寸一分,二十四行,行五十九字至六十七字不等。正書。今在絳州。”胡聘之:《山右石刻叢編》卷一○,《石刻史料新編》第一輯,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77年,第20冊,第15144[XC注文-TIF;%100%100;Z-8;Y-8]15146頁。《明一統志·平陽府·陵墓》:“斛律光墓,在絳州治東。又襄陵縣二十里,大冢數十,相傳亦北齊斛律氏墓。”《明一統志》卷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72冊,第454頁。《大清一統志·絳州》:“北齊斛律光墓,在州城子城東北隅。”《大清一統志》卷一一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76冊,第390頁。《山西通志·陵墓三·絳州》:“北齊左丞相咸陽郡王斛律光墓,在州衙子城東北隅。金孫鎮《記》:‘王嘗指此地曰:“吾死后塟于此,及百年,當有二千石為吾守墳。”《山西通志》卷一七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8冊,第402[XC注文-TIF;%100%100;Z-8;Y-8]403頁。按金孫鎮《記》即孫鎮于金世宗大定二十年(1180)八月所撰《斛律光墓記》,收入《山右石刻叢編》卷二一《金三》,碑題下胡聘之注:“碑高三尺二寸五分,廣一尺八寸,十七行,行三十字。”(《石刻史料新編》第一輯,第20冊,第15419頁)《斛律光墓記》謂“王之祠堂舊在州衙子城東北隅”,《山西通志》對斛律光墓位置的記載蓋即本于此。又,王惲《秋澗集》卷二五《七言絕句》載《題斛律王廟壁》詩二首,其上有《讀絳陽園池記》《絳州公廨即事》等詩多首,其下有《過絳州北哺饑坂》三首(《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00冊,第307[XC注文-TIF;%100%100;Z-8;Y-8]308頁),則其所題詩之斛律王廟必在絳州城無疑。斛律金在東魏時曾多年擔任汾州刺史《北齊書》卷一七《斛律金傳》:“太昌(532)初,以金為汾州刺史、當州大都督。”(第220頁)《魏書》卷一二《孝靜帝紀》:武定元年(543)“秋八月乙未(己未:初二,915),以汾州刺史斛律金為大司馬”(第306頁)。,斛律光亦曾長期在汾州統率大軍與北周爭戰,其被殺后葬于汾州地界的可能性應該很大斛律金在東魏時曾任汾州刺史十余年之久,其時斛律光當隨父在汾州駐守。觀其一生,在汾州停留時間最長,可以看作是其第二故鄉,死葬于此應該也是他本人的心愿。據傳新絳斛律光墓于1930年代開始被毀失盜。又據山西省新絳縣人民政府官網,2013年“絳州衙署文化旅游景區建設”第三期項目即包括“復建斛律光墓”。其地在據稱始于隋代的絳守居園池內宴節樓南部高地上,墓碑刻“北齊丞相咸陽郡王斛律光之墓”。又,據傳斛律光墓為懸棺,并未入土安葬。若果真如此,則有兩種可能:一是因為他是以謀反罪被殺,懸棺可能具有懸首示眾的羞辱之意;二是斛律光生前曾長期在汾河流域抗擊北周軍隊的進攻,其威名遠揚,北齊統治者還想在其死后利用其余威以震懾周人。。

