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高娃 單寶煒
山東藝術學院,山東 濟南 250300;2滇西應用技術大學珠寶學院,云南 騰沖 679100
隨著當代藝術的發展,首飾藝術與其它藝術的邊界越來越模糊——催生出了當代首飾的門類,它脫離了傳統首飾作為價值載體的符號性,并且將自身的使用性剝離,在表現形態上愈發抽象化,轉而成為了更廣闊的獨立性和自主性的開放式藝術門類,探究人的價值、物的價值、人與人的關系、人與物之間關系的藝術載體。
當代首飾不論在色彩還是形式的運用上——正因為當代藝術的開放和邊界的模糊性——都更不為古典主義的審美標準和現代藝術的形式主義所束縛,在色彩上更為激進和灑脫,與之前的藝術在色彩上有巨大的差異,當代首飾藝術家受到波普藝術、貧窮藝術、新現實主義等等當代藝術思潮的影響,對材料和色彩的應用不拘一格,甚至將世俗中的單一的、高飽度的工業制成品色彩,拆解再利用,追求大膽的配色,強烈的對比,反而生發出鮮明獨特的裝飾感。
畢加索立體主義時期用現成品的剪貼拼接,弗拉基米爾·塔特林對現成品更徹底運用的《拐角雕塑》,都宣告利用現成品的藝術方式的到來,而至杜尚的《泉》,捅破了現成品和藝術品之間最后的窗戶紙。杜尚之后,現成品在藝術門類中有了一席之地。變換現成品的展示場景,剔除其實用性,成為藝術家的經典題材。
在由設計師Jacob & Co.所創作的回形針系列中,首飾成品的色彩直接利用自現成品,將回形針的現成品形態直接運用到首飾的設計中,盡可能的將現成品的原有形態保留下來,從而將首飾實體的佩戴意義與其外形產生巨大的分裂,在脫離了原本的實用性后,使得回形針形態的首飾有了別樣的趣味。美國珠寶商Maya Gemstones 所推出的 Out of Office 系列,也是將辦公室用品大膽的剔除了應用性,從而使人們在佩戴或者欣賞作品時,重新思考人與物之間的關系,以及物的意義如何被賦予。在變換了使用和呈現場景之后,原先實用性的具象形態反而成為了新的造型語言。
波普藝術(Pop Art)是大眾文化對精英文化的反叛,波普藝術家將大眾心中沒有任何“藝術”光環的符號組合在一起,大眾符號的語義與所處環境之間互相勾連、碰撞,使其固定語義解構和重組,繼而生發出新的含義。它的出現顛覆了高雅與低俗的藝術創作分類,模糊了精英藝術和實用美術之間的界限。

Georgina Hopkin 2017膨脹泡沫 黃銅 皮 塑料珠 珍珠陶瓷 金屬球
與此相對應的,波普藝術的色彩是刻意艷俗、夸張的。波普藝術在經過現代主義的洗禮之后,與古典藝術在色彩上有巨大的差異,波普藝術家慣于使用工業化產品中單一的、高飽度的制成品色彩,將其可重復的消費性特征放到最大,拆解再利用,追求大膽的配色,強烈的對比,從而營造出了鮮明的獨特的世俗性。
Georgina Hopkin 在2017年創作的作品中,將膨脹泡沫作為主要材料,膨脹泡沫其色彩與形態上的乖張、無厘頭,與傳統首飾的嚴肅性產生了劇烈的沖撞,當這種只能作為邊角料的裝飾材料作為“首飾”概念的載體出現時,觀者便會對材料和身份的認知產生錯位。
David Bielander 的作品更具有波普的顯性基因,在他的系列作品中,將貴金屬反復打磨制作成包裝箱紙的樣式。材料的置換,使飽含價值的首飾與廉價現成品產生了形態的互動,作品模糊了貴重與廉價之間涇渭分明的界限,從而重新思考價值的界定。
貧窮藝術(Poor Art) 是由意大利藝術評論家切蘭(Germano Celant)于1967年提出的藝術概念。藝術家選用廢舊品和日常材料或被忽視的材料作為表現媒介,他們的觀念旨在擺脫和沖破傳統的“高雅”藝術的束縛,并重新界定藝術的語言和觀念。這種以原始而質樸的物質材料建構藝術的方法和形態打破了藝術語言的地位、現狀與圖式,貧窮藝術的藝術家堅持藝術應該是被生活本身所取代。
