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斌教授柴胡藥對治療脾胃病的經驗淺析*

寧狀狀 喻 斌

藥對也稱為“對藥”，指臨床上相對固定的2味中藥的配伍形式，以達到增強藥效、擴大藥物應用范圍、消除毒副作用等目的。藥對不是單味中藥功效的簡單疊加，而是在中醫理論指導下，遵循中藥配伍的“七情和合”理論[1]，有目的、有依據、有規律的配合應用，使之成為一個新的整體, 發揮特有的藥理作用，治療相應的疾病。

喻斌教授系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脾胃病科主任，主任醫師，碩士生導師，致力于脾胃疾病的臨床及教學工作30余年，在中醫防治脾胃病方面見解獨到，喻斌教授認為脾胃的運化功能取決于肝的疏泄功能，肝之疏泄正常，則脾的升清和胃的降濁協調平衡，故主張從肝論治脾胃疾病，擅長使用含柴胡藥對以疏肝解郁，達安脾胃之功效，臨床療效顯著。筆者現將喻斌教授應用含柴胡藥對治療脾胃病的經驗整理分享。

1 主張從肝論治脾胃病

喻斌教授認為當前社會生活節奏快，學習工作壓力大、家庭矛盾、人際關系不和諧、經濟負擔重等因素均可引起情志活動異常，影響肝的疏泄功能，造成肝氣的郁結或亢逆。《血證論》曰：“木之性主疏泄，食氣入胃，全賴肝木之氣以疏泄之，而水谷乃化；設肝之清陽不升，則不能疏泄水谷，滲泄中滿之證，在所難免”。脾為倉廩之官，主運化，其氣以升為健；胃為水谷之海，主受納，其氣以降為和，脾胃的運化功能取決于脾的升清和胃的降濁協調平衡。而肝氣疏泄，調暢氣機，可促進、協調脾胃之氣的升降運動，使二者升降相因，陰陽相合，從而促進脾胃的運化功能。此外，肝之余氣所化生膽汁，亦可參與、促進食物的消化吸收，但膽汁的分泌及排泄也有賴于肝疏泄功能的正常。若肝之疏泄失職，可致脾不升清，胃不降濁，影響運化功能。《醫碥》云：“肝木疏泄太過，則脾胃因之而氣虛，若肝氣郁結太甚，則脾胃因之而氣滯，兩者皆因肝木克脾土也”。喻斌教授指出無論是肝之疏泄太過，木旺乘土，或肝之疏泄不及，土不疏木，亦或久病脾胃虛弱，土壅木郁，均可導致肝脾不調或肝胃不和，出現脘腹脹痛、納差、噯氣吞酸、惡心嘔吐、腹瀉、完谷不化等癥。故喻斌教授提出各種脾胃病證的病位不僅僅在脾胃，常涉及于肝，故治療脾胃病時多用疏肝理氣之品，遵循“木郁達之”的特性，喻斌教授常選用含柴胡藥對以疏肝理氣，達到“治肝可以安胃”的目的。

2 柴胡及其常用藥對

柴胡(Bupleuri Radix)為傘形科植物柴胡BupleurichinenseDC.或狹葉柴胡BupleuriscorzonerifoliumWilld.的干燥根[2]，首見于《神農本草經》，是臨床上治療脾胃病的常用藥物。其味苦、辛，微寒，歸肝、膽、肺經。《神農本草經》云：“柴胡主心腹腸胃中結氣，飲食積聚，寒熱邪氣，推陳致新”[3]，表明柴胡有疏散退熱、疏肝解郁、升陽舉陷的功效，主治感冒發熱，寒熱往來；肝氣郁結，胸脅脹痛，月經不調；氣虛下陷，子宮脫垂等疾病[2]。《藥品化義》曰:“柴胡性輕清主升散，味微苦主疏肝”[4]。柴胡性輕清而升散，正合肝木條達之性，善開木郁。現代藥理研究表明[5]，柴胡提取物具有抗炎、抑制胃酸分泌、抗病原微生物等作用。動物實驗表明[6]，柴胡有效成分可產生抗抑郁、抗焦慮的功效。柴胡用法較多, 如生用、醋炙、酒炙等，現代研究表明，醋炙柴胡疏肝解郁效果更佳，且具有引藥入肝的作用[7]，故臨床應用中，柴胡常須合理配伍，斟酌用法用量。

