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天一
(湖北大學藝術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2)
人們對曲線的挖掘源自于對自然的提煉和再現,曲線給人的感覺是靈動、柔美和不確定性。直線來源于理性的思考,和‘人定勝天’的思想。直線的特點是有張力、簡單、確定。呈現另一種感覺。不同的作品直線元素線和曲線元素的占比不同。好的設計一方面再現了自然一方面也體現了理性的思考。
現代設計的起源于工業革命,城市化,和1851年的建筑奇跡“水晶宮”。約翰·拉斯主張回歸手工藝。提倡設計師向自然學習。威廉·莫里斯繼承了他的思想并開始實踐。威廉·莫里斯反對矯揉造作的維多利亞風格,反對華而不實的裝飾,反對粗制濫造的工業產品,主張自然哥特式的風格主義特征,主張功能性與裝飾性的統一。在其代表作‘紅屋’,的建筑設計、家具設計、室內墻紙圖案設計都大量運用了從自然界提取的曲線元素。
誕生于19世紀末期到20世紀初新藝術運動強調表現曲線和有機形態。也主張向東方學習。法國的領軍人赫克特·吉瑪德。他的設計大量從自然中提取有機形態,擺脫了簡單的幾何造型。他的設計造型獨特,從他的作品中可以找到自然中的植物,纏枝花卉的形態。
吉瑪德曾說過“自然的巨著是我們靈感的源泉,而我們要在這部巨著中尋找出根本原則,限定它的內容,并按照人們的需求精心地運用它?!?00多個巴黎地鐵的入口是吉瑪德的代表作品。至今保存完好。頂棚和欄桿從植物中吸取靈感:扭曲的枝干,纏繞的藤蔓,具有典雅、富麗而不失自然的特征。
比利時新藝術運動的代表人物霍塔。他將葡萄蔓般扭曲的線條運用到建筑設計上。他的代表作塔賽爾旅館的門飾、墻飾、欄桿紋飾及地面紋飾中采用了流暢而華麗的曲線裝飾,霍塔的設計優美、浪漫、靈動,展現了自然中優雅的曲線,象征了旺盛的生命力。
高迪被認為是整個“新藝術運動”的最高水準,他將自然中的曲線形式與東方建筑結構和哥特式的建筑結構結合到一起,使建筑體現了浪漫主義的特點。巴特羅公寓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在高迪手中堅硬的石材被視為柔軟的可塑性材料。海洋生物的造型被他提煉出來運用到建筑細部中。旋渦般的節奏是他室內外乃至整個建筑的主旋律。大量曲線元素的運用使建筑看起來仿佛在不停的跳舞一般。
作為高迪設計生涯中的“高光”圣家堂是西班牙的地標。在圣家堂的室內外找不到一根直線和一個平面,它都是彎曲的、螺旋的和錐形的、有機的。圣家堂具有象征意義,大量曲線的運用使圣家堂成為了一個變幻莫測的秘境。在室內高迪裝飾了彩色玻璃和石塊,營造出了一種童話世界的效果。
毫無疑問,曲線和有機形態是高迪建筑設計中的核心。他將建筑當作一個藝術品來雕刻,這需要極高的藝術功底和超凡的想象力。
到20世紀前半葉的美國,采用連續不斷的曲線作為裝飾動機,輪廓圓潤流暢,少有棱角的工業設計作品興起。也被稱為“流線型”運動,一代設計師無所不能的代表雷蒙德·羅維。他設計的可口可樂公司的logo、可樂瓶身,賓夕法尼亞鐵路公司的火車頭等都是流線型運動的代表作品。他在商業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主張銷售上升的曲線是最優美的曲線,他也是第一個登上時代雜志的設計師。到后來他去了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去做設計。
扎哈·哈迪德的作品大量運用了曲線,充滿了夢幻感和未來感,具有超現實主義的特征,有人說她的作品來自外太空。她這樣闡述她的靈感來源“我的很多設計來源于沙漠,風吹動沙子形成優美的曲線,這些曲線隨著風的大小和方向不斷變換,給我帶來了無限的靈感?!?/p>
