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歸

◎ 浙江省衢州第二中學高一（5）班

除夕的午后，軍營旁邊的“唯美照相館”顯得特別冷清。

街巷人跡全無，唯有一片一片鵝毛雪花，密密地飄著，不時被呼嘯的北風卷起，吹向黑沉沉的空中和空蕩蕩的雪地。

遠處的鞭炮連綿炸響，此刻卻出現了長久的寂靜。

“砰！砰！砰砰砰！”

照相館的卷閘門，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敲門聲。

店里，正在閉目養神的老板，被這巨大的聲響驚醒，整個人像被針刺似的一聳。他連忙站起身來，扶著椅子把手，撐著身體，伸出手去夠靠在一邊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撐到門邊。

老板幾個月前出了車禍，斷了右腿，現在還裹著厚重的石膏。剛才把腳架在小凳上，等著妻子來接他回家過年。

他使勁拉起卷閘門，看見門外一個女人，三十歲出頭，燙起的卷發隨意挽在腦后；盡管撐了傘，紅色呢子大衣上還是落滿了雪粒；她圍著紅圍巾，形容俏麗，卻難掩一臉倦容。

“老板，我急需一張黑白證件照……”女人的語速很快，似乎每一秒停頓都是在浪費時間，“前些天，廠里趕制一批出口的服裝，我連續加班，實在抽不出身。剛忙完，女兒又生病了，他爸每天都軍事演習呢?！?/p>

她頓了一下，指了指天空：“駕著飛機在天上飛，今天下午才放假。你幫幫忙吧……”

老板側身讓開：“哦！是軍嫂，外面風大，快進來吧?！?/p>

女人遲疑了一下，走了進來，望著空無一人的店堂：“你這里也放假了，沒有人了？”

她轉身看到了他打著石膏的腿，愣住了，滿眼都是失望，似乎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女人這么一急，老板倒笑了：“我不是人嗎？我也是攝影師，趕快拍照吧。”

他示意女人進攝影間去，自己在后面跟著。

女人破涕為笑，走進去，在一塊雪白背景布的凳上坐下，擺出正襟危坐的姿勢。老板一盞一盞地開了柔光燈，彎下腰，仔細調好相機的位置、角度、焦距，嘴里輕輕提醒著。

“臉向左傾斜一點。好！”

“挺胸，雙肩要平整?！?/p>

“頭頂端正，面朝鏡頭。好！”

“就這樣！微笑！別動！”

“咔嚓，咔嚓咔嚓……”相機發出連續不斷的脆響。

“好了！”

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女人匆忙地說：“孩子還在家里，托鄰居代管。我得回去了。照片何時可拿？”

“既然急用，我就破一回例吧。你幾點來拿？”

“我老家在江西，來回只有六天假，必須帶著身份證回去，這是幫孩子遷戶口用呢。我們六點半的火車走，五點來拿行不？”

老板忍不住問：“這個點，派出所還有人在嗎？”

女人說：“有的，所長答應我丈夫的?！?/p>

照相館外，風狂雪緊，店里也像冰窖一樣?？蛇@一番忙碌，老板的額頭卻有了汗珠。他說：“好！我手工給你洗，你五點來拿吧?！?/p>

女人問：“店里那么冷，你不回家過年？”

老板笑一笑：“讓我榮幸地跟派出所所長一道，守望一回我們的軍嫂吧！”

女人張嘴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

……

女人再次走進“唯美照相館”時，不是一個人，她帶著丈夫和女兒。丈夫三十多歲，英姿挺拔，濃眉大眼；女兒六七歲，玲瓏乖巧，卻略有病容。老板端坐在店堂里等著，他也不是一個人，身邊多了一個高挑的婦人，不用說是老板娘了。

看過照片，女人眼圈紅了：“謝謝！謝謝！拍得真好！”

老板娘笑瞇瞇地說：“妹子，你本人比照片更漂亮呢！”

女人從口袋里掏出皺皺巴巴的兩張十元鈔票，擼平整了，塞給老板娘。

“身份證照，五塊?！崩习迥镎宜鍓K。

女人把女兒拉過來：“快！謝謝叔叔阿姨！”

老板娘一把摟著女兒：“好孩子！快走吧，老家親人盼著你們回呢?！?/p>

女兒乖巧嘴甜，女人千恩萬謝，丈夫呢，則行了一個帥氣的軍禮；一家人互相攙扶著，走進漫天的風雪里。

……

今夜，媽媽說起十年前的除夕故事，我聽得如癡如醉，卻想不起那么多細節。爸爸在一旁插嘴道：“那一夜，我們在火車上，一路大雪，快到家時，雪卻停了?！?/p>

媽媽嘆息地對爸爸說：“是?。∥矣浀?，爸媽都著急了，跑到村口接他們的寶貝孫女兒冰兒回家呢！”

我心里一動，那個遙遠的除夕夜，是一個美麗的雪夜，更是一個美好的守望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