賀拔仁是一位不大為人們熟悉的歷史人物,但就北齊一代而論卻是一位地位十分顯赫的大臣,在異姓官貴中其所達到的地位僅次于上述斛律金、斛律光父子和段韶。今存《北齊書》未見其傳記,而《北史》的記載又十分簡略。盡管如此,根據零星記載,還是能夠勾勒出賀拔仁的生平概貌。《北史·張保洛傳》后附載:“從神武出山東,又有賀拔仁……并以軍功至大官,史失其事。仁字天惠,善無人。以帳內都督從神武破尒朱氏于韓陵,力戰有功。天保初,封安定郡王,歷數州刺史、太保、太師、右丞相、錄尚書事。武平元年(570)薨,贈假黃鉞、相國、太尉、錄尚書、十二州諸軍事、朔州刺史,謚曰武。”《北史》卷五三,第1909頁。東魏孝靜帝天平四年(537)十月,賀拔仁和斛律金跟隨高歡在沙苑同西魏宇文泰大軍交戰,時“西魏力人持大棒守河橋,衣甲厚,射之不入,賀拔仁候其轉面,射一發斃之”《北史》卷五四《斛律金傳》,第1966頁。。次年即元象元年,作為高歡部下親信武將的賀拔仁被委以征討重任參見《資治通鑒》卷一五八《梁紀一四》武帝大同四年,北京:中華書局,1956年,第4891頁;《北史》卷三○《盧景裕傳》,第1098[XC注文-TIF;%100%100;Z-8;Y-8]1099頁;《魏書》卷一二《孝靜帝紀》,第303頁;卷八四《儒林·盧景裕傳》,第1859頁。。而早在此前近十年,賀拔仁就已出現在高歡身邊。“及費也頭紇豆陵步藩入秀容,逼晉陽,(尒朱)兆征神武。神武將往,賀拔焉過兒請緩行以弊之。神武乃往往逗遛,辭以河無橋不得渡。步藩軍盛,兆敗走。”時當北魏長廣王曄建明(530)時《北齊書》卷一《神武紀上》,第4頁。。“賀拔焉過兒”乃賀拔仁之鮮卑名無疑。武定四年年底即公元547年2月初,高歡病重彌留之際,向世子高澄交代后事,其中即有“賀拔焉過兒樸實無罪過”之語《北齊書》卷二《神武紀下》,第24頁。。武定五年五月甲辰(初八,611),高澄在任命其弟“太原公高洋為尚書令、領中書監”的同時,又“以青州刺史尉景為大司馬,以開府儀同三司厙狄干為太師,以錄尚書事孫騰為太傅,以汾州刺史賀拔仁為太保,以司空韓軌為司徒,以領軍將軍可朱渾道元為司空,以司徒高隆之錄尚書事,以徐州刺史慕容紹宗為尚書左仆射,高陽王斌為右仆射”《北史》卷五《魏本紀五·東魏孝靜帝紀》,第193頁。按《魏書》卷一二《孝靜帝紀》作“以汾州刺史賀仁為太保”(第309頁),蓋脫一“拔”字。同書卷一一三《官氏志》:“賀拔氏,后改為何氏。”(第3009頁)按照《魏書》書法,此處當作“何仁”為是。。賀拔仁在高氏統治核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作為東、西魏戰爭的前線,汾州有著獨特的戰略地位,賀拔仁當是接替斛律金出任汾州刺史的。武定七年十二月己酉(廿八,550131),以“太保賀拔仁為并州刺史”。《北齊書》卷四《文宣紀》,第44頁。并州更是高氏發跡之地和大本營,其戰略地位自不待言。高洋篡位建立北齊,除了分封高氏子弟為王,“又詔封功臣,太師厙狄干為章武王,大司馬斛律金為咸陽王,并州刺史賀拔仁為安定王,殷州刺史韓軌為安德王,瀛州刺史可朱渾道元為扶風王,司徒公彭樂為陳留王,司空公潘相樂為河東王”《北史》卷七《齊本紀中·顯祖文宣帝紀》,第246頁。。賀拔仁僅次于厙狄干和斛律金,位居第三。厙狄干和斛律金為高氏姻親,推測賀拔仁當不例外。也有可能像段榮一樣,為高歡妻子的姻親。與斛律金有異,賀拔仁仕途并非一帆風順,一度曾遭遇嚴重挫折。天保五年(554)三月,賀拔仁因故被免官除名,同時還受到了羞辱性懲罰參見《北齊書》卷四《文宣紀》,第58頁;《北史》卷七《齊本紀中·顯祖文宣帝紀》,第251頁;《資治通鑒》卷一六五《梁紀二一》元帝承圣三年(554)三月,第5112頁。據《北齊書》卷四九《方伎·宋景業傳》(第675[XC注文-TIF;%100%100;Z-8;Y-8]676頁),在文宣帝高洋禪代時賀拔仁曾明確表示反對,這或許是數年之后他遭到羞辱性懲罰的主要原因。。不過很快他又被重新起用。天保八年四月,文宣帝進行了一次重要的人事任命:“以太師、咸陽王斛律金為右丞相,以前大將軍、扶風王可朱渾道元為太傅,以開府儀同三司賀拔仁為太保,尚書令、常山王演為司空、錄尚書事,以長廣王湛為尚書令,以尚書右仆射楊愔為左仆射,以并省尚書右仆射崔暹為右仆射,以上黨王渙為錄尚書事。”《北史》卷七《齊本紀中·顯祖文宣帝紀》,第254頁。之前可朱渾道元位居賀拔仁之后,現在則列名于前。這次任命之前,賀拔仁已是開府儀同三司,雖屬賦閑之職,但已非“除名”之人。文宣帝死后賀拔仁地位日益提高,直至擔任右丞相,近乎位極人臣。廢帝時,他與斛律金協助婁太后及皇叔常山王演和長廣王湛發動政變參見《北齊書》卷三四《楊愔傳》,第458[XC注文-TIF;%100%100;Z-8;Y-8]459頁;《北史》卷四一《楊愔傳》,第1505頁;《資治通鑒》卷一六八《陳紀二》文帝天嘉元年(560)二月,第5199頁。。其后二王相繼稱帝,賀拔仁地位得到進一步鞏固。后主即位,皇父武成帝以太上皇身份掌控朝政,天統元年(565)四月“丁丑(廿五,69),以太保賀拔仁為太師,太尉侯莫陳相為太保,司空、馮翊王潤為司徒,錄尚書事、趙郡王叡為司空,尚書左仆射、河間王孝琬為尚書令”。三年八月辛未(初三,921),“太上皇帝詔以太保、任城王湝為太師,太尉、馮翊王潤為大司馬,太宰段韶為左丞相,太師賀拔仁為右丞相,太傅侯莫陳相為太宰,大司馬婁叡為太傅,大將軍斛律光為太保,司徒韓祖念為大將軍,司空、趙郡王叡為太尉,尚書令、東平王儼為司徒”。武平元年(570)二月“己巳(十五,37),以太傅、咸陽王斛律光為右丞相,并州刺史、右丞相、安定王賀拔仁為錄尚書事,冀州刺史、任城王湝為太師”。“閏(二)月戊戌(十五,45),錄尚書事、安定王賀拔仁薨。”《北齊書》卷八《后主紀》,第97、100、103頁。以上通過鉤稽賀拔仁的生平事跡,對其在北齊一代的地位有了更為清晰的認識。與斛律金和段韶相比,唯一的差別是他沒有擔任過左丞相,但在死后的贈謚卻與斛律金完全相同,而與段韶僅有謚號“武”和“忠武”一字之差。基于這種情況,不排除忻州九原崗壁畫墓為賀拔仁之墓的可能性,或者說賀拔仁是該墓墓主人最值得考慮的人選之一。不過,賀拔仁墓位于太原的可能性似乎更大,這不僅因其生前最后所任州官為并州刺史,還因其子賀拔昌(512[XC正文數字-TIF;%100%100;Z-5;Y-5]553)葬于太原。賀拔昌死于北齊文宣帝天保四年,早于其父死亡十七八年,其墓于1999年在太原市萬柏林區義井村被發現參見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北齊賀拔昌墓》,《文物》2003年第3期。。不排除賀拔昌墓地即為其家族墓園的可能性,不過目前當地的城建中并未傳出相關信息。

六、可能的墓主人選(二)

北齊一代,生前或死后贈官相當或較低于馮翊王高潤的異姓官貴有和士開、侯莫陳相、庫(厙)狄干、可朱渾元(道元)、韓軌、潘樂等人。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和士開。論和士開生前死后的榮位,完全有可能為他修造不亞于忻州九原崗壁畫墓規格的墓葬,然而就現存墓葬壁畫尤其是狩獵圖而論,卻與和士開的身份完全不符。史載“其先西域商胡,本姓素和氏。父安,恭敏善事人,稍遷中書舍人”。因善于“握槊”之戲,“又能彈胡琵琶”,和士開頗得胡太后及后主歡心,雖然位高權重,仍被史家以恩倖目之。觀其一生仕宦,主要是在朝弄權,與騎射征戰之事毫不相干參見《北齊書》卷五○《恩倖·和士開傳》,第686[XC注文-TIF;%100%100;Z-8;Y-8]689頁。。和士開為清都臨漳人,推測死后也應該葬于鄴城附近。

