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色電力證書需求分析與要素設計

國網能源研究院有限公司唐程輝

近年來，隨著國內綠色發展意識的不斷增強，尤其是碳達峰、碳中和愿景目標提出，以風電、光伏為代表的綠色電力（簡稱綠電）成為能源行業的重要關注點。除與火電常規電力相同的電力屬性外，綠電還具備環境屬性，電力用戶通過消費綠電獲得其環境屬性，從而實現其所需綠色效益。從國內外經驗來看，用戶可采用兩種方式消費綠電：一是直接消費綠電（含從其他主體購買、自發自用綠電）并獲取綠色電力證書（簡稱綠證）。二是購買其他主體的綠證，將其他主體的綠電消費轉移到自身。當前，盡管部分用戶綠電消費需求強烈，然而社會各界對綠證存在不同的理解，國際上也尚未有對綠電、綠證交易的普適性定義，未充分發揮綠證交易作用。

綠電的定義——什么類型的電力才是“綠電”？

國內外目前沒有對綠電的公認定義，國外上雖有“green power”“green electricity”的說法，但含義各不相同。因此，在建立綠電、綠證交易制度之前，需首先明確綠電定義。綠電的定義應側重“綠色”，體現對環境的友好性，包括能源生產全鏈條過程中的“低碳（及其他溫室氣體）”“可再生”屬性，且對環境不能有明顯破壞。

從國內對電源類型的分類來看，我國已有“新能源”“可再生能源”及“清潔能源”的約定范疇。然而，“可再生能源”范疇中的生物質發電，“清潔能源”范疇中的燃氣、核電顯然并不滿足低碳要求。“新能源”在電力系統行業中通常指風電、光伏、光熱發電等形式，但不足以涵蓋所有“綠電”標準，且易與電動汽車中的“新能源”概念相混淆。

從碳排放的角度，可通過比較各類發電技術全生命周期的度電碳排放，判別各類發電技術是否滿足“低碳”屬性。通過這種方式可避免人為偏好對發電技術的選擇，通過客觀評判也為核電和水電等遭到一些氣候活動組織反對的技術種類提供了參與機會。依據以“100%可再生能源可行論”而著稱的斯坦福大學教授MarkZ.Jacobson文章數據，考慮各類發電技術的建設周期所帶來的“機會成本”，比較各類發電技術的平均度電碳排放（克/千瓦時，g-CO2e/kWh）并由小到大排列如下：屋頂光伏0.8～15.8，陸地風電4.8～8.6，光熱發電6.43～25.2，海上風電6.8～14.8，公共事業級光伏7.85～26.9，潮汐能14～36，波浪能26～38，地熱29～79，水電61～109，核電78～178，生物質86～1788，天然氣+碳捕捉與貯存230～412，煤電+碳捕捉與貯存282～876。

基于上述分析，借鑒國內外經驗，建議市場建設初期，綠電可包括風電、光伏、光熱及徑流式水電。考慮到蓄水式水電由于建設階段對周邊環境有一定的破壞性，故一般不納入綠色電力范疇。未來隨著綠電、綠證交易的不斷完善，可逐步對綠電范疇進行擴展。

我國現存綠證交易分析

從現有綠證體系來看，我國既存在國家可再生能源信息管理中心核發的綠證（發改能源〔2017〕132號），也同樣存在國際上較常見的I-REC綠證、APX TIGR綠證等。此外，可再生能源電力消納責任權重政策（發改能源〔2019〕807號）下的可再生能源（超額）消納量，實際上也反應了綠電的環境價值。

作為同樣反映綠電環境價值的各類綠證，其價格差異巨大，從每張（兆瓦時）幾元（如I-REC有補貼項目）到一百多元人民幣（如國家可再生能源信息管理中心核發的風電綠證）不等。且不同種類綠證之間基本相互獨立、未有效銜接，難以對綠證重復申領進行有效監管，易導致綠證環境屬性的重復交易。此外，購買國外項目核發的綠證也存在合規性風險，導致環境屬性外流等問題。基于上述背景，亟需對綠電、綠證定義進一步明確，建立統一、規范的綠證交易體系，滿足不同用戶消納綠電需求，助力“碳中和、碳達峰”愿景目標實現。