新藝術時期曲線在法國、比利時、西班牙盛行。而德國、維也納、英國都將直線作為主要設計語言。都將設計從對自然的模仿與提取轉向對理性和幾何比例的思考。直線元素和幾何造型是這一時期的主旋律。
英國格拉斯哥學派領頭人麥金托什。他的代表作品高背椅就運用了大量互為垂直和平行的直線。他的另一個優秀的作品是楊柳茶室。整個茶室采用簡單的幾何造型和直線,使建筑形成一種高直的上升感。營造出了一種既有整體感,又有典雅的細節,既時尚又復古的感覺。與周圍的街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德國“青年風格”的影響下亨利·凡·德·威爾德和彼得·貝倫斯等聯合政府、企業家組成了德國工業同盟。工業同盟提倡功能主義,接受現代工業,反對任何形式的裝飾。1914年格羅皮烏斯大量采用直線的形式,摒棄了任何裝飾,首次采用了平頂屋與玻璃幕墻,為建筑設計開創了新紀元。穆特修斯提倡產品簡潔、標準化、抽象的外觀,功能主義,反對繁瑣的裝飾的思想得到了業界的普遍認可。現代設計的很多觀念受此影響。
包豪斯第一任校長格羅皮烏斯的代表作包豪斯校舍在考慮功能的前提下大量采用了直線元素,采用了大量的工業幕墻,突出了適合工業大生產的特點,消除了經典式建筑的上、下、前、后的等級差別。對現代主義設計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密斯·凡·德羅的作品巴塞羅那世博會德國館和范斯沃斯住宅在外立面和室內空間都大量采用了直線元素。這充分體現了他“少即是多”的設計理念。他的另一個偉大的作品是西格拉姆大廈,整個大廈是由直線和茶色玻璃組成的巨大方盒子。這種帶幕墻的方盒子改變了世界的天際線。是國際主義設計的重要形式。
勒·柯布西耶在《走向新建筑》中肯定了機械化大生產,標準化和效率。他設計的建筑中大量運用了鋼筋、混凝土和玻璃等材料。伊邁寶住宅整個外形是方形的,屋頂采用了平頂,表面是沒有任何裝飾未經加工的混凝土。在1925年的巴黎藝術博覽會上被作為機械化大生產時代住宅的典型,被稱為“新建筑形式”。他的另一個經典作品薩伏伊別墅采用了與地面垂直的白色細柱在草地上架起了一個白色的“方盒子”??雌饋硐袷请x開了地面一樣,這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荷蘭風格派代表里特維爾德的設計中的主旋律是直線,他受到了蒙德里安的《紅黃藍構圖》影響設計出“紅藍椅”。這是他家具的代表作品。“紅藍椅”采用了13根互相垂直的直線木條,形成了基本的結構空間,再使用方塊形式的壓板一起構成了一把表面不加任何裝飾的椅子。
貝聿銘設計了蘇州博物館,蘇博運用大量的直線元素和簡單的幾何圖形。卻體現了中國傳統園林的粉墻灰瓦、飛檐翹角。用現代主義的手法體現了中式園林的意境。
直線和曲線元素也是相互依存的,如索奈特于設計的14號椅(1859年)。就是直線元素與曲線元素相結合的經典作品,不僅如此它開啟了家具批量化設計的先河。十分百搭,既可以跟豪華的室內裝飾相稱,又可以提升簡單的室內裝飾。被譽為“椅子中的椅子”。
漢斯·華格納認為“設計就是不斷簡化的過程”。其代表作總統椅在造型上借鑒了中國明式的圈椅。查爾斯·伊姆斯設計的伊姆斯椅也是直線元素和曲線元素相結合的一個例子,它的椅腿的靈感來源于埃菲爾鐵塔,靠背運用了曲線,既舒適又美觀,還造價低廉,所以到現在仍然是爆款。