侯莫陳氏是北魏末年以來叱咤風云的一個代人家族,尤以進入關隴的侯莫陳崇兄弟和侯莫陳悅的影響最大。侯莫陳相在北齊所獲得的榮位不比侯莫陳崇在北周所獲得的榮位低,但因史傳對其生平記載過于簡略,其事跡未能得到充分彰顯。在北齊統治集團中,侯莫陳相的父祖地位最高。史載其“祖社伏頹,魏第一領人(民)酋長。父斛古提,朔州刺史、白水公”《北史》卷五三《侯莫陳相傳》,第1910頁。按《北齊書》卷一九《侯莫陳相傳》載其“祖伏頹”(第259頁),當即“社伏頹”之省稱或脫漏。。北魏孝文帝太和初因“貪殘不法”而“坐徙邊”的“長安鎮將陳提”《魏書》卷三一《于烈傳》,第737頁。,應即相父斛古提。侯莫陳相于北齊后主“武平二年(571)四月,薨于州,年八十三”《北齊書》卷一九《侯莫陳相傳》,第259頁。,則其生于太和十三年(489),年長高歡八歲。《北史》本傳載“相七歲喪父”,當太和十九年。可知侯莫陳相出生并成長于北邊軍鎮,其父所任朔州刺史應即懷朔鎮將,推測斛古提被徙之地當在懷朔鎮,正是高歡的家鄉。“及長,性雄杰”的記載顯示,侯莫陳相是懷朔鎮頗有勢力的一位人物。六鎮之亂爆發時,侯莫陳相已是三十五歲,很可能也是叛亂的參與者甚至組織者之一,并在其后輾轉于鮮于脩禮、葛榮、尒朱榮等部下,最終成為高歡的親信部將。然而在跟隨高歡起兵之前有關他的行蹤,現存史書并無任何記載,但從“后從神武起兵,破四胡于韓陵,力戰有功”的記載來看,他是高歡的建義親信無疑,并在高歡與尒朱氏爭奪控制權的戰斗中建立了功勛以上三處引文見《北史》卷五三《侯莫陳相傳》,第1911頁。。東魏時,侯莫陳相歷任蔚、顯、汾等州刺史,并曾入朝為太仆卿參見《北齊書》卷一九《侯莫陳相傳》,第259頁。。聯系侯莫陳悅父婆羅門于北魏晚期在河西牧場擔任駝牛都尉的情況參見《魏書》卷八○《侯莫陳悅傳》,第1784頁。,可知侯莫陳氏是一個善于管理畜牧業的家族。據《北齊書》本傳,北齊建立后侯莫陳相歷任太師、司空公、太傅等職,“進爵為白水王”,“別封義寧郡公”《北齊書》卷一九《侯莫陳相傳》,第259頁。。據《北史》本傳,他還歷任太尉公、兼瀛州刺史,太保、朔州刺史《北史》卷五三《侯莫陳相傳》,第1911頁。。侯莫陳相“薨于州”,即死于朔州刺史任上。其父曾任朔州刺史(也可能為追贈),他本人又死于朔州任上,曾任職的蔚州、顯州亦在北邊,其經歷與家族歷史可以說與忻州九原崗墓葬壁畫所描繪的內容若合符節,故在其死后葬于其地的可能性頗大,也可以說侯莫陳相是該墓墓主人的重要人選。然而,其墓在文獻中有明確記載,不在晉北朔州境內,而是在晉南汾州境內。《大清一統志·絳州·陵墓》:“南北朝魏(齊)侯莫陳相墓,在稷山縣西北平隴村。《北史》本傳:‘代人,從齊神武起兵,封白水郡王。”《大清一統志》卷一一八,《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76冊,第390頁。《山西通志·陵墓三·稷山縣》:“后周(齊)太傅白水王侯莫陳相墓,在平隴村。”《山西通志》卷一七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8冊,第407頁。按今山西稷山縣西北確有平隴村,其地南眺汾河,北枕云丘山,看來是一塊風水寶地。侯莫陳相在東魏末年曾任汾州刺史,其時他已年逾花甲,很可能就在此時為自己選好了墓地。雖然兩志對侯莫陳相所屬朝代國名的記載都不準確,但對于其墓地所在的記載應該比較可信。其地很可能是當年侯莫陳相駐守汾州時,指揮與西魏戰爭的大本營所在地,平隴村之得名或許與此有關。這樣,侯莫陳相似也可排除在忻州九原崗壁畫墓墓主人之外。

可朱渾元(道元)“自云遼東人,世為渠帥,魏時擁眾內附,曾祖護野肱終于懷朔鎮將,遂家焉。元寬仁有武略,少與高祖相知”。六鎮之亂爆發后,先后歸附鮮于脩禮、葛榮和尒朱榮,“隸(尒朱)天光征關中,以功為渭州刺史”。后助侯莫陳悅攻殺賀拔岳,又收悅眾,“入據秦州”,被迫歸附宇文泰。后“率所部”從渭州“西北渡烏蘭津”,經長途跋涉到達晉陽,受到高歡重用。“除車騎大將軍”,“遷并州刺史”。可朱渾元在與西魏爭戰中頗著戰功。“天保初,封扶風王。頻從顯祖討山胡、茹茹,累有戰功。遷太師,薨。贈假黃鉞、太宰、錄尚書。元善于御眾,行軍用兵,務在持重,前后出征,未嘗負敗。”[JP]《北齊書》卷二七《可朱渾元傳》,第376[XC注文-TIF;%100%100;Z-8;Y-8]377頁。[JP2]可朱渾元為高歡故交,雖非建義親信,但他跋涉數千里投誠的舉動以及入東以來的南征北戰,贏得了高歡的充分信任,進入高歡集團的核心陣營。高歡臨終前交代后事時說:“可朱渾道元、劉豐生遠來投我,必無異心。”[JP]《北齊書》卷二《神武紀下》,第24頁。[JP2]鉤稽零星記載可知,可朱渾元在東魏北齊曾任并、瀛洲刺史,領軍將軍,以及大將軍、太傅、太師等職,自文宣帝天保九年十二月戊寅(十九,559113)遷任太師后,未再見其任職的記載,應該是不久即死于任上。若能活更長時間,他的職位肯定還要上升。不過,就可朱渾元的生前職位和死后贈官來看,其墓葬規格應該不會高于婁叡,達不到忻州九原崗壁畫墓的規格。他雖然與高歡同出懷朔鎮,但其“自云遼東人”,按理也不會歸葬朔州地界。據其子《可朱渾孝裕墓志》:“太安郡狄那縣人也。祖買奴,魏儀同三司、朔夏二州諸軍事、朔州刺史。父道元,假黃鉞、太宰、太師、司空公、司徒公、并州刺史、扶風王。”“以大齊武平五年(574)五月十一日薨于揚州之地,春秋年卅八。”“神骸不反,魂氣空歸。”“以武平七年五月戊寅朔七日甲申,葬于鄴城西廿里野馬崗。”[JP]羅新、葉煒:《新出魏晉南北朝墓志疏證》,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226[XC注文-TIF;%100%100;Z-8;Y-8]227頁。按北魏后廢帝元朗死后,“永熙二年(533),葬于鄴西南野馬崗”《魏書》卷一一《后廢帝安定王紀》,第281頁。。可朱渾孝裕的衣冠冢是在其父死后近二十年修建的,不排除與其父葬于同一墓園的可能性。不過,可朱渾元生前曾任并州刺史,死后亦獲贈并州刺史,其歸附高歡也是首先抵達晉陽的,故其墓地在太原地界的可能性似乎更大。《大清一統志·太原府二·陵墓》:“北齊可朱渾元墓,在榆次縣東源渦村。”《大清一統志》卷九七,《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76冊,第24頁。按今山西省晉中市(榆次老城)東有源渦村,其地北面有百草坡,南面有瀟河,具有作為墓地的風水條件。最大的可能是,可朱渾元在擔任并州刺史時就為自己在并州地界選好了安身之地《永樂大典》卷五二○四《原·太原府六》:“朔夏二州刺史大將軍朱可渾墓,在縣(榆次縣)東三十里。今按《北史》及《齊書》,皆無朱可渾其墓。”(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第2299頁)此墓與《大清一統志》所載北齊可朱渾元墓方位一致,只是更為偏東。據上引《可朱渾孝裕墓志》,祖買奴死贈“朔夏二州諸軍事、朔州刺史”,故疑此為可朱渾元父買奴之墓。。