綠電消費的動力分析——為什么要消費綠電？

理順用電企業購買綠色電力的原因，才能對癥下藥，設計我國綠證體系，并保障綠證交易市場有效運行。從綠電消費的動力來看，用戶消費綠電包括如下原因：

（1）滿足自身對綠色電力（或可再生能源電力）消費要求

企業通過消納綠電，實現自身的可持續發展戰略相符合，并提升品牌形象。如谷歌、微軟、沃爾瑪等企業將100%使用綠色能源作為品牌宣傳亮點。尤其是隨著“雙碳”目標的設定，企業可持續發展意識逐步增強，碳排放考核可能會對所使用的電力碳排放進行追溯，消納綠電能夠有效降低企業碳排放。

在此過程中，比較知名的是由氣候組織（The Climate Group）與碳披露計劃（Carbon Disclosure Project，CDP）于2014年合作發起的“RE100”全球可再生能源倡議。加入RE100的企業成員必須公開承諾在2020至2050年間達成100%使用綠電的時程，并逐年提出相應規劃。目前RE100已匯集了包括蘋果、微軟、谷歌、Facebook、3M等知名公司在內的超過300家企業成員。

（2）滿足來自行業鏈條的綠電消費要求

提出綠電消費目標的用電企業對產品全鏈條的綠電消費提出要求，其產品、零件供應商也需要通過消費綠電滿足產業鏈條上的綠電要求。如近期國內某蘋果供應鏈企業同景旦新能源公司、國際綠證簽發機構APX，三方達成100000張平價綠證交易合作，為其工廠提供1億千瓦時綠電環境屬性。

（3）滿足出口國“碳排放”要求

目前，歐盟、澳大利亞等國家或地區建立了碳排放權交易、碳稅機制，并可能對其他國家或地區出口到本地區的產品征收“碳成本”，具體操作方式可能為征收碳關稅（carbon customs）、碳稅（carbon tax），或者被納入到碳市場后承擔“碳排放”履約成本，形成碳壁壘。對于外貿、汽車制造等外向型企業，通過消納綠電、購買綠證成為抵消國際貿易“碳成本”的一種可行方式。

如歐洲議會今年3月投票通過的“碳邊境調節機制”（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議案，指出“碳定價應涵蓋直接和間接排放，考慮所在國的電網碳強度。但如果進口商可以提供用能數據，則可依據相應能源消耗條件下的碳強度”，即消費綠電（相比非綠電）可減少碳排放。近期，加拿大執政黨自由黨已經在推動對從中國進口的、使用煤電生產的產品征收碳排放稅的政策，但尚未確定實施日期。

綠證的關鍵要素——我們需要什么樣的綠證？

為保障綠電環境屬性的唯一性、便于進行國際互認，建議采用“唯一證書，分類計量”的原則設計綠證認證及交易體系，并建立綠電的追溯保障機制。

一是綠證應作為綠電消費及環境價值的唯一計量與交易證書。從國際經驗來看，避免對綠電環境價值的重復補貼是很多國家、地區綠證設計的重要原則，因此，歐洲很多國家將綠證的發電項目發放對象限定為無補貼的風電、光伏項目。將綠證作為綠電消費及環境價值的唯一計量與交易證書，并針對不同電源類型、是否含補貼等因素形成不同的市場價格，體現不同類型的環境價值。

二是保障綠電的可追溯性。綠電的可追溯性是保障綠電環境價值不被重復計量的重要基礎。以歐洲來源擔保證書機制（Guarantee of Origin，GO）為例，通過嚴格的登記認證及注銷流程，確保消費者購買到綠色電力。首先，歐洲各國發放的來源擔保證書需要通過歐洲能源證書標準（European Energy Certificate System，EESC）的標準認證。其次，歐洲各國的來源擔保證書登記簿管理機構都必須在中央核發主體聯合會（Association of Issuing Bodies，AIB）進行注冊，并由中央核發主體聯合會負責跨國證書交易。統一的機構和標準保證了來源擔保證書的溯源和認證，避免重復計量。在我國，可依托國家可再生能源信息管理中心，電力交易中心等權威機構開展綠證核發和交易，同時基于嚴格的技術標準、區塊鏈等先進技術記錄綠證核發、交易等各個環節信息，保證不可篡改，實現綠色電力全生命周期可信溯源。

三是在同一綠證賬戶下進行分類計量。當前，不同國際組織及出口國對綠電的涵蓋范圍定義各不相同，歐洲部分國家甚至將核電、生物質發電以及少量熱電聯產發電納入綠電范疇。為便于進行國際互認，可同一綠證賬戶，區分不同電源類型、是否含補貼等因素分別計量，滿足不同國家地區、組織的綠電認定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