2.1 柴胡-白芍 散收結合白芍味苦、酸，性微寒，歸肝、脾經。具有養血調經、斂陰止汗、柔肝止痛、平抑肝陽之功效，可應用于脅痛，腹痛；肝陽上亢，頭痛眩暈；血虛萎黃，月經不調；自汗盜汗等癥[2]。《神農本草經百種錄》曰:“芍藥花大而榮，得春氣為盛，而居百花之殿，故能收拾肝氣，使歸根反本，不至以有余肆暴，犯肺傷脾，乃養肝之圣藥也。”表明白芍乃養肝之良藥。現代研究表明[8]，白芍的有效成分芍藥苷和芍藥內酯苷可降低5-羥色胺吲哚乙酸(5-HIAA)的水平，同時可抑制下丘腦和海馬區去甲腎上腺素(NE)和5-羥色胺(5-HT)的下調，從而發揮抗抑郁作用。此外，鄒本學[9]研究表明，白芍總苷通過抑制炎性因子IL-17、IL-22，同時促進抑炎因子IL-10分泌，抑制STAT3的表達，從而減輕實驗大鼠的實驗性結腸炎的炎性反應，表明白芍對消化系統疾病具有一定治療效果。柴胡輕清辛散，功擅疏肝解郁，白芍酸苦微寒，能養血斂陰、柔肝止痛。辛散之柴胡配伍養肝之物，可防柴胡“劫肝陰”之弊。二藥一散一收，使柴胡升散而無耗傷陰血之弊，白芍斂陰而無壅滯之虞。柴胡-白芍藥對體現了“肝體陰而用陽”的特性，是疏肝解郁方劑中的經典配伍。臨床上，喻斌教授多以柴胡10 g，白芍15 g配伍，兩者散收結合，行中有斂，以達疏肝解郁和胃之效，臨床多用于治療肝脾失調或肝胃不和之證，癥見胃脘部痞脹不適，食欲下降，惡心嘔吐，噯氣反酸等。

2.2 柴胡-法半夏 升降相因法半夏辛溫，歸脾、胃、肺經。《神農本草經》將生半夏列為下品，指出生半夏具有一定毒性，可對口腔、咽喉及胃黏膜產生刺激，導致口舌麻木、聲音嘶啞、嘔吐、腹瀉等不良反應，故臨床多使用生石灰、甘草制成的法半夏[10]。法半夏有燥濕化痰、降逆止嘔、消痞散結之功[2]。《名醫別錄》云：“消心腹胸膈痰熱滿結，咳嗽上氣，心下急痛，堅痞，時氣嘔逆，消癰腫，墮胎。”表明法半夏主治濕痰證和寒痰證，生用外治癭瘤痰核、癰疽腫毒等。法半夏善治臟腑濕痰，為燥濕化痰、溫化寒痰之要藥，入脾胃經一可燥化中焦痰濕，助脾胃運化；二可調中和胃，降逆止嘔。研究表明[11，12]，半夏生物堿能抑制延髓嘔吐中樞而發揮鎮吐作用，水煎醇沉液能抑制胃酸分泌，降低胃蛋白酶活性，對多種原因導致的消化性潰瘍具有治療及預防作用。柴胡配伍法半夏，常見于大、小柴胡湯等方劑。喻斌教授指出，柴胡主升，法半夏主降，一升一降，和解少陽止嘔，辛散降逐濁陰，共奏疏肝解郁、降逆消痞之功。臨床配伍為柴胡、法半夏各10 g，常用于氣郁津凝，痰濁阻滯之證所致的胃脘痞滿、嘔吐反胃諸癥。

2.3 柴胡-黃芩 調和表里黃芩味苦，性寒，歸肺、脾、胃、膽、大腸、小腸經。具有清熱燥濕、瀉火解毒、止血、安胎之功效[2]。《本草求真》云：“書載味苦入心，又載入肺瀉火，入脾除濕、入大腸以治腸澼腹痛……入小腸、膀胱以治淋閉，且治中焦實火，及邪入少陽膽經……一藥而上下表里皆治”。柴胡黃芩藥對多見于《傷寒論》柴胡類方，柴胡、黃芩均味苦，柴胡解經熱，黃芩清腑熱，共清少陽之熱，是和解少陽的代表配伍藥對[13]。現代研究表明[14]，柴胡黃芩藥對具有護肝、抗病毒、解熱抗炎、利膽等作用，故在防治消化系統疾病中應用廣泛。喻斌教授臨床常用柴胡、黃芩各10 g配伍，兩藥合用既能疏解半表半里之邪，又能清瀉少陽陽明之郁火，寓一表一里、一升一降之義，使表里調和，升降協調。臨床可用于肝胃郁熱所引起的消化系統疾病。

