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莎

伴隨著我國社會經濟高速發展,人民群眾對教育公平、教育質量有了更高的期待。近年來,教育題材電視劇層出不窮,旨在用藝術方式展示現實生活中的各種教育問題,闡述當今的教育生態,呈現人民大眾的精神文化面貌。近年來,三部熱播的教育題材電視劇《小別離》《小歡喜》《小舍得》,以其以典型的人物塑造、精細的情節沖突的設置和經得起推敲的臺詞對電視劇故事的推動作用。
一、《小別離》《小歡喜》《小舍得》劇作概況
教育肩負千萬個家庭改變命運的希望。教育發展與經濟建設不同步導致優質教育資源稀缺,隨之而來的各種教育問題比以前更加突出。根據《2020新中產白皮書》數據顯示,我國35歲以下的年輕新中產總占比為50%,其中有七成是本科或專科學歷;新中產群體家庭年收入在20萬到100萬之間,在養育下一代的過程中,有近60%的家庭存在教育焦慮,表明都市中產階層家庭對下一代的教育更加重視,對優質教育資源的需求更加旺盛,而階層分化與固化給中產家庭造成的心理壓力也把更多家長和學生推向了愈演愈烈的競爭。《中國電視劇產業發展報告2020》提到,現實題材劇目在數量上占絕對優勢,并呈現遞增趨勢。教育題材電視劇正是當下教育熱點的藝術表現,是以教育問題展開故事發展的現實題材電視劇。聚焦教育熱點的劇集不斷涌現,這些劇以藝術化方式呈現社會熱點,生活化的情境營構典型環境,進而實現典型人物的塑造,教育類電視劇之所以能熱度不減,原因在于此。在這類熱點現實題材劇中,最為典型的是聚焦升學教育的“小”系列——《小別離》《小歡喜》《小舍得》,這三部電視劇改編于作家魯引弓的同名小說,圍繞留學、高考、陪讀等話題,以“升學壓力導致的教育焦慮”這一鮮明話題為敘事紐結,分別探討了中國家庭在面對孩子中考、高考以及小升初三個關鍵節點的教育觀念、態度和教育方式,一經播出迅速收獲了極高的收視率,并引起了社會熱議。作家魯引弓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小字則代表的孩子,同時‘小也代表著敘述的是生活當中的一些小事情,我主要是以‘小作為切入點,寫出了關于教育的大問題。”《小別離》講述的是三個家庭分別對于孩子升學、留學等的不同看法與做法。《小歡喜》則敘述了三個家庭中的孩子面對高考所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其中涉及大量熱點話題,如學區房、藝考、補習等。《小舍得》則將關注的重點放在了小學升初中這個熱點上,展現了三個家庭在孩子小升初時教育觀念的變化以及相互攀比的“雞娃”現象。
大量的研究與調查表明,中國家長對于孩子中考、高考以及小升初這一特有階段非常關注與重視,同時也會顯示出一定程度的焦慮。天價的學區房的價格、孩子因原生家庭出現心理問題、喪偶式育兒、校外培訓門檻難進、奧數比賽加分、素質教育與應試教育等內容都是現階段社會的熱議話題,這些問題都在教育題材電視劇中真實呈現。“小”系列三部劇并沒有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家長們的不合理的行為和急切的心情進行批評和指正,而是運用溫暖的話語和筆觸引發觀眾的深思,將與觀眾最為貼近的故事作為主題,運用戲劇化的方法吸引觀眾的注意,進而引起觀眾對于電視劇內容的討論和思考。三部電視劇對于青少年心理狀況、父母與孩子之間的關系、師生之間的關系等各方面都進行了細致地描寫和闡述,運用獨特的審美角度和與現實生活相貼近的故事,吸引著觀眾的注意,生動的人物語言散發出青春氣息,緊扣社會熱點問題戳中家長的焦慮點,受到了家長和社會的廣泛關注與重視,同時也讓大眾對于親子關系、教育焦慮等問題進行了熱烈的討論。
二、“虎媽”“雞娃”等典型人物形象的塑造
