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內金的臨床應用及藥理作用研究概況

王 楠 顧笑妍 吳 怡 吳華燕 梁小艷 修彥鳳

（上海中醫藥大學中藥學院，上海201203）

雞肉為日常生活中常食用的肉類食品，殺雞后，取出雞肫，剝下內壁，洗凈，干燥，即得雞內金。隨著養殖業的逐漸發展及人們對雞肉需求量的增加，雞內金的生產量也大大增加。從2002年開始，雞內金被國家衛生計生委收錄于“既是食品又是藥品的物品名單”，是藥食同源的中藥之一。雞內金具有健胃消食、澀精止遺、通淋化石等作用，常用于食積不消、嘔吐瀉痢、小兒疳積、遺尿、遺精、石淋澀痛和膽脹脅痛等癥[1]。首載于《神農本草經》的丹雄雞項下，記為“肶胵，裹黃皮，主泄利”[2]。中醫常用的雞內金飲片有生雞內金、砂燙雞內金、醋雞內金和雞內金炭。本文查閱、分析了有關雞內金文獻報道，現將其臨床應用及藥理作用研究進展概述如下。

1 臨床應用

1.1 消積滯 中醫學認為，積為百病之源。張錫純所著《醫學衷中參西錄》中記載：“雞內金，雞之脾胃也……中有瓷、石、鋼、鐵皆能消化，其善化瘀積可知……（脾胃）居中焦以升降氣化，若有瘀積，氣化不能升降，是以易致脹滿。用雞內金為臟器療法，若再與白術等分并用，為消化瘀積之要藥，更為健補脾胃之妙品，脾胃健壯，益能運化藥力以消積也……不但能消脾胃之積，無論臟腑何處有積，雞內金皆能消之”[3]379。雞內金的消積滯作用可分為消食積、石積、酒積與瘀血等。

1.1.1 消食積 雞內金常被應用于消食積。《本草備要》[4]記載：“雞肫皮，甘平性澀。雞之脾也。能消水谷，除熱止煩，通小腸、膀胱。”《雜病源流犀燭》[5]記載：“食積，食物不能消化，成積痞悶也，宜青礞石、雞內金、枳實、巴豆、香附，方用保和丸、連蘿丸、佐脾丸。”收錄于《本草綱目拾遺》[6]中的鍋焦丸，由鍋焦、神曲、山楂、蓮肉、砂仁和炒雞肫皮組成，為小兒常用的健脾消食方。雞內金還可治療因食積所致的胃反及胃痛，“燒先死雞肶胵灰，酒服，男雄女雌，治療胃反，食即吐出，上氣”[7]500。《驗方新編》[8]116中記載：“用雞內金二錢，瓦上炒枯存性，加砂糖少許調服，治胃中因滯作痛者甚效。”現代具有消食作用的中成藥中也常含有雞內金，如復方雞內金片、摩羅丹、小兒消食片等。

1.1.2 消石積 結石為生物體內病理礦化的產物，古代以石淋為名。在傳統中藥中，有很多療效顯著的抗結石中藥，其中雞內金的使用次數較高，在常用的288個方劑中，雞內金的使用次數達158次[9]。《普濟方》[10]中記載用雞內金與續斷、鱉甲等藥制備的蜜丸可治療石淋，且用于氣虛下焦虛，而上焦不熱甚者。采用雞內金膠囊治療膽囊結石臨床有效率達90.5%，明顯高于消炎利膽片對照組（40.5%），可知雞內金具有明顯的治療膽囊結石的效果[11]。姜德友認為腎結石應以固護腎氣為要，臨床選用雞內金等組方，收效良好[12]。

1.1.3 消酒積 酒為大熱之品，長期酗酒可引起酒積。《本草綱目》[13]中記載雞內金可“消酒積”。《袖珍方》[14]中見“消酒藥，雞膍胵，干葛為末，等分，面糊丸梧子大，每服五十丸，酒送下”的記載。