直線元素和曲線元素完美結合的作品還在其他領域有所呈現,建筑設計方面,如柯布西耶的朗香教堂,路易斯·康的金貝爾美術館,文丘里的母親住宅,王澍的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等。
我們可以將“曲”的概念進行延伸。曲線源于自然,形式柔美,我們可以將‘曲’延伸為自然的設計、環保的設計、流動的空間等等。
中國傳統園林的‘師法自然’,‘曲徑通幽’。日本古典園林將自然進行微縮和概括。形成‘枯山水’式景觀。英國的古典園林追求的是田園牧歌式的緩坡大草原??梢妭鹘y園林都充分的尊重了自然。
在建筑中也有許多自然的設計,提出了‘有機建筑’的建筑師弗蘭克·賴特,他將自然主題和天然材料用在自己的建筑設計中,代表作流水別墅使用了巖石材料。懸挑在一座瀑布上面,像是從巖石中生長出來一樣。他還設計了一些可以讓人欣賞風景和駐足小憩的挑臺。在室內也選了粗糙的石墻和石板材料。模糊了室內外的界限。日本建筑大師安藤忠雄。他的代表作光之教堂讓人通過光影,風雨變幻感受時間與自然。充分體現了安藤的“回歸人類本性”的設計理念;人—建筑—自然的不可分性;簡潔、洗練的素混凝土的運用以及單純體量、純粹空間的追求。
日本建筑師坂茂設計的“紙屋”充分的體現了他的‘自然’設計觀,“紙屋”造價低廉而且十分環保,和帳篷相比它具有更多的功能,居住起來也更舒適。這一系列作品和研究也充分的體現了設計師的社會責任。
密斯的巴塞羅那世博會德國館雖然在視覺上以簡潔直線為主,但它充分體現了了密斯“流動空間”的建筑理念。這是觀念中的‘曲’??虏嘉饕摹鲃訅Α倪\用也體現了流動的空間的理念。
我們也可以將“直”的概念進行延伸。直線源于理性,形式剛毅,我們可以將‘直’延伸為設計師的對自己理念的堅持、純粹功能主義、機器美學等等。
密斯的經典作品范斯沃斯住宅體現了他‘精英主義’的設計思想。但在當時飽受爭議,住宅在建筑界被廣泛認可,卻使居住者十分不滿,因為密斯不讓居住者在室內做任何裝飾,四周透明的玻璃讓居住者沒有安全感。當時還引發了一場訴訟。
漢斯·邁耶認為功能與結構性的關系是設計的核心,提倡‘純粹功能主義’。他主張“造型文化的科學方法和生活的標準化”。杜斯伯格受到‘冷抽象’畫家蒙得里安的影響,認為比例代替形式,理性代替感性,綜合代替分析,集體代替個人,機械代替手工,集體代替個人。這就是觀念上的‘直’。
柯布西耶的‘機器美學’也是觀念中的直。賴特批判了柯布西耶風格的混凝土盒子式建筑的無機性。隈研吾在《自然的建筑中》認為現代主義的建筑強調‘割裂’?,F代主義關注的是因割裂而產生的銳利的斷面。特別是柯布西耶的底層架空手法,建造了與環境割開的、白色耀眼的漂浮物。
扎哈的建筑雖然在造型上以曲線為主,但是在其建筑表達的思想上卻是觀念中的‘直’。在一次采訪中她說“我非常不喜歡妥協這個詞?!彼J為設計不能失去核心思想。所以她不是刻意的去做一個以周圍環境相匹配的建筑,而是去塑造環境,創造未來互動的起點。
美國著名建筑師路易斯·康就是一個不妥協的設計師,思想作品都體現了“直”的特點,所以他一生僅有十幾個建筑作品,但足以影響全世界,索克生物研究所被譽為20世紀的雅典衛城。達卡會議中心是孟加拉國人的驕傲。他的作品都有雕塑感和紀念感。也如他所愿,他的建筑永垂不朽。
設計在不斷發展,其形式也在不斷變革。直線的硬朗、肯定與曲線的柔軟和不確定性結合起來,使作品的節奏韻律體現的恰到好處。不僅如此一些作品是形式上的‘直’和觀念上的‘曲’結合,如安藤的光之教堂。或者是形式上的‘曲’和觀念上的‘直’所結合,如扎哈·哈迪德的建筑作品。所以說‘曲與直’不管是在形式上的還是在觀念上一直是一種辨證的互補的關系,兩者甚至都沒有絕對獨立地出現在某個歷史時期或者某個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