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革命
——“男造空間”中女性權力的反思與再定義

王熙昀

南京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93

廚房在幾次女性主義思潮的影響下被高度性別化，漸成為實踐和定義性別關系的地方。正如列斐伏爾在論及社會空間時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的：“住宅對男性而言是休息和休閑的場所，對女性則是勞動的場所，住宅規劃主要是為了滿足男性的需求而分割成各種空間，女性的空間使用權利則被忽略了。”不僅在社會空間中，在廚房空間設計中依然由較少使用廚房空間的男性話語權主導，廚房空間的主體卻在社會空間的框架下默認為女性。“男造”社會空間中隱藏著的性別政治深刻影響著廚房空間和其中發生的日常行為。因此，廚房如何與女性身份相互建構和影響以及男性的“入侵”對廚房內涵的影響是女性主義廚房研究的兩大主題[1]。

1 廚房簡史

廚房在其產生與形成之初是作為家庭中心的住宅核心空間，如遠古的火塘；直至爐灶等簡易的排煙除塵系統的出現才標志著真正意義上“廚房”的形成，廚房的空間位置也逐漸從住宅的正中轉移至住宅的角落；隨著烹飪方式的變化和社會結構的改變，廚房進一步地從居住空間中獨立出來，與居室主體相隔離；近年來開始興起的開放式廚房又將廚房帶回家庭的中心位置，并試圖通過烹飪與就餐行為承載更多的家庭交流。然而，當我們回到女性主義的視角檢視不同時代、不同社會體制下的不同廚房形式及其設計時，走向開放的趨勢是否就是廚房對女性權力的答案呢[2]？

2 女性定義的廚房空間

早在1924年，美國女建筑師安娜·凱奇萊恩（Anna Keichline,1889-1943）就做出了重新定義廚房空間嘗試，雖最終未被廣泛接受，但已充分表明了女性的需求。瑪格麗特·許特-利霍茨基（Margarete Schutte-Lihotzky, 1879-2000）在1927年設計開發的“法蘭克福”廚房，更完全從女性對家務的理解、對廚房的想象出發，以女性的尺度和方便女性的操作方式為考量，向“男造”的廚房贏得了一定的話語權。

由女性定義的廚房并不是簡單地體現空間的女性特質，而是借女性特有的立場觀點和對日常活動的理解，在與“男造環境”的對抗中反思和變革自身個體和社會整體的傳統性別關系。而女性定義的廚房空間也因“女性空間”的標簽，給女性帶來了承擔跟多家務的壓力。可見，在女性主義的發展和廚房科技的進步等社會環境下，這一“男造空間”的改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3]。

3 廚房空間里的性別權力關系

3.1 布局廚房：空間位置和主次關系

臺灣學者許圣倫、夏鑄九、翁注重在對傳統廚房爐灶體現出的性別權力關系的研究總結道：“傳統爐灶是男性定義的女性空間，雖然女性是主要的使用者，但空間主權牢牢地保留于男性手中。”隨著女性的解放和現代生活方式的改變，廚房空間逐漸成為更符合女性工作習慣的實用性廚房。從而，現代住宅中的廚房往往會被安排在下風向的背光角落。勒·柯布西耶的薩伏伊別墅中的廚房就位于二層的西南角，盡管空間明亮寬敞、景觀兼備，但依然如女性在家庭中自然而然擔任的服務角色般克制低調。

在與其他空間的連接關系上，廚房空間與衛生間和兒童活動房聯系更為緊密。它們本著對女性的人文關懷、實現女性更方便高效地完成家務和照看小孩的目的，時刻提醒著人們廚房這個女性空間可輻射的余地。“男造”的廚房被定義為女性空間，必然造成了“男造空間”下的現代廚房在整個住宅中顯得無足輕重[4]。

3.2 布置廚房：烹飪流程與設施

在現代廚房發展的50年中，人們對廚房的內部設施、布局形式和烹飪流程有過很多美好大膽的想象。然而，技術和空間并非問題的根本，廚房已然變得更加開放，空間和設施更加符合人機關系，家電更加智能、一體化——女性在廚房中的主體性被強調，建筑空間上的廚房在變革；而對于社會文化空間而言，廚房并沒有太多顛覆性的變化。

從通用汽車發布的未來主義電影《為夢想而設計》中預測的廚房——機器操作將女性從廚房中解放出來打棒球、曬日光浴，到“孟山都的未來之家”（Monsanto House of the Future）——廚房將基本操作空間和儲藏、家務空間高效地整合在一起，全部由按鈕控制，這些設計愿景雖然富有創造性地實現了其高效的目標，但終究不過是讓女性在廚房空間里節省時間，以更好地兼顧事業和其他家務。

艾莉森和彼得·史密森夫婦在1958年的“未來之家”展覽建筑中提出了“Rolling Kitchen”的概念。在技術樂觀主義的鼓舞下，他們進一步設計廚房設備，使廚房空間擺脫了固定的布局形式，徹底成為可以流動的、不受特定空間限制的移動設備。女性在開始從封閉、邊緣的廚房勞動的特定場所解放出來，其靈活性能夠更好地服務于其他空間[5]。

3.3 廚房的尺度

廚房作為男權思想主導之下、由市場和技術合作生產出來的一個社會空間，是一個家庭的勞務中心而非生活中心。因此，廚房的尺度通常遵循夠用、便利和效率的原則，盡可能地配置較小的面積。而一味追求更大的面積并不意味著工作效率提高和權力的傾斜。

真正反映廚房空間中性別權力地位的，往往是針對男性和女性設計的操作臺的高度、設備擺放的位置等。當下，男性在廚房里的比例日益提升，認識到女性與廚房關系的變化、男性與女性權力之間關系發生的變化，有利于在文化背景下思考技術，從而在未來廚房設計中從容應對隨之而來的社會壓力和性別政治[6]。

4 反思與啟示

綜上所述，廚房在住宅總體布局中的位置、內部設施布局和空間尺度上反映的人們對廚房作為后勤設施的長期理解，加之將廚房直接定義為“女性空間”的男權社會意識，都將廚房變為居住空間中壓抑女性權力的中心。因此，廚房也成為在家庭關系中變革性別權力關系的和新空間。

半個世紀以來，近乎技術幻想的“未來廚房”設計總是讓我們失望——盡管建筑空間上的廚房在變革，社會文化空間中的廚房卻沒有太大變化。當我們反思廚房作為女性權力的表征、意圖將廚房作為女性主義運動在建筑設計中的核心空間時，我們也應當意識到：廚房為何要被定義為女性空間？在性別平等視角下，未來的廚房空間或融合，或模糊，最終都將走向更為開放和包容的形態，破除其形式和功能上的隔絕和轄制，真正使廚房走出后勤空間的角落，也使女性邁出逃離“男造空間”、“女性空間”之類性別對立標簽的堅實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