韓軌為“太安狄那人”,“神武鎮晉州,引為鎮城都督。及起兵于信都,軌贊成大策。從破尒朱兆于廣阿,又從韓陵陣”。“仍督中軍,從破尒朱兆于赤谼嶺。再遷泰州刺史,甚得邊和。”“遷瀛州刺史,在州聚斂,為御史糾劾,削除官爵。”東魏末年任至司徒,“齊受禪,封安德郡王。軌妹為神武所納,生上黨王渙,復以勛庸,歷登臺鉉”。“后拜大司馬,從文宣征蠕蠕,在軍暴疾薨。贈假黃鉞,太宰、太師,謚曰肅武。”《北齊書》卷一五《韓軌傳》,第200頁。按“文宣征蠕蠕”是指天保五年(554)四月至七月文宣帝的北伐,韓軌當在其時死于行軍途中。在高歡親信集團中,韓軌也是頗為重要的成員。“武定四年(546),從征玉壁,時高祖不豫,攻城未下,召集諸將,共論進止之宜。謂大司馬斛律金、司徒韓軌、左衛將軍劉豐等曰:‘吾每與段孝先(韶)論兵,殊有英略,若使比來用其謀,亦可無今日之勞矣。”《北齊書》卷一六《段韶傳》,第209頁。如上引述,在文宣帝即位之初“詔封功臣”時,韓軌居于厙狄干、斛律金、賀拔仁和可朱渾道元、彭樂、潘相樂之間,排名第四。孝昭帝詔“配饗世宗廟庭”者包括“故太宰安德王韓軌”,位居“故太宰扶風王可朱渾道元”之前《北齊書》卷六《孝昭紀》,第83頁。。基于上述情況,韓軌是有資格進入忻州九原崗壁畫墓墓主人選之列的,不過文獻對于韓軌墓的記載卻否定了這種可能性。《山西通志·陵墓一·太原府·榆次縣》:北齊“安德郡王韓軌墓,在縣東北四十里韓村寨”《山西通志》卷一七二,《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8冊,第335頁。按《永樂大典》卷五二○四《原·太原府六》:“北齊安德王韓軌墓,在縣東北三十里韓村。軌字伯年,太安狄那人,官至司馬,贈太師,《北史》及《齊書》有傳。無碑可考。”(第2299頁)兩書所載為同一村寨自無疑義,何以有三十里、四十里之別,難得其詳。是原本無碑,還是后世亡失,現已無從查證。。位于今榆次區東北、壽陽縣西南的西洛鎮韓村,當即韓軌墓地所在,其地前(南)對瀟河,后(北)靠石棱山,具有作為墓地的風水條件韓村與韓家寨村(屬榆次區,韓村西北方)、韓莊村(屬壽陽縣,韓村東北方),很可能即是韓軌族人聚居繁衍之地。。

潘樂為“廣寧石門人也。本廣宗大族,魏世分鎮北邊,因家焉”。樂“寬厚有膽略。初歸葛榮,授京兆王,時年十九。榮敗,隨尒朱榮,為別將討元顯”。“齊神武出牧晉州,引樂為鎮城都將。從破尒朱兆于廣阿”,“累以軍功拜東雍州刺史”。潘樂的經歷與韓軌頗為相似,而其官位則略次之,東魏末年任至司空。“齊受禪,樂進璽綬。進封河東郡王,遷司徒。”“除瀛州刺史,仍略淮、漢。天保六年(555),薨于懸瓠。贈假黃鉞,太師、大司馬、尚書令。”其子子晃“尚公主,拜駙馬都尉”《北齊書》卷一五《潘樂傳》,第201[XC注文-TIF;%100%100;Z-8;Y-8]202頁。按本傳載其“字相貴”,然史書所見多作“潘相樂”,未知孰是。。韓軌與潘樂二人都是高氏外戚成員,在與西魏和南梁的爭戰中,作為主將發揮了重要作用。論潘樂的籍貫和身份地位,死后葬于忻州并擁有像九原崗壁畫墓規格大墓的可能性比較小。他雖然也是一代名將,但與韓軌一樣并非部落酋長,與壁畫墓狩獵圖所表現的題材亦不相符,故而可以推斷潘樂并非該墓之主。

七、墓主人選的確定

綜合上節所述,和士開及侯莫陳相、可朱渾元(道元)、韓軌、潘樂等人都可以被排除在忻州九原崗壁畫墓墓主人之外,最后來看厙(庫)狄干的可能性有多大。厙狄干是高歡最主要的創業親信之一。《資治通鑒》載:“魏高歡將起兵討爾朱氏,鎮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厙狄干與歡妻弟婁昭、妻之姊夫段榮皆勸成之。”《資治通鑒》卷一五五《梁紀十一》中大通三年(531)六月,第4811頁。這一記載的史源乃是《北齊書》各本傳。《斛律金傳》:“及尒朱兆等逆亂,高祖密懷匡復之計,金與婁昭、厙狄干等贊成大謀,仍從舉義。”《北齊書》卷一七,第220頁。《婁昭傳》:“神武將出信都,昭贊成大策,即以為中軍大都督。”《北齊書》卷一五,第196頁。《段榮傳》:“后高祖建義山東,榮贊成大策。”《北齊書》卷一六,第207頁。《厙狄干傳》僅載“后從神武起兵”《北齊書》卷一五,第198頁。,但其“贊成”高歡起兵背叛尒朱氏的“大謀”(“大策”)自無疑義。與尒朱氏決裂,是高歡一生做出的最重大的政治決策,改變了其后歷史的走向。[JP2]事實上,“贊成大謀”者不止斛律金等四人,如上文引述高歡妾兄韓軌即是“贊成大策”者,賀拔仁和侯莫陳相都應該在其列,但此四人的支持無疑最為關鍵,也可以說他們是當時高歡集團最核心的成員。斛律金年長高歡九歲,當時尚非高歡姻親。姊夫段榮年長高歡二十歲,可作為父執看待。婁昭為高歡妻婁昭君(501[XCXHG-1TIF;%100%100]562)之弟,估計小高歡八九歲。厙狄干為高歡妹夫,二人年齡大概相近。如上所述,斛律金和婁昭之墓應該都在太原,段榮之墓在距鄴城不遠的魏郡平恩縣,俱非忻州九原崗壁畫墓之墓主人。那么,該墓是否就是厙狄干之墓呢?