典型人物的塑造必然取材于典型環境,用生活來反映人物的性格、突出人物特點。通常在電視劇中,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往往不是故事情節而是人物形象,情節可能隨時間的流逝而慢慢被遺忘,但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卻深深印在受眾的腦海里。傳統西方文學批評理論大都肯定了人物在故事結構里的重要性,更關注人物的性格特征和內心情感。話題熱度居高不下的《小別離》《小歡喜》《小舍得》這三部電視劇皆存在著一組對立人物,即“虎媽”和“貓爸”,“虎媽”在劇中通常是嚴厲而焦慮的,是整部劇的矛盾沖突人物,“貓爸”則是溫和而理智的,是沖突的潤滑劑。受眾對“虎媽”“貓爸”“雞娃”印象深刻,得益于劇作設定的典型人物、真實的情節以及生動的語言等要素。
人物提煉精準,具代表性典型更易引起受眾共鳴。《小別離》中塑造了幾類中產階級家庭:以老張為代表的暴發戶或者有巨大原始財富的家庭,以童文潔為代表的靠知識改變命運躋身精英人群的家庭,以老金為代表持有巨價房子的老北京人。這三部劇成功地塑造了幾個控制欲很強的母親形象和帶有潤滑作用“佛系”的父親形象,也展示了一批“雞娃”無奈的存在。《小別離》《小歡喜》里的童文潔、《小舍得》中的田雨嵐,就是焦慮的“虎媽”,也是這個時代家長焦慮的具象化。同時,一系列“暖男”“貓爸”形象塑造也相當成功,方圓、夏君山就是其中代表,在家里是“女兒奴”和“寵妻狂魔”,典型的“雙面膠”式人設,讓一度威嚴的父親展現出慈愛、寬容、溫和的特質。此外,劇中一個個孩子都有著自己獨特的個性形象,有的隨和、有的睿智、有的貼心、有的聰明,例如:詼諧幽默的方一凡、智商超高的林磊兒、喜愛天文學的喬英子、有著當賽車手的執著的季楊楊以及乖巧的方朵朵、自由的夏歡歡、順從的顏子悠、叛逆的張小宇等形象都深入人心。這一個個典型形象的呈現,讓不同年齡段的受眾從劇中都能找到自己,并跟著這些人物一起去經歷體驗,去思考成長,這些感同身受的故事讓受眾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收獲同處于困境當中的人彼此之間的同情,在感到痛苦和無奈的同時也感受到作品傳達的溫暖和善意、信心和力量。
情節上大量生活細節增強沖突的真實性,劇作以多重敘事結構豐富人物形象塑造。電視劇是由戲劇發展而來的,無論是從最初的直播小戲,還是當下受歡迎的電視劇,它的表現方式還是離不開戲劇的基本原則。對于電視劇而言,故事情節的設置對人物形象的塑造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小舍得》中的開場就展示了田雨嵐在飯桌上逼著子悠背上千位圓周率的劇情,讓不少年輕觀眾想起小時候被家長要求展示才藝的恐懼。劇中有關小升初和孩子教育的劇情讓不少學生家長大呼“真實”,這即是以“沖突”推動故事的發展。奧數、邏輯、KET……這些現實中“雞娃”家長繞不過去的詞復刻在了屏幕上,“雞娃”媽媽田雨嵐和“佛系”媽媽南儷的相互較勁,映射著現實家長內心的矛盾和掙扎,當一個個有關教育焦慮的細節攤在面前,被記住的還是歇斯底里為了孩子可以隨時放棄全部的“瘋狂”的家長形象。《小別離》中方一凡和童文潔為期中考試成績的激烈爭吵,《小歡喜》中的平時體面又溫柔的宋倩對孩子的學習成績緊張和抓狂……這些情節和沖突讓觀眾反復地思考“過于關注孩子的學習成績是否是正確”這一問題。《小舍得》中被家長安排、趕著往前,倍感壓抑,想踢個足球、觀察個動物都是夢想是奢侈的顏子悠;還有開始無憂無慮天真美好,卻在班干部選拔中因成績不好失利、撲向爸爸懷中嚎啕大哭喊著“我要上奧數”的夏歡歡,那一幕幕讓很多家長心酸無助,感嘆為了孩子不顧一切已經成為了“合格家長”唯一的面貌。
劇中這些矛盾與斗爭是真實的生活藝術化的概括,反映的是當下的一些社會熱點與焦點現象,情節沖突來源于現實生活的教育案例,電視劇藝術化地提取了現實生活的矛盾原型,根據創作者的意圖,加以想象與虛構,使之典型化,構成電視劇的戲劇沖突,推動故事的發展。同時,電視劇通過對各個家庭分鏡頭敘事,并合理有序組合排列,構建出電視劇獨特的時空,同時也讓人物形象在對比中更加鮮明,比如《小舍得》中田雨嵐讓子悠背誦圓周率,南儷卻拿起了琵琶跟女兒歡歡合唱,在田雨嵐為子悠上輔導班想盡各種辦法的時候,南儷一家人在玩親子游戲,兩個母親的形象呼之欲出。除了分組敘事,劇中還運用順敘、倒敘、插敘等結構方式對故事進行安排,不斷設置懸念,讓故事情節發展變得更加曲折離奇,如《小舍得》中南儷對父親的誤會,那段插敘簡直是回憶殺,當南儷在產房待產,父親的焦急與不安,歡歡出生后父親抱著孩子臉上露出的笑都傳遞出一份深沉的父愛。這些既符合時間的因果關系與邏輯順序,又對故事結果進行藝術加工,準確提取劇情興奮點與轉折點的敘事安排,讓人物形象愈發豐滿,滿足了受眾的審美期待。
