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水仙

林艷

采擷春花的五彩斑斕，調配夏虹的七彩之光，收集秋葉的繽紛爛漫，再在冬天這張白雪皚皚的大紙上勾勒渲染：瞧，粉紅色陶瓷盆中，凌波仙子亭亭玉立，捎來春的問候，盆上兩頭栩栩如生的金魚正在嬉戲，意蘊“年年有余”；盆外，另有幾個水仙花頭，雖未栽種，水仙卻已綻放笑臉一起鬧春；盆的一側，一塊青石前傲然幾枝紅的梅，在藍瓶中卻是冬的縮影，暗香徐徐，年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是我年前去老師那里畫畫的課稿，名為《迎春圖》，水仙是圖上的主角。其實，水仙是春節閩南人家案幾上不可或缺的盆栽，也是閩南人家送外地朋友的最佳新年禮物。水仙娉娉裊裊的清麗身影，不食人間煙火的淡然仙氣，在國畫的筆墨下，更顯風骨。

水仙在歲末迎新之際凌寒盛開，故被視為辭舊迎新、吉祥如意的象征。這樣清秀俊逸的氣質，高潔素雅的品格也深受文人們的格外青睞?？?，“仙姿疑是洛妃魂，月佩風襟曳浪痕。幾度淺描難見取，揮毫應讓趙王孫?！边@是清代揚州名畫家汪士慎在他揮毫而就的《水仙圖》上的題句，寥寥幾句表達了對水仙的神往酷愛之心。

小時候住在故鄉的時候，每逢年關到來之前，父親就會從漳州帶回來一箱的水仙花球，看似不起眼的水仙花球，只要你精心雕刻就能讓這個丑小鴨化身為白天鵝。父親教我鋪上報紙，把花球外面的深色外皮剝掉，再把花球上半部的鱗片一層層剝掉，如果上半部有比較小的花頭，也應該掰掉，然后拿起小刀在離根盤上方1.5厘米處下刀，再從主球上方向下縱切一刀，去掉假鱗莖。接著逐步將各花芽之間的假鱗莖剝掉，注意別傷著花葶和花苞。小心地一層層地圍繞花莖雕刻，直到嫩黃色的花莖剛剛顯露出來。然后削葉，用刀剝去葉子的邊緣。最后把它們立于水盆中，棉花蘸水放在花球頭。

這樣刻過的水仙花比較矮，造型奇特，擺兩盆在八仙桌，用紅線圈住，頗有節日的氣氛。

后來我就讀師范，一年級的生物課上，老師教我們刻有造型意義的水仙花。當我們看到老師展示的豐富多彩的水仙雕刻圖片時，驚訝于藝術的美。那一個冬天，我們沉浸在水仙雕刻的清淡意境里，臨近元旦的時候，我們班辦了一個水仙雕刻展，我刻了一只丑小鴨，那時候的我表面上孤傲，其實內心自卑，水仙清雅脫俗的氣質填補了我心中的脆弱。戀上水仙的飄飄仙氣也許就是從那時刻起。二年級的美術課上，我們接觸了國畫，老師給我們介紹名家名作時，我被吳昌碩先生畫筆下的水仙給迷住了。那一叢水仙，或在樹底，或在花下，或在石前，剛柔相濟，生動活潑，又都是那般清新脫俗，像一位白衣綠裙的仙子悄然落下凡間，潔凈美麗，晶瑩勝雪。大畫家吳昌碩又是個詩文高手，配的詩極有內涵：“水仙潔成癖，石頭牢不朽。落落歲寒侶，參我即三友。謫仙何耐煩，要月更攜酒。”他與水仙、石頭為三友，真是意蘊“一片冰心”哪！

只是沒想到我有機會能創作這“紙上水仙”。幾年前因緣分我開始拿筆學習國畫，在筆墨交錯的瞬間我愛上了這樣的畫畫時光。也曾有過徘徊，但最終不曾離棄，只當是修身養性。作畫的時光里，我忘記了塵俗雜事。當筆與墨交會在宣紙上慢慢作出線條，一筆一筆成水仙的葉子，水仙的花骨朵，漸漸韻出水仙的清麗身影，此時的心是清清的，靜靜的，水仙的靈性水仙的品格從筆尖傳到我的身心。這紙上水仙何嘗不是飄出了香氣？

《內觀日疏》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有位姚姓老婦，在一個滴水成冰的冬夜，夢見天上群星墜地，銀光閃爍，化作一株水仙，她取食之，醒來就生下一個如仙的女兒，因而水仙又稱為“姚女花”。

明代李東陽詩云：“澹墨輕和玉露香，水中仙子素衣裳。風鬟霧鬢無纏束，不是人間富貴妝?！彼蓸闼責o華的品行從字里行間流露。是啊，在百花凋零的寒冬，倘若一幾之上，置一盆水仙，娟娟素雅于清波卵石之中，倒不是正有吹香弄影之意，再鋪上畫紙，筆墨交付，那么豈不是倍添怡然之靜？春天就這樣在水仙的花影中款步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