1.1.4 消瘀血 張錫純認為雞內金善化瘀血。其可用于治療血枯血熱積久不愈，肝腎虧損，新血難生所致的干血勞[3]379；也可用于治療肝郁氣滯、充任失調引起的血瘀凝結于乳房的“乳癖”，即乳腺增生癥[15]。子宮肌瘤可歸屬于中醫學“積聚”“癥瘕”等范疇，其病機為瘀血內阻[16]，雞內金可以有效抑制患者子宮肌瘤的生長，總有效率為93.3%，可降低雌二醇和孕酮水平，改善全血黏度和血漿黏度[17]。張錫純用雞內金消癥化瘀，強調必須生用[18]。

1.2 治療消渴 《本草述鉤元》[19]中提到“雞內金亦治消癉”。《類經》[20]中曰“消癉者，三消之總稱”，三消又名消渴。《醫學傳心錄》[21]中云：“消渴有三：上消者屬肺，多飲而少食，大小便如常；中消者屬胃，善饑多飲食，而小便黃赤；下消者屬腎，小便濁淋如膏，煩渴引飲，耳輪焦黑，小便頻數。”《景岳全書》[22]云：“上消者……其病在肺，而不知心脾陽明之火，皆能熏炙而然，故又謂之膈消也。”《圣濟總錄》[23]627中收載有雞內金丸方，雞內金洗曝干后入藥，以治膈消。而消中屬胃熱而名中消，天冬丸中微炙雞內金入藥，治療初得消中，手足煩熱[23]749；知母丸中有炙雞內金，治療消中久不痊愈[23]750。《幼幼集成》[24]中曰：“乃上消之傳變，肺胃之熱久不清，乃至動而消腎，移熱于膀胱，小便渾濁，色如膏脂，名曰下消”，下消因受病于腎，又稱消腎，人參丸方有蜜炙雞內金，可治療消腎[23]751。《圣濟總錄》[23]745消渴門項下另有渴利之分，因消渴小便利多隨飲而出，故名渴利，可用炙雞內金和栝蔞根為末，煉蜜丸服用。《證類本草》[25]記載：“膍胵里黃皮，微寒，主泄利，小便利，遺溺，除熱止煩。”消渴癥多因三焦受熱而引起，故雞內金可以治消渴，是由于其具有除熱止煩的作用。《素問》解釋消渴的病因為“此肥美之所發也，此人必數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內熱，甘者令人中滿，故其氣上溢，轉為消渴”[26]。食甘多肥也是現代2型糖尿病的發病原因，糖尿病對應為中醫學中的消渴。張麗麗等[27]運用黃連配伍雞內金治療2型糖尿病，以黃連瀉脾胃積熱，雞內金補脾健胃、化濁固精，臨床上取得良好療效。

1.3 斂瘡瘍 雞內金可以治療小兒燕口、鵝口、發背、漏瘡和痔瘡等瘡瘍疾病。《本草綱目》[13]中記載：“膍胵里黃皮……主喉閉乳蛾，一切口瘡，牙疳諸瘡。”《普濟方》[28]767中收載的雞黃散是將雞內金焙干與黃連為末，麻油調敷，可治口舌有瘡。《小兒衛生總微論方》[29]中治小兒鵝口不能乳，“以雞胵中黃皮，燒灰，研細，乳和敷之”。《圣濟總錄》[23]2048中記載：“雞膍胵黃皮，不拘多少，燒灰，治小兒燕口及口內生瘡。”對于化療后所致口腔潰瘍，雞內金粉也有良好效果，且無復發[30]。

《仁齋直指方論精要》中記載了很多含有雞內金的方劑具有斂瘡的作用，如治療癰疽、瘡毒的斂瘡散[31]662；“須膿盡乃可用，潰者亦能斂”的保安斂瘡方[31]662；治漏瘡、惡瘡、生肌里欲干則用的人牙散[31]690。《世醫得效方》中記載用雞內金“焙為末，傅之，立止，作止血收瘡口方”[32]927，漏瘡“用油發灰和雞內金末外塞”[32]943。生于脊背部位的癰疽，統稱發背。《劉涓子鬼遺方》中記載由雞內金、黃芪和黃芩等組成的黃芪湯可治療發背[33]27；雞內金與黃藥、白芷和白及為末，用新水調敷，治療發背“瘡口內滿難合”[33]126。雞內金燒存性，為末，干敷，可治療肛門生瘡[34]；雞內金（焙），郁金二金散治大人小兒蝕透腮頰，初生如米豆，名金腮瘡[28]19。肷瘡現為下肢淺表性潰瘍，是一種因外傷延治、誤治的疾病[35]，肷瘡方是將雞肫黃皮焙干為末，清油調涂[28]151。《外科大成》中收載的消毒貴金散，初見以豬膽汁炮制的雞內金入藥，治療一切疳瘡[36]169；三灰散以雞內金灰入藥治療陰疳[36]174。對治療胃潰瘍的世界傳統藥物專利數據庫中的中藥專利進行統計，雞內金排名在前10位[37]。

