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

唐寶洪

哥哥是我唯一的親兄弟。幾十年來，他活得苦，活得沉重，我心里一直牽掛著他。

本世紀初，在廈門一家工廠打工的哥哥眼瞼部位長了瘤子，醫生診斷是眼部腫瘤，從此，哥哥在將近20年的光陰里，過著求醫問藥的日子，每年都要去廈門的醫院復檢、開藥，還先后做過化療、放療手術，備受疾病的折磨，后來不得不挖掉一只眼睛。醫生說，像哥哥這種眼部腫瘤患者，從病發開始算起，活了最長久的是14年。哥哥非常達觀，積極配合治療，堅強地挺住，走過冬，走過秋，掰指一算，挺了將近20年，醫生直呼這是奇跡，實在罕見。

看病要花錢，哥哥家成了立檔建卡貧困戶，有些年還享受低保待遇，雖然基本生活有保障，但日子還是過得捉襟見肘，因而非常節儉，有時節儉到摳門的地步，連涼鞋豁開了口子也舍不得丟，使用的手機也是那種老舊款式的，三餐的飲食也極為簡單。為了治病，為了供女兒讀書，哥嫂從緊巴巴的日子里硬是一分一毫地省下錢，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九泉之下的母親曾經托夢給我，要我多照顧哥哥一家。多年來，我能做的，就是力所能及給予哥哥一些幫助，但這些幫助，于哥哥一家的困境而言，只是杯水車薪。

去年冬天，我在市區買了一套房子，把住房公積金賬戶里的錢全部取出來，又向銀行貸款，加上積蓄，還是差一大筆錢。哥哥急我之所急，在短短的幾天之內，就籌集了一筆錢給我應急。須知，這筆錢對哥嫂來說不是小數目，里面飽含了他倆多年的心血。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關鍵時刻，血濃于水的血緣親情就凸顯出來，格外珍貴。

今年7月，我搬離租來的房子，搬入新居，哥哥從老家趕了過來，和我的至親們以及摯友們在一起，共同祝賀我喬遷新居之喜。我悄悄遞話給哥哥，若哥嫂手頭很緊周轉不開時，得告知我，我做弟弟的，會想方設法把錢歸還給哥哥，哥哥笑著回應“不急”“沒事”。

天有不測風云。中秋節后的一天，嫂嫂打來電話，說是哥哥說話已不利索，一句話要分幾次才說得完，有時還口齒不清，她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只能憑他的手勢判斷他嘴里所要表達的意思。又隔了幾天，大姐打電話給我，說哥哥行走也不利索了，咳嗽厲害，呼吸不暢，飯量也大不如前，我心里一驚，當即打電話給哥嫂，要哥哥立即去醫院住院治療，哥哥卻以為可能大限已到，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與其花冤枉錢去住院治療活受罪，還不如在家里聽從命運的安排。我口氣強硬而態度堅決地說，決不能就這樣油盡燈枯，必須積極應對。

2020年重陽節，我特地回了一趟老家，說服了哥哥，帶哥哥去縣醫院做檢查，檢查報告上給出了結論是：左眼術后又生腫瘤細胞，滲入左額葉，眼周腫瘤復發，轉移合并出血，腦疝形成，壓迫腦神經；雙肺多發轉移瘤；左側顱腦處有積液。大姐的兒子是醫院急診科科長，他與醫院的一位醫生在小聲磋商，并征求我的意見，大意是，哥哥顱腦開刀取瘤，一來手術有風險，二來哥哥眼下體質虛弱，手術后可能下不了床，恢復有難度，三來手術后兩個月腫瘤還會復發，所以，不采取顱腦開刀取瘤這個方案，只做保守治療，掛瓶服藥，延緩癥狀，遲滯惡化，至于以后會怎么樣，只能看哥哥的造化了。嫂嫂鼻子一酸，當即淚眼迷離，哥哥的情緒更是格外低落，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個字，我心里沉重得如灌滿了鉛水，但還是勸說哥哥要達觀再達觀，樂觀又樂觀，積極面對現實，盡快住院治療，爭取再次創造生命的奇跡。

由于病情加重，哥哥在前段時間住進了醫院，盡管醫院盡了各種努力，盡管嫂嫂護理得很周全，但哥哥的身體狀況還是每況愈下。為了救治哥哥，侄女和我還通過水滴籌平臺向社會各界愛心人士求助。短短幾天，就收到千余愛心人士的捐款，其中，有我的同學和好友，有親戚，有老鄉，還有相當多的陌生人士，讓我感動得無以言表。集腋成裘，這個世界，溫暖了我哥哥一家。“有溫度的幸福龍巖”，由此可見一斑。

醫院已經下達了危重通知書。我不是醫生，沒有妙手回春之術，更不是神仙，無法讓哥哥奇跡般地康復，只能無奈而悲苦地看著他的生命在漸漸走向終點。我所能做的，除了安慰、勸解、鼓勵之外，就是把野生東北人參，深山里的野生靈芝、滋補身體的上品西洋參和金線蓮帶給哥哥。之前哥哥在清醒之時，非常欣慰手足之情，表示要繼續挺住，頑強地活下去，待明年，要做60歲生日大壽，以后，還要親眼看到他唯一的孩子即我的侄女結婚成家。

新時代，美好生活正向我們走來。我想，待明年，春暖花開，要給哥哥做60歲生日，他60歲生日那天，我要對他說：“阿哥，你已經創造了生命的奇跡，我希望你而且相信你將繼續創造生命的奇跡，好好活著，就是你給親人們帶來的最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