關于厙狄氏先世事跡,史傳記載云:“厙狄干,善無人也。曾祖越豆眷,魏道武時以功割善無之西臘汙山地方百里以處之。后率部落北遷,因家朔方。”《北齊書》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7頁。東魏武定三年(545)所開“賽思顛窟”之摩崖造窟碑記,載厙狄干先世事跡云:“然公先祖出于北□□弱水,子孫紹位,郡若國主,十有余世大單于人也。后移河西夏州是也,統酋百姓,共赫連并酋,徑由六世公太祖越豆□,見赫連起□,率領家宗諸族萬有余家,□彼移渡河北,居□五原是也。□附大魏,股肱萬代。道武皇帝知太祖忠誠,賜部落主如故,封王懷朔鎮。子孫世襲第一領民酋長,統領六世。”孫鋼:《河北唐縣“賽思顛窟”》,《文物春秋》1998年第1期。碑記所述表明:厙狄氏最初活動于北方弱水(今嫩江或黑龍江)流域,與《魏書·序紀》所載拓跋先世事跡《魏書》卷一,第1頁。類似。厙狄部落還曾與赫連氏在河西夏州一帶活動,后歸附北魏,并徙居懷朔鎮。據記載,厙狄部是在道武帝天興二年(399)三月被魏軍所征服,其部帥名葉亦干,時“厙狄勤支子沓亦干率其部落內附”《魏書》卷二《太祖紀》,第35頁。。厙狄干當是承襲其部落酋長之名,“干”為“葉亦干”或“沓亦干”之類稱謂的省書。《資治通鑒》載晉孝武帝太元十一年(386)十月,“以代人厙狄干為北部大人”《資治通鑒》卷一○六《晉紀二八》,第3370頁。其下胡三省注云:“《魏書·官氏志》:次南諸部有庫狄氏,后為狄氏。”按《通鑒紀事本末》卷一六《拓跋興魏》篇(北京:中華書局,1964年,第1368頁)及屠本《十六國春秋》卷四五《后燕錄三·慕容垂下》(《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63冊,第707頁)亦載其事,知此為《通鑒》原文無疑。。按此記載不見于現存《魏書》或《北史》等早期文獻《魏書》卷二八《賀狄干傳》:“代人也……稍遷北部大人。登國初,與長孫嵩為對,明于聽察,為人愛敬。太祖遣狄干致馬千匹,結婚于姚萇。會萇死興立,因止狄干而絕婚。”(第685頁)《資治通鑒》卷一一二《晉紀三四》安帝元興元年(402)正月條:“初,魏主珪遣北部大人賀狄干獻馬千匹求婚于秦,秦王興聞珪已立慕容后,止狄干而絕其婚。沒弈干、黜弗、素古延皆秦之屬國也,而魏攻之,由是秦、魏有隙。”(第3534頁)頗疑《通鑒》所載北部大人厙狄干為賀狄干之誤。,如其可靠,則此人當為東魏北齊厙狄干之祖先,或即十余年后被北魏征服的厙狄部帥葉亦干之省稱。若此,則厙狄部在北魏建立之時就已是拓跋鮮卑屬部,北魏初年叛離,與“賽思顛窟”窟記所言“移河西夏州”“共赫連并酋”,亦比較符合參見張金龍:《北魏政治史》二,蘭州:甘肅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207[XC注文-TIF;%100%100;Z-8;Y-8]209頁。。

厙狄干“梗直少言,有武藝。魏正光(520[XCXHG-1TIF;%100%100]525)初,除掃逆黨,授將軍,宿衛于內。以家在寒鄉,不宜毒暑,冬得入京師,夏歸鄉里”《北齊書》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7頁。。又尒朱榮父新興,“及遷洛后,特聽冬朝京師,夏歸部落”,為秀容第一領民酋長《魏書》卷七四《尒朱榮傳》,第1644頁。。斛律金在北魏末年被“除為第二領人酋長,秋朝京師,春還部落,號曰雁臣”《北史》卷五四《斛律金傳》,第1965頁。。可見厙狄部與尒朱部、斛律部一樣都是享受北魏政府優待的北邊部落。厙狄干為高歡妹夫,其年齡大概與高歡相當(生于496年前后),到洛陽宿衛時約在二十五歲左右。“孝昌元年(525),北邊擾亂,奔云中,為刺史費穆送于尒朱榮。以軍主隨榮入洛。”《北齊書》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7頁。按前一年即正光五年“三月,沃野鎮人破落汗拔陵聚眾反,殺鎮將,號真王元年”《魏書》卷九《肅宗紀》,第235頁。。其時,正是厙狄干返回鄉里懷朔鎮之時,至于是否參與了六鎮之亂,難得其詳,而其次年逃亡云中,究竟是因為參與叛亂躲避北魏官軍的進攻,還是躲避叛軍騷擾,無從得知。不管怎樣,他的這一舉動改變了本人和家族的未來。厙狄干逃亡云中后,被刺史費穆送交秀容契胡部首領尒朱榮。[JP2]從現有史書相關記載中看不到更多厙狄干與秀容的關系,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在北魏孝明帝孝昌元年就成為了尒朱榮部下軍主,秀容乃是其日后發展的起點。若在墓志中出現“秀容”二字,應該并不奇怪。厙狄干“隨榮入洛”,是指尒朱榮發動河陰之變,扶持孝莊帝即位,控制北魏朝政之事,時當武泰元年(528)四月。就這樣,厙狄干在秀容逗留了兩年多或近三年時間。當然在這期間他并非一直待在秀容,而是要跟隨尒朱榮或被其派遣出外征戰,參與河北地區的平叛戰爭。