2.4 柴胡-升麻 相輔相成升麻味辛、微甘，性微寒，歸肺、脾、胃、大腸經。具有發表透疹、清熱解毒、升舉陽氣之效[2]。《本草備要》云: “升發火郁，能升陽氣于至陰之下。”本品性能升散，入脾胃經，善引脾胃清陽之氣上升。可治療中氣不足，氣虛下陷所致諸癥。柴胡亦具有升陽舉陷之作用，但其升提之力不及升麻。《藥品化義》云：“柴胡引肝氣從左而上，升麻引胃氣從右而上，入補中益氣湯有鼓舞脾元之妙，使清陽之氣上升而濁陰之氣下降”。現代藥理研究表明[2]，升麻具有抑制腸管痙攣、抗炎等作用，對消化系統疾病具有一定的療效。喻斌教授指出，柴胡升麻同用，疏散升舉兼具，升麻可發陽明脾胃之氣，柴胡擅生少陽春生之氣[15]，二藥相合，肝膽脾胃皆顧，補氣升陽，助復其本位。臨床常用于氣虛下陷所致的脘腹重墜作脹，食少倦怠，久瀉脫肛等癥，常見于補中益氣湯、升陷湯等方劑。

3 典型醫案

張某，男，47歲，農民。2020年6月15日初診。

患者因“胃脘部脹痛2年余”就診。患者訴2年余前無明顯誘因出現胃脘部脹痛，呈陣發性，進食后疼痛可稍緩解，患者曾多次于外院門診口服西藥治療，服藥時癥狀可緩解，但上癥可因飲食不慎復發或加重。我院就診時癥見：脘部脹痛，呈陣發性，進食后疼痛可稍緩解，背部脹痛，口干，稍口苦，無燒心、反酸、惡心嘔吐等癥，納差，夜寐欠安，不易入睡，二便調。舌淡紅，苔薄白，脈弦。詢問個人史，自訴平素憂思較重，心情抑郁，無吸煙、飲酒史。于湖南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完善胃鏡提示慢性非萎縮性胃炎(胃竇糜爛)。喻斌教授辨病為胃脘痛病，辨證為肝胃不和證，中醫治以疏肝理氣，和胃止痛。方用柴胡疏肝散加減。擬方如下：醋柴胡10 g，白芍15 g，枳殼10 g，香附10 g，陳皮10 g，川楝子10 g，吳茱萸3 g，黃連6 g，合歡皮15 g，木香10 g，烏藥10 g，檳榔10 g，厚樸10 g，佛手10 g，雞內金10 g，甘草5 g。14劑，水煎服，日1劑，分早晚2次溫服。囑患者暢情志，節飲食，加強鍛煉。

14 d后復診，訴服藥5 d后胃脘部、背部脹痛緩解，食欲改善，經服藥14劑后，胃脘痛基本緩解，偶有進食后腹脹，守方不變，加九香蟲10 g，山楂10 g，合歡皮15 g。繼服10劑，前后服藥21劑后，疼痛已無，納食香，夜寐安，諸癥皆除。隨訪半年，訴半年來無明顯腹痛腹脹，復查胃鏡未見復發。

按：本案患者乃中年男性，平素多憂思，心情抑郁，肝主疏泄，以條達為順，胃主受納，以通降為和，情志抑郁傷肝，則疏泄失職，橫逆犯胃，胃氣阻滯，和降失常，則胃脘脹痛；脅為肝絡之分野，故痛竄脅背；滯氣停于胃脘則食欲不振，弦脈主肝病、主痛。喻斌教授以柴胡疏肝散為主方，臨證加減，療效顯著。方中醋柴胡辛散，疏肝解郁，以遂其條達之性，為君藥；陳皮、枳殼、制香附行氣疏肝，活血止痛，與主藥相伍以增強疏肝解郁之力，為臣藥；白芍、甘草酸甘化合，養陰柔肝，緩急止痛，二者為佐藥。加用雞內金醒脾消導，川楝子行氣疏肝，吳茱萸制酸止痛，黃連防肝郁化火之弊，木香、烏藥、檳榔相須為用，行脾胃之氣滯，厚樸苦燥辛散，既能燥濕，又能下氣寬中，為消除脹滿之要藥，佛手入脾胃經，可理氣和胃止痛，合歡皮解郁安神。諸藥相伍，疏肝理脾和胃，升清降濁，理氣止痛，使肝氣疏達，脾胃氣機調暢，疼痛自止。

4 總結

藥對是中藥配伍的基本形式，是中藥與方劑聯系的樞紐，合理的運用藥對配伍可極大提高臨床療效。喻斌教授認為脾胃病發病因素多因肝之疏泄失職，致使脾胃氣機紊亂，故遣方用藥時多從肝論治，遵循中藥的七情和合、四氣五味、升降沉浮等原則，臨證時施以含柴胡的藥對，疏肝理脾、抑木培土，則脾胃之病愈，可供今后中醫臨床從肝論治脾胃病借鑒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