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鉆胡同

許初鳴

一座院落挨著一座院落，連成一排。兩排之間夾著一條并不寬敞的巷道，形成胡同。市民在這里生活起居，演繹著一出又一出具有鮮明地域特色的社會風情劇。灰墻灰瓦的四合院鐫刻著歲月的風霜，或寬或窄的胡同隱藏著傳奇的故事。這是在中國其他地方看不到的。我到過北京十來次，每一次都會去鉆胡同，感受濃郁的京城風俗民情。

我有幾次到北京就住在大柵欄的小旅館，每天在狹窄逼仄而繁華熱鬧的胡同間進進出出。有幾次到北京則住在城區北部的旅店，如齊魯飯店、西直門賓館等，則主要在什剎海（包括西海、后海）附近鉆胡同。北京的胡同形形色色，數量繁多，北京居民說：“有名胡同三千六，無名胡同賽牛毛。”據不完全統計，北京的胡同原來有6000多條，隨著舊城改造大多拆掉了，現存胡同比較集中的是在前門大柵欄附近和什剎海一帶。

漫步在胡同里，我時常看到兩個老先生在胡同邊角處擺著一張小方桌下象棋，時常看到小朋友騎著小腳踏車在胡同里轉悠，時常看到老大媽在家門口洗菜刷鍋，時常聽到四合院里傳出北京人特有的爽朗笑聲和說話聲，時常聽到不知哪一家院落內傳出收音機播放京劇的樂音。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心靈感受的，比在民俗博物館參觀的要真實得多、豐富得多、生動得多，內心深處流淌出來的閑適快樂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表。胡同深處隱藏著無數溫馨的家，只有深入胡同才能了解北京的民俗、才能體驗北京的文化，在民俗博物館里怎么能感受得到。

北京的胡同或寬或窄，或長或短，或正或斜：寬的可以幾輛車對開，窄的走路要側著身子；長者上公里，短者十來米；正的正成正南正北，斜的斜成旱煙袋。胡同里隱藏著許多四合院。四合院是北京民居建筑的代表，和陜北的窯洞、湘西的吊腳樓、皖南的徽州民居、閩西南的圓土樓、內蒙古的蒙古包一樣，具有濃郁的地域色彩。四合院一般由北房（正房）、南房（倒座）和東西廂房四面圍合而成。四合院門前的臺階、兩側的門墩、門上的門釘、門框上的門當，都各有講究，舊時社會的門第、尊卑、窮富都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反映。可以說，想了解中國古代帝王的生活就要看故宮，而想探究舊時北京百姓的生活就要鉆胡同。

一些胡同，如喇叭胡同、扁擔胡同、耳朵眼胡同、椅子圈胡同，光是其千奇百怪的名字，就可以讓遠道的游人覺得趣味無窮，興致陡增。據說，北京的“扁擔胡同”有11條，“井兒胡同”有10條。既然人們開門就有七件事，所以北京也就有了柴棒胡同、米市胡同、油坊胡同、鹽店胡同、醬坊胡同、醋章胡同和荼兒胡同；既然人在生活中經常要接觸金、銀、銅、鐵、錫這五種金屬，于是就又有了金絲胡同、銀絲胡同、銅鐵廠胡同、鐵門胡同和錫拉胡同。

走在這樣古老的胡同里，仿佛走進了古人的生活，或者古人越過時間之門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宋慶齡、郭沫若、老舍、茅盾等許多名人故居都是典型的四合院，眾多胡同都留下了他們的身影足跡。

中國國藥第一名牌同仁堂就在大柵欄，這是一家前店后坊的老字號。它的后門有一個招待所，我幾次下榻在這個招待所。招待所門前是大齊家胡同，這條胡同東西向，與大柵欄平行，胡同的東頭出口就是著名的北京前門大街。與這條胡同平行的還有廊房頭條、廊房二條、王皮胡同、蔡家胡同、施家胡同、掌扇胡同、云居胡同、濕井胡同、甘井胡同等，這些胡同與大柵欄、大齊家胡同一樣，東頭與珠寶市街（或糧食店街）相交，與前門大街相連。我一有空就往西邊走，去逛琉璃廠。到琉璃廠要經過煤市街、楊梅竹斜街等胡同，拐好幾個彎。穿行在胡同里，可以撞上如今在大都市里已經不見蹤影的黃包車，可以遇見靠在竹躺椅搖著大蒲扇的老大爺，可以聽到小吃店招呼顧客的吆喝聲，一幅幅京城市井特有的民俗畫展現在面前。

南鑼鼓巷全長約800米，其實是一個胡同區，南北向的胡同比較寬敞，兩邊從南到北整齊地排列著八條胡同。舊時的格局保存得比較完整，胡里深處每跨一步都能踩到一則趣聞逸事。南鑼鼓巷在地安門大街北面，與皇城只有一街之隔，灰墻灰瓦的民居與紅墻金瓦的皇宮形成鮮明的對比，最能體現老北京的風俗民情。現在這里開了不少酒吧，在古老的韻味里摻和進現代的氣息。

煙袋斜街也是我鉆了一遍又一遍的胡同。煙袋斜街在后海的北側，街的東口北側就是鼓樓，據說這里留下不少文化名人的足跡。邊上就是鴉兒胡同，我覺得這個名字十分有趣，特別喜歡在這條胡同鉆來鉆去。據說，元代稱沿兒胡同，為后海北沿，不知何時改稱鴉兒胡同。它的東頭有一座石橋，叫銀錠橋。鴉兒胡同沿著什剎海的北岸蜿蜒向西，與后海北沿平行，一直延伸到后海西沿的甘露胡同。煙袋斜街、鴉兒胡同和銀錠橋組成一幅人文與自然相融合的美麗景觀。我覺得這里是北京城區風景最美的地方，拍了許多照片，至今還珍藏在我的電腦中。

文壇前輩汪曾祺曾說：“北京城像一塊大豆腐，四方四正。城里有大街，有胡同。大街、胡同都有是正南正北，正東正西。北京人的方位意識極強。”我很佩服北京人的方向感。在北京鉆胡同常會迷路，向當地人問路，得到的回答總是“往南走”“往西拐”之類方向感很強的話語，讓人一頭霧水。我這個南方人哪辨得出東西南北啊。我希望知道的是朝前走還是向東轉，可是北京人不這樣回答我的問題。

漫步在胡同里，鑒賞著一處又一處風格獨特的四合院，似乎穿越時間的隧道，追尋那逝去的歲月，發思古之幽情，正暗合著人們心靈深處的懷舊之情。因此，胡同游成為京城游的一個重要方面。有人說：“不到長城非好漢，不逛胡同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