厙狄干隨尒朱榮入洛后的歷史記載闕如,究竟是作為尒朱榮親信在朝控制孝莊帝,還是隨尒朱榮北上秀容或晉陽,繼續進行平叛戰爭,亦無從得知。推測應是后一種情況。“后從神武起兵,破四胡于韓陵。封廣平縣公,尋進郡公。”《北齊書》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8頁。北魏后廢帝(安定王)中興二年(532)閏三月乙未(初一,421),高歡姊夫尉景被任命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丙申(初二,422),厙狄干被任命為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其時正當高歡與尒朱氏決裂之初。一周后,高歡與尒朱氏聯軍對壘于鄴城附近。壬戌(廿八,518),高歡“大破尒朱天光等四胡(天光、兆、度律、仲遠)于韓陵”《魏書》卷一一《后廢帝安定王紀》,第280頁。,取得了對尒朱氏首場決戰也是最為關鍵一戰的勝利,奠定了高歡成為河北地區霸主的重要基礎。同年七月“壬寅(初十,826),齊獻武王率眾入自滏口,大都督厙狄干入自井陘,討尒朱兆”。數日后,尒朱天光、尒朱度律被俘送至京師并“斬于都市”。在高歡和厙狄干聯軍進攻下,“尒朱兆大掠晉陽,北走秀容。并州平”以上見《魏書》卷一一《出帝平陽王紀》,第284[XC注文-TIF;%100%100;Z-8;Y-8]285頁。。此后,高歡即以并州為根據地控制河北地區,繼而建立了東魏,一直到四十五年之后北齊被滅,位于晉陽的并省都是高氏的統治中心,其軍事地位獨一無二,政治地位也可以與首都鄴城并駕齊驅。東魏建立前夕,北魏出帝(西魏孝武帝)欲擺脫高歡控制,與之進行決裂。永熙三年(天平元年,534)六月,“時魏帝將伐神武,神武部署將帥”并上表,“恒州刺史厙狄干”列于高歡計劃派遣征討諸將之首。溫子昇為魏帝所草敕書中有云:“如聞厙狄干語王云:‘本欲取懦弱者為主,王無事立此長君,使其不可駕御,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廢之,更立余者。如此議論,自是王間勛人,豈出佞臣之口。”《北齊書》卷二《神武紀下》,第14[XC注文-TIF;%100%100;Z-8;Y-8]15頁。毫無疑問,魏帝及其親信也是把厙狄干當作高歡的第一親信來看待的。可以看出,在高歡創業之初,厙狄干即是高歡集團中居于第二位的重要人物。

到東魏時期,厙狄干的這種角色也沒有發生變化。孝靜帝天平三年(536)正月甲子(廿二,229),高歡“帥厙狄干等萬騎襲西魏夏州,身不火食,四日而至。縛矟為梯,夜入其城,禽其刺史費也頭斛拔俄彌突,因而用之。留都督張瓊以鎮守,遷其部落五千戶以歸”《北齊書》卷二《神武紀下》,第19頁。。元象元年(538)七月乙亥(十八,828),東魏“行臺侯景、司徒公高敖曹圍寶炬將獨孤如愿于金墉,寶炬、宇文黑獺并來赴救。大都督厙狄干率諸將前驅,齊獻武王總眾繼進”《魏書》卷一二《孝靜帝紀》,第302頁。。此次戰役東魏大獲全勝,厙狄干功勛卓著,“時文帝自將兵至洛陽,軍容甚盛。諸將未欲南度,干決計濟河,神武大兵繼至,遂大破之”《北齊書》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8頁。。興和“二年(540)春正月壬申(廿三,216),以太保尉景為太傅,以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厙狄干為太保”《魏書》卷一二《孝靜帝紀》,第304頁。。尉景之所以位居厙狄干之前,主要是因其為高歡姊夫,而厙狄干為高歡妹夫。四年四月“丁亥(?),太傅尉景坐事降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辛卯(?),以太保厙狄干為太傅,以領軍將軍婁昭為大司馬”《魏書》卷一二《孝靜帝紀》,第305頁。。此時,厙狄干超越尉景而成為東魏僅次于高歡的第二號人物。武定五年(547)五月,“以青州刺史尉景為大司馬,以開府儀同三司厙狄干為太師,以錄尚書事孫騰為太傅,以汾州刺史賀仁為太保……戊午(廿二,625),大司馬尉景薨”《魏書》卷一二《孝靜帝紀》,第309頁。按《北齊書》卷一五《尉景傳》:“景妻常山君,神武之姊也。以勛戚,每有軍事,與厙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懷射利,神武每嫌責之。轉冀州刺史,又大納賄,發夫獵,死者三百人。厙狄干與景在神武坐,請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第194頁)姊夫尉景與妹夫厙狄干于高歡而言,孰輕孰重,于此可見一斑。。其實,此處的排序并不準確,大司馬在太師、太傅、太保之下《隋書》卷二七《百官志中》:“后齊制官,多循后魏,置太師、太傅、太保、是為三師,擬古上公,非勛德崇者不居。次有大司馬、大將軍,是為二大,并典司武事。次置太尉、司徒、司空,是為三公。……乾明中,又置丞相。河清中,分為左、右,亦各置府僚云。”(第751頁)按此謂北齊丞相置于廢帝乾明中(560),并不準確。[JP2]東魏時高歡、高澄父子均曾任丞相,姑且不論。天保八年(557)四月,“以太師咸陽王斛律金為右丞相”(《北齊書》卷四《文宣紀》,第63頁),表明其時北齊已有丞相之職。有右丞相,從制度上說也當有左丞相。[JP],厙狄干仍然位居第一。尉景死后,厙狄干的地位得以進一步鞏固。高歡臨終前夕向世子高澄交代后事,世子“憂侯景叛”,高歡一共提到厙狄干、斛律金、可朱渾道元、劉豐生、賀拔焉過兒、潘相樂、韓軌、彭相樂、慕容紹宗九位值得托付的將相大臣,謂“厙狄干鮮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并性遒直,終不負汝”《北齊書》卷二《神武紀下》,第23[XC注文-TIF;%100%100;Z-8;Y-8]24頁。。史載“干尚神武妹樂陵長公主,以親地見待。自預勤王,常總大眾,威望之重,為諸將所伏”《北齊書》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8頁。。觀其生平,這一評價是符合實際的。