1.4 治療遺尿 在古文獻中，常見雞內金用于治療小便多或失禁的記載。治療溺床失禁可用雞內金散，“雞?胵一具并腸洗浄燒為灰，男用雌者女用雄者，以瓦上炙脆研細酒調”[38]。《外臺秘要》[39]中的尿床方是用“雞肶胵一具并腸，暴干，末，酒服之，男雌女雄也”。治療冷淋小便多或不禁的菟絲子方也有炙雞內金[23]1178。婦人產后腎氣虛，致傷膀胱，不能約制，雞肶胵湯[7]87和雞肶脛散（雞內金微炒）[40]139可治療產后小便頻數。雞肶脛與熟地黃、當歸等共藥，可治療妊娠遺尿[40]631。《婦人大全良方》中有“雞?胵炙為末，空心酒調二錢，治婦人遺尿，不知出時”的記載[41]。

1.5 其他應用 溫瘧指內有伏邪，夏季感受暑熱而發的一種瘧疾，雞內金具有除熱止煩的作用，治療小兒溫瘧，可“燒雞?胵中黃皮為末，和乳與服，男雄女雌”[7]149。“雞肫外黃皮（名雞內金）取三個，用新瓦焙燥研末，用燒酒調服”，可用于治療噎膈[8]111。

2 藥理作用

2.1 調節胃腸道功能 雞內金的消食作用與其具有調節胃腸道功能有關。雞內金可對新斯的明所致的小腸運動亢進和阿托品引起的小腸運動抑制分別起到對抗和協同作用[42]；可增強稀鹽酸誘導的功能性消化不良（FD）大鼠的胃排空率和小腸推進率，并通過提高血清中胃泌素、胃動素的水平，增強水通道蛋白4和降低內皮型一氧化氮合酸蛋白的表達，改善FD大鼠的胃腸道功能[43]。生品、清炒品、砂燙品、醋炒品和烘制品的混懸液及水煎液均可促進小鼠的胃腸推進功能，水煎液的胃腸推進效果較好，且各炮制品中以砂燙品和烘品的胃腸推動功能較生品更強[44]；雞內金各炮制品與生品的混懸液均可升高小鼠胃中的游離酸、總酸度和胃蛋白酶活力，以砂燙品和烘品效果明顯[45]。雞內金提取物可以縮短便秘小鼠首次排便所需時間，增加排便量，明顯增強小鼠的小腸運動[46]。

2.2 抗腎結石作用 課題組前期研究了雞內金在體內和體外對腎結石的影響及作用機制，體外實驗模擬了草酸鈣結石的形成，對草酸鈣結晶進行了電鏡掃描、紅外光譜、X射線衍射和電導率的測定，發現雞內金可以延遲Ca2+和C2O42-離子化學反應的平衡時間，促進不穩定的草酸鈣二水合物晶體的形成，抑制穩定的草酸鈣一水合物的形成；體內實驗采用氯化銨和乙二醇造模，制備了大鼠腎結石模型，研究發現雞內金給藥組可以降低腎結石的發生率、腎結石量和腎臟損傷程度，降低尿液中尿酸和草酸含量，血清肌酐、尿素氮和尿酸含量，腎組織草酸和鈣含量，同時增加腎組織和尿液中鎂、超氧化物歧化酶水平，顯示雞內金具有很好的抗腎結石作用[47]。