當代首飾對于材料豐富性的探索已經極其豐富了,在首飾范疇里,傳統材料通常指的是其本身就有其特殊價值的金、銀等貴金屬,以及彩色寶石、鉆石等貴重寶石。而在當代首飾的創作過程中,藝術家和設計師首要考慮的問題是觀念和形式,而材料本身的固有語言,最終是需要服務于觀念本身的。這正是貧窮藝術的藝術內核——藝術家們挑選自己適合表達自己觀念的材料進行創作,讓原本簡單平凡的材料獲得觀者和佩戴者的精神共鳴,讓生活本身的文化價值和意義顯現出來。
以色列藝術家Ariel Lavian 所設計的胸針系列,以耐候鋼為主要材料,層疊的金屬片被銹蝕的痕跡包裹住,在這個作品的色彩使用中,作者將耐候鋼的銹蝕顏色作為色彩主調,時間既是賦予者,時間也是參與者,作者將生活中的藝術性挖掘了出來,時間賦予了材料意義,最為普通的工業素材,用自身的質變過程將時間記錄了下來,從而有了直白而細膩的質感,當觀者面對作品的色彩和質感時,其視覺經驗便會將其審美閱歷調動出來,從而激發出觀者的情感共鳴。
觀 念 藝 術(Conceptual Art) 是20 世 紀60年 代 晚期發展起來的藝術形態和藝術理論,它被認為是極簡藝術(Minimal Art)觀念邏輯的延伸。觀念藝術關乎作品的觀念和想法,甚于材質或傳統美學。同樣的在當代首飾設計中,有一批藝術家質疑“首飾”這一整體觀念,例如,首飾是否可以設計其自身之外的東西?尤其質疑傳統首飾對象的合法性,并將觀念作為藝術創作的“素材”。其中作品的物質形式對于觀念的表達并非至關重要,而且觀念通常才是藝術品設計的起點。甚或于作品的實體與色彩是不是必然一體的,是不是可以在實體作品的范圍外借用色彩親近自然,或者反過來用自然的顏色,既客觀表現自然,在借用自然的同時又主觀篩選表達的情感,從而實現用色彩傳遞觀念。
日本首飾藝術家Yuka Oyama,將首飾的表現形態與日本的傳統語言相結合,她的作品通常已經超出了佩戴的范疇,在她看來,佩戴首飾的人通過運動、表達、意義等多種方式給靜止的物體帶來生命,它也是一種表達和傳達個人密碼和私人信息的工具。Oyama 認為首飾不僅是一種被動的物品,它更能激活佩戴者,使佩戴者感覺更加多彩、強大、自信和美麗,是一種導致不同行為或身份感轉變的存在。
觀念藝術的出現使得藝術實體成為了作者表達理念的容器,載體的形態變得愈發不重要,在后現代主義語境中的反思與批判成為了藝術的內核,藝術家們在注視著自身藝術門類的發展中不斷拓展著藝術的邊界。

Schmuck Quickies (Jewellery Quikies),Yuka Oyama,2003-2007
當代首飾一直以來,無論是對其藝術性還是其當代性的強調,體現在創作對象、方法、呈現方式上,都是向外拓展的欲求和態勢,從而不斷試圖突破傳統首飾概念的界限。事實上藝術的現代性和后現代性特征在首飾領域是同時存在并交纏雜糅的。一方面藝術家在工藝和材料上孜孜不倦的探究,尋找新的視覺語言和樣式,構建自己的藝術風格,由此形成了視覺面貌多樣的具體的首飾作品,形式和首飾定義上的極致是現代性的鮮明特征;另一方面,一些創作者運用當代藝術的視角和方法,以跨學科的方式如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倫理學、圖像學、性別理論等嚴肅的學術文化研究的方法進行藝術實踐,形成了與首飾有關的觀念藝術作品。總之,藝術家們在各種路徑上的求索都在拓展著當代首飾的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