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瑩
上海大學上海美術學院 上海 200444
自古原始人,已具有裝飾身體的意識。女子,自古至今,涂脂施粉成為日常生活之一的重要行為。其中,對于色彩的裝飾,來自萬千世界中千變萬化的草木植物色。在《閑情偶寄》中,李漁秉持頤養宗旨,講究儀容色觀。儀容之色,裝扮現象,梁啟超說佛中表明“色”是具有客觀性的事物,客觀性事物存在于自然世界中,經受著自然的無常變化,四季更迭。身體成為自然變化重要的證明之物,裝點自身,以植物為飾,施粉自然。李漁在草木篇章中提及玉簪和鳳仙,因生命力極強遍布大地,每每開于夏季終于秋季,成為大眾女子修飾之物,由此形成彩色玉簪與紅色鳳仙構成的裝飾景象。可觀,儀容色觀與自然的緊密聯系。
孔子云:“至于道、據于德、依于仁、游于藝”。游憩六藝,根基在于道、德、仁。李漁游藝于詞曲演習、器玩居室、修容裝扮、頤養飲種,文以載道,著成《閑情偶寄》,皆由他思想觀貫穿始終。晉代陶淵明式田園自然率真的桃源生活刺激了李漁這一代的明遺民士,影響李漁成為質樸自然的追求者。李漁以文“不仁者,仁之至也”言出他視自己身體為自然的豁達,吸收形神觀,探出他“內外兼修”儀容準則的脈絡,自由質樸的審美,開啟閑情偶寄的生活藝術,構成李漁的藝術、生活與身體裝飾之間的聯動關系。
自古延今,人們借助身體的色彩裝飾與外界發生關系,《爾雅·釋詁》疏:“身,自謂也。”“身體”既有外在形體的意思,亦領悟、體察、體驗之意,即體與精神兩部分構成完整身體的外與內。林語堂在《吾國與吾民》中談到李漁療病之良藥重在治“心”,強調李漁重視關懷個人生命的健康觀。據學者麻國鈞筆記,李漁的閑情偶寄受惠于明代養生著作《遵生八箋》,而《遵生八箋》的養生皆在身心合一之身體觀下,由此,李漁的思想中也蘊藏著內外合一的身體色彩裝飾整體觀,儀容色觀不僅是對體的修飾,更是內在的態度與素養。李漁延承的思想觀至今仍有啟示意義。在筆者看來,儀容色觀與李漁在自然間相處的頤養觀密不可分,精髓在于和諧的身心合一身體觀,從種植之事悟得的養生之法,流于身體及儀容色彩裝扮。他體會與自然一體,草木同根,引出四季和諧、草木人工與巧匠互調、內外頤養的儀容色觀。
李漁的修容之道,將自己的身體與自然植物感應,連接草木,以頤養為道、德、仁游于藝。修容之道藏于頤養之道,融匯于與草木昆蟲、活命養生的閑情樂趣中。屈原在《九歌·山鬼》“被薜(壁)荔兮帶女羅”的描繪中已體現草木植物與人裝飾之間的互動,筆下的女神以薜荔為衣,女蘿為帶,草木根莖在裝飾同時可入藥,起到夏季清涼散毒解暑之功。大量草本古籍如《本草綱目》,記載著草木與養膚養體間的淵源。

圖一:3-5月紅藍花制紅胭脂 圖片來源:本人制作

圖二:米粉、珍珠粉制妝粉 圖片來源:本人制作
李漁在《閑情偶寄》修容篇中提及女人熏染花露,與草木之間的互動。應季采摘花瓣,入罐釀造。紅色薔薇最上,彩色群花次之。每沐浴后,拍之于體。染體之味似露非露,又似花非花。留之以味馨人,是以為佳。他對于自然植物研制的香薰染體有著極高的評價,以花露染體構成清新的嗅覺,形成愉悅的審美體驗。反映著李漁自然和諧的修容色觀。花露取材于自然由植物醞釀而成,制法順應植物四季生長,裝飾者顯示出當季自然之色。粉桃、黃杏、紫荊、紅牡丹等構成春之亮麗色;夏為花之色,由荷、石榴、木槿、鳳仙等構成;秋季黃褐色落葉飄零之景象,由紅楓葉、梧桐、烏桕預示秋意;白紅分明的梅花形成寒冬之色。草木植物順四季為飾膚、養膚佳品,如紅藍花制胭脂,顏色可人,活血通經。體現李漁順應四季和諧,以自然之色為飾的內在儀容色觀。
李漁在種植部悟道言草木之有根,寫花,寓情于花草講述人與植物間的感應。“草木之類,各有所長,觀群花令人修容,觀諸卉則所飾者不僅在貌。”李漁在對植物各樣特性與分類有著寬容且平等的相處方式。在竹木篇以花者,媚人之物,雖開花但薄命之說予以襯托不開花之竹木的另一種美。不論色彩鮮艷,或是素色淡雅,皆為美。可見。李漁善于解析植物特性,發現他們的優劣之處,從而構成特性平等的儀容色觀。李漁在修容篇言非美人用之更美,丑人用之更丑的觀點,承認粉脂色度的意義。對天工與人力協調性也尤其重視,講究自然適當。在點染篇談及脂粉,表明巧用脂粉的涂染方法,如素以為絢,喜愛素雅、輕盈的色彩搭配,講究胭脂點唇須在勻染粉的面上,講究薄染多層、漸變自然,直至修飾個人的適宜之色。
李漁頤養部中,行樂為第一。言“居移氣,養移體”望兄弟姐妹時常更換衣冠、環境,頤養自身。美麗舒適的環境可修身養性,倘若生活在四季變化的花草環境中,應時之變,花香紛繁,自身色彩裝飾隨之移動,可謂頤養的儀容色觀。洪丕謨在《中國古代養生術》美容與養生篇指出樂對健康的積極作用。《黃帝內經》持順四時適寒暑,和喜怒安居處的養生觀,李漁則秉持安、樂與自然之間修身養性。李漁在聲容部談到內在“態度”美,并以文字描繪了一位女子避雨于屋檐,間于雨與檐之間,不慌不亂,靜待自然變化之景,以表達他心中的內在態度美。可見,內美謂體自然,惜自然,懂自然之變化,學會在自然間調情志之人。
縱觀《閑情偶寄》著作思想,結合李漁時代背景,承古代養生理論,形成李漁與草木植物間和諧相處的頤養之道,也促成李漁從自然中悟道反觀到身心合一的身體,形成講究天功與人力互調,草木與人同根,自然頤養的內(心)外(儀容色)儀容色觀。杜書灜對李漁系統論述儀容觀表示積極的肯定,提出李漁思想的永恒性,李漁延古代生活智慧中養生與儀容精華,也更為世人所普及,為當代人研究與自然同體的儀容觀打開路徑。相信李漁的儀容色觀對當下認識古代身心合一的身體觀也有積極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