北齊建立后,厙狄干的尊崇地位得以延續。文宣帝高洋于武定八年(天保元年,550)五月丙辰(初八,67)即位,六月在詔封二十三位宗室為王的同時,又詔封異姓功臣七人為王,章武王厙狄干在咸陽王斛律金、安定王賀拔仁之前,位居首位。“庚寅(十二,711),詔以太師厙狄干為太宰。”《北齊書》卷四《文宣紀》,第52頁。《北史·齊本紀中》載文宣帝天保四年(553)“六月甲辰(十三,79),章武王厙狄干薨”《北史》卷七,第250頁。。直到厙狄干臨終之際,他都是北齊統治集團中地位最高的異姓功臣勛貴(當時尚未設丞相,故太宰位居人臣之極)。孝昭帝皇建元年(560)十一月“庚申(十三,1215)詔以故太師尉景……十三人配饗太祖廟庭”,其中即包括“故太宰章武王厙狄干”,且在十三人中官位最高《北齊書》卷六《孝昭紀》,第82[XC注文-TIF;%100%100;Z-8;Y-8]83頁。此外,又以“故太師清河王岳……七人配饗世宗廟庭,故太尉河東王潘相樂……三人配饗顯祖廟庭”(第83頁)。。厙狄干死后,“贈假黃鉞、太宰,給辒辌車,謚曰景烈”《北齊書》卷一五《厙狄干傳》,第198頁。。后主天統元年(565)十一月“己丑(十一,1218),太上皇帝詔改‘太祖獻武皇帝為‘神武皇帝、廟號‘高祖,‘獻明皇后為‘武明皇后。其‘文宣謚號,委有司議定。十二月……庚午(廿二,566128),有司奏改‘高祖文宣皇帝為‘威宗景烈皇帝”《北齊書》卷八《后主紀》,第98頁。。可見在北齊統治者心目中,“景烈”是僅次于“神武”的謚號,可以說相當尊崇。胡三省注《通鑒》云:“謚法:布義行剛曰景;有功安民曰烈。”《資治通鑒》卷一六九《陳紀三》文帝天嘉六年(565)十二月,第5254頁。北齊禮官用了超過一個月時間,才確定將文宣帝謚號改為“景烈”,而這并非新的創造,只不過是沿用了十幾年前給厙狄干的謚號,看來他們在“神武”之外實在找不出比“景烈”更好的謚號了。現存史書有關厙狄干死后贈官及喪葬禮儀的記載肯定并不完整,但仍然可以看出北齊文宣帝是以大臣所能享有的最高規格為其舉辦了葬禮。“贈假黃鉞”前已論及,而“給辒辌車”也是極為尊崇的禮儀。《宋書·禮志五》:“漢制,大行載辒辌車,四輪。其飾如金根,加施組連璧,交絡,四角金龍首銜璧,垂五采,析羽流蘇,前后云氣畫帷裳,虡文畫曲蕃,長與車等。太仆御,駕六白駱馬,以黑藥灼其身為虎文,謂之布施馬。既下,馬斥賣,車藏城北秘宮。今則馬不虎文,不斥賣,車則毀也。自漢霍光、晉安平、齊王、賈充、王導、謝安、宋江夏王葬以殊禮者,皆大輅黃屋,載辒辌車。”《宋書》卷一八,第501頁。就東魏北齊而言,喪禮中“給辒辌車”見于記載者除厙狄干外,僅有高歡及清河王岳(高歡從父弟)、彭城王浟(高歡第五子)、段韶四人參見《北齊書》卷二《神武紀下》、卷一三《清河王岳傳》、卷一○《高祖十一王·彭城王浟傳》,第24、176、135頁;《北史》卷五四《段韶傳》,第1963頁。。由此亦足見厙狄干在當時地位之尊崇。

毫無疑問,厙狄干的這種尊崇地位使其完全有資格擁有像忻州九原崗壁畫墓那樣的大墓為其死后安身之所。《大清一統志·忻州·陵墓》:“北齊厙狄于墓,在州西門外,俗呼宰王墓。”《大清一統志》卷一一三,《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476冊,第309頁。按“于”乃“干”之訛寫。《山西通志·陵墓三·忻州》:“北齊太宰厙狄干墓,在西門外,人呼宰王墓。”《山西通志》卷一七四,《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48冊,第392頁。又,乾隆《忻州志》卷四《坵墓》亦載:“(北齊)將軍贈太保庫狄于墓,西門外,人呼宰王墓。按吏子(“狄于”之訛)封章武王、太宰,故名。”(《乾隆忻州志光緒忻州志》,第141頁)同書卷七《古跡·邱墓(附)》:“(北齊)太宰章武王庫狄干墓,西門外,人呼宰王墓。”(第234頁)這一記載應該有很高的可信度。兩書此條之前分別載:“南北朝魏劉貴珍墓,在州城西九原岡上。”“魏太尉錄尚書事劉貴珍墓,在州西九原岡上。”如前所述,劉貴珍墓在忻州九原岡上已得到證實,則此處關于厙狄干墓地點的記載也不是無中生有。此外,《山西通志》此條記載后又云:“庫狄引墓,在河子頭村東,并州刺史。”按庫狄引其人于史無考,生前擔任過并州刺史(也可能為贈官),地位應該不低。今忻州市西有河習頭村,當即清人所言河子頭村乾隆《忻州志》卷一《鄉都》西九原鄉東關都有“河子頭”村(《乾隆忻州志光緒忻州志》,第19頁),與今河習頭村方位相符。。清代之前的文獻對此亦有記載,但與上引清代方志有所不同。《永樂大典·原·太原府六》:“魏劉貴珍墓,在城西九原岡上,有碑在焉。舊云:御史中丞、太尉公、錄尚書事、敷城公也。北齊厙狄引墓,在城西九原岡上,有碑在焉。舊經云:持節、都督五州諸軍、太宰、開府、并州刺史、假黃鉞厙狄引墓。厙狄干墓,在厙狄引墓前,有碑存焉。”《永樂大典》卷五二○四,第2300頁。按其所據當為明洪武《太原志》。所載劉貴珍墓位置無異,然厙狄引墓和厙狄干墓的位置均有所差別。厙狄引墓在清代方志中明確記作是在河子頭村東,而《永樂大典》所載則比較模糊,究竟是在九原岡何處并不清楚。厙狄引其人在現存文獻中毫無記載,想必明初人也不會比今人所知更多。其關于劉貴珍官位的記載是將生前任官與死后贈官混同而言,且將“御史中尉”誤作“御史中丞”,表明修撰者既不明了當時官制,也顯示其抄錄史文時比較粗率。關于厙狄引墓“在城西九原岡上,有碑在焉”的記載,不排除是因前劉貴珍墓而誤抄所致。就現存文獻記載來看,北齊時期被贈予太宰、假黃鉞者所贈都督皆高于五州諸軍事,而且死贈太宰、假黃鉞者不可能在史書中不見蹤影。由此可見,與清人記載相比,明初人對于厙狄干墓方位的記載可信度頗值得懷疑。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三書的記載都顯示厙狄干墓是在忻州城西一帶。