2.3 調節心血管系統作用 劉元新、羅江波等[48-49]發現生雞內金能有效改善肝郁脾虛證乳腺增生大鼠的乳房外形、病理變化及小葉和腺泡的數量，并可改善血液流變學和血清中雌二醇、催乳素和孕酮的含量。雞內金提取凍干粉對高脂飼料喂養所致動脈粥樣硬化家兔的凝血系統有抑制作用，全血黏度和血漿黏度明顯降低，動脈粥樣硬化程度減輕，提示雞內金提取物對動脈粥樣硬化的發生有一定程度的預防作用，其作用可能與抗凝及改善血液流變學作用有關[50]。雞內金和金櫻子配伍能夠降低高糖高脂飼養的新西蘭兔血清中葡萄糖和甘油三酯水平，減少肝及腸系膜中脂肪的堆積，但不影響血中胰島素的含量[51-52]，可明顯改善兔的胰組織中釩、鉻、硒、鎳的含量，改善糖的代謝[53]。雞內金多糖能有效降低糖尿病高脂血癥大鼠血糖和血脂水平，改善其細胞免疫功能，有效預防實驗性高脂血癥大鼠的脂代謝紊亂，提高機體脂代謝能力，改善血液流變學指標異常，降低其氧化應激水平[54-55]。雞內金新型純化多糖（PECGp），可以顯著減少心臟ST段抬高，預防心肌形態異常變化，逆轉異常血流動力學和血液流變學參數，糾正混亂超氧化物歧化酶、一氧化氮合酶、一氧化氮等水平，PECGp可作為新型心臟保護劑的潛在可選物[56]。

2.4 解酒作用 雞內金水煎液可延長醉酒初期小鼠的金屬網攀附時間，降低小鼠血中乙醇濃度，減緩醉酒情況，具有一定的解酒作用[57]。含有雞內金的不醉復方制劑可以促進小鼠清醒，預防急性酒精中毒，促進酒精在肝臟的代謝，減少急性酒精中毒引起的氧化損傷[58]。

3 結語

雞內金作為雞的消食/石部位，必然具有特殊的功效。縱觀古今文獻記載，這味價廉易得的藥食兩用中藥，在治療積滯、消渴、瘡瘍及遺尿等方面，具有良好的療效，現代中醫可以在臨床中遵古應用，并擴大雞內金的臨床應用范圍。雞內金在古代文獻中有較多記載，但對于許多記載尚未進行合理化的現代研究。比如在傳統用藥過程中，對雞內金有男雄女雌和男雌女雄之說，張曉薇[59]采用不連續SDS-PAGE法對不同性別的雞內金進行了分析及鑒別，發現母雞內金較公雞內金多一條較淺的譜帶，且母雞內金顏色較公雞內金深。然而，在中醫臨床應用中，對于雞內金來源的性別并無區分，對于臨床療效的影響也無具體研究，今后需要進一步開展不同性別雞內金藥效差異的研究，探討其合理性。

雞內金主要含有蛋白質、多糖、氨基酸和微量元素等成分，包括胃蛋白酶、淀粉酶、類角蛋白、谷氨酸、天門冬氨酸及7種人體必需而又不能合成的主要氨基酸（蘇氨酸、纈氨酸、蛋氨酸、異亮氨酸、亮氨酸、苯丙氨酸、賴氨酸）等[60]。《中國藥典》2020年版對雞內金藥材僅有檢查水分、總灰分和浸出物測定的要求，缺少藥效成分的質量要求，而臨床用飲片僅有性狀鑒別項。目前僅確認了雞內金多糖具有降血糖和血脂的作用，為其藥效成分之一，對于其他藥效相關成分的研究報道較少，藥效物質基礎研究水平較薄弱。藥效成分的明確對于開展雞內金藥效作用機理、質量控制及新藥開發研究具有重要意義，故需對其藥效成分加強分離、純化和藥效相關的作用機制研究。

隨著現代畜牧業的發展，飼料添加劑、抗生素等的使用會影響雞內金的質量，對人體具有一定的傷害。因此，除了開展藥效成分的研究對雞內金進行質量控制外，對于在飼養過程中存在的其他可能影響雞內金質量的因素亦需進行關注，并加以控制，保證雞內金的安全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