厙狄干為善無人,而置于東魏初年的善無郡與東漢定襄郡境域有交集《魏書》卷一○六上《地形志上》:恒州“善無郡(天平二年置),領縣二:善無(前漢屬雁門,后漢屬定襄,后屬),沃陽”(第2497頁)。按《續漢書·郡國志五》:定襄郡轄五城,其中“善無,故屬雁門”(《后漢書》,第3525頁)。,厙狄干死后未葬于晉陽城郊或鄴城周邊,而是葬于北魏秀容郡地界,可能與此不無關系。更大的可能則是,該地距厙狄部最初的封地善無之西臘汙山更近,而且厙狄干從北鎮入塞之初即在秀容尒朱榮部下,秀容可以看作是他的第二故鄉。忻州城西很有可能為北齊厙狄氏成員的主要埋葬地之一1984年在太原市小店區南坪頭村搶救發掘的被盜墓葬中,有一座為北齊庫狄業墓(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太原北齊庫狄業墓》,《文物》2003年第3期)。其地在徐顯秀墓所在地王家峰村東南方不遠處。那么,有沒有可能厙狄干及其家族的墓地也是在該區域?這一帶的房地產開發已完成大半,并未傳出發現大墓的消息。庫狄業雖然來自庫(厙)狄部,但墓志并未載其與厙狄干有任何關系,死后自然也不大可能會葬于同一墓園。此外,上文提及的庫狄迴洛,父祖亦為庫狄部酋長(“大□長公之孫,小酋長公之子”),但亦未見其與厙狄干有何關系,且墓志載其死后“葬于朔州城南門”。該墓發現于今山西壽陽縣賈家莊西,其地是否為北齊朔州城南門所在,待考。看來在東魏北齊任職的庫狄部成員人數不少,并非都出于同一家族,而且身份地位亦各不相同,自然也不可能會葬于同一地方。。

八、結語

[HJ18mm]綜合以上考述,筆者認為清代方志有關厙狄干墓在忻州城西門外的記載是可信的,而忻州九原崗壁畫墓與厙狄干墓在方位上高度吻合。清代忻州城當在今忻州市南部之忻府區中心區域,此區之文昌寺巷的走向與西部山勢(九原崗)的走向是一致的,壁畫墓所在地(下社村東北600米處)位于忻府區之西南方,大體就在清代忻州城西門外不遠處。據乾隆《忻州志·繪圖》可知,西門就在忻州城之西南方位;《鄉都》,南集賢鄉西關都有“范家野場蘭村小蘭村”;《關隘》,有“蘭村堡(治西十里)”乾隆《忻州志》卷一,《乾隆忻州志光緒忻州志》,第18、23頁。按同書同卷《鄉都》北金山鄉西南隅都有“下社村”。《關隘》:“下社村堡,俱治西五十里”(第20、23頁)。據此,則屬于忻府區蘭村鄉之下社村與清代忻州西南五十里之下社村并非一地。。又,光緒《忻州志·鄉都》“西關都”有“范家野場,距城五里”;“蘭村,距城十里”;“小蘭村,距城十里”;“田家野場,距城五里”;“張家野場,距城十里”。“西南隅都”有“下社村,距城七里”;“田村,距城五里”分見光緒《忻州志》卷一三《鄉都》,《乾隆忻州志光緒忻州志》,第252、256頁。關于“野場”之義,《后漢書》卷六○上《馬融傳上》:“清氛埃,埽野場,誓六師,搜雋良。”李賢注:“野場,謂除其草萊,令得驅馳也。”(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第1960[XC注文-TIF;%100%100;Z-8;Y-8]1961頁)宋庠《元憲集》卷五《五言律詩·冬行西圃溪上》“新禾上野場”句下本注:“郡有稻畦,筑場以獲。”(《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87冊,第440頁)。按:今忻府區西南有范野村(與下社村相鄰,在下社村偏東北方向),當即清代范家野場。范野村之西(略偏北)有張野村,當即清代張家野場;田家野場當即田村,與下社村相鄰,田村在東南,下社村在西北。蘭村、小蘭村當即今蘭村與其東南之蘭村鄉。從方位推測,壁畫墓距清代忻州城西門的距離似乎比田村更近,權以清制4~45里計,則約為2300~2600米。蘭村在下社村西南約2000米處,壁畫墓在下社村東北600米,若算上村莊內部的距離,則壁畫墓與蘭村之間的距離當在3000~3500米左右,約合清乾隆、光緒時5~6里。據此,則壁畫墓約在忻州治西2300~2700米處。觀察并對忻州市衛星地圖所見上述各村(鄉)與清代忻州城西城墻之間的距離進行測算(以忻府區文昌寺巷作參照系,文昌寺巷與城墻距離權以500米計),則大體上田村、下社村、張野村約為2800米,范野村約為1300米,蘭村約為5000米,蘭村鄉約為4500米。若此,則位于下社村東北600米處之壁畫墓距清代忻州府西門約為2200米。若以蘭村、蘭村鄉和范野村作參照,則此一數值可能還要低,與厙狄干墓在“州西門外”的記載可以說若合符節。

無論是從對考古資料的分析,還是對歷史記載有關時代背景和人物生平事跡的考察,忻州九原崗壁畫墓墓主人都比較一致地指向了高歡妹夫、北齊太宰章武王厙(庫)狄干。似乎可以肯定地說,該墓就是厙狄干之墓。墓葬壁畫狩獵圖顯示,墓主人應該是一位部落酋長出身的達官顯貴,而厙狄干先世即是厙狄部之大酋長(“大單于人”/“可汗”),其在北魏初年得以“割善無之西臘汙山地方百里”居之,北魏后期又得以享受“冬得入京師,夏歸鄉里”這般對北邊部落酋長的優待。關于厙(庫)狄部的族屬,按高歡的說法是“厙狄干鮮卑老公,斛律金敕勒老公”,但其說未必準確。按此說,高歡肯定不出于鮮卑和敕勒,然侯景又以輕蔑的口吻稱其世子高澄為“鮮卑小兒”。事實上,侯景本人也不是漢人。厙狄部很可能還是出于高車(敕勒),《魏書·高車傳》:“蓋古赤狄之余種也。初號為狄歷,北方以為敕勒,諸夏以為高車、丁零。”“其種有狄氏、袁紇氏、斛律氏、解批氏、護骨氏、異奇斤氏。”《魏書》卷一○三,第2307頁。按此處之“狄氏”不排除為“厙狄氏”省書或脫漏之可能,《魏書·官氏志》載,“庫(厙)狄氏,后改為狄氏”《魏書》卷一一三,第3012頁。。按照《魏書》書法,“狄氏”自可當“庫(厙)狄氏”來看忻州九原崗北朝壁畫墓墓道北壁繪有一座木結構建筑,屋頂正上方繪一火盆,其左、右分別由一龍一鳳守護。與已發現的北齊墓葬比較,此房屋應即墓主棺槨之圖像。屋頂的火盆表現的應是祆教火神,表明墓主人很可能也是祆教信徒,間接反映出其高車(敕勒)族屬。。

若以上考證不誤,根據史書所載厙狄干死亡時間,可知該墓下葬應在北齊文宣帝天保四年(553)秋季,墓葬壁畫的繪制是在氣溫較高的盛夏秋初時節,其得以完美地保存既與當地的氣候環境有關,也應該與壁畫繪制的季節有關。換言之,忻州九原崗壁畫墓中狩獵圖等墓室壁畫鮮艷如新,精美絕倫,也可以作為認識墓主人問題的一個側證。

[責任編輯孫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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