臺詞生動,接地氣的表達更易觸碰受眾神經。無論是《小歡喜》《小別離》還是《小舍得》都帶有喜劇色彩。例如:《小別離》中,童文潔對自己的孩子說,“如果你沒有考上好的高中,那自然就考不上好的大學,考不上好的大學,你這輩子就完了。”寥寥幾句就將一個焦慮的母親形象勾勒出來,《小歡喜》第一集中童文潔在接到老師電話里說兒子在學校和同學打架,趕到學校時不顧形象穿著高跟鞋追兒子,開啟了瘋狂吐槽:“我不是你媽,你沒錯,我錯了,我吃飽了撐的,我為什么要生你,我就不該生你,學習學習不靈,打架打架門清,你腦子里天天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不知道現在高幾了,你不知道,我告訴你,你現在高三了,不再是高一、高二了。”幾句話就把一個狂懟兒子的“虎媽”性格展露無遺,讓觀眾感到真實的同時也記住了這個急躁、焦慮的“虎媽”。另外,童文潔在跟方圓說的那段話也是句句戳到萬千父母的心坎上,“我算了一下,就十年,這凡凡馬上考大學了,爭取考一好大學,爭取找一好工作,爭取進一好公司,或者是自己出來創業,然后,娶個好老婆,再給我生個一兒半女,我這輩子,齊活了。”這些生動寫實的鏡頭語言,凸顯人物濃烈情感,讓劇情節奏張弛有度。《小舍得》中田雨嵐跟其他學霸媽媽“傳經”時說到:“只有向著更高難度的級別的證書挑戰,才能確保碾壓競爭對手,”夏君山跟鐘老師在天臺討論的劇場理論也讓很多觀眾感同身受,“如果大家都在看一場演出,其中一個觀眾站了起來,其他的觀眾為了能夠看到完整的表演,也自然會隨之站起來,那么大家就會從原來的坐著看都變成了站著看演出。還有人站上椅子了,有人把梯子給架起來了。何苦呢?付出那么高的成本,就只能得到跟原來一樣,甚至更差的體驗。關鍵問題是,沒人敢坐下來啊!”劇中這些有著生活氣息的真實生動的語言、情節傳神表達了愛攀比的劣根性,同時透露出來的教育焦慮也深深地戳中了現階段眾多父母的痛點,劇中人物的表現既生動可愛,又讓人悲從中來,人物形象塑造也就更加生動飽滿。
三、“內卷”“搶跑”等教育焦慮凸顯的現實憂思
當教育成為社會熱點,教育題材電視劇來得恰逢其時。在家庭生活中,教育與我們每個人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我們在扮演著兒子、女兒、妻子、丈夫、父母等等各種角色,面臨著各種各樣的問題。大量的調查研究表明,和諧家庭對于青少年的身心發展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不和諧的因素更多出自于因家庭成員各自的教育觀念、態度、方式的差異性,很少有家長站在孩子們的角度去思考問題。大城市的中產階級家庭,更多父母關注的是教育帶來的分層效應,競爭發展到后期,“內卷”文化也就相應出現。在這樣的環境中,大家都在“搶跑”,它帶來的是整個教育體系、教育生態的變化。
《小歡喜》《小別離》《小舍得》這三部劇圍繞各個考試節點展開敘事,我們看到孩子承受著來自家長望子成龍的殷切期望,而原本認為孩子應該快樂長大的家長被周圍人的“雞娃”行為所裹挾,不由自主在孩子的課外培訓上加碼。“雞娃”的背后常常是父母給予孩子極大的壓力,同時也代表著父母自身焦慮程度。家長們大多認為以打雞血的方式讓孩子成長這一方法是正確的,這也生動呈現眾多家長對于育兒所抱有的執念,亟需從“雞娃焦慮”中解脫出來的,正是那些正在經歷育兒困境的父母。“小”系列電視劇呈現了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是怎么共同組成了孩子的教育環境,挖掘出造成大家教育現狀背后的原因,提出孩子要遵循他們的自由天性成長還是向著分數靠攏的問題,讓受眾看到自我、反思自我,試圖引導受眾對教育目的、方式、理念等多方面對照思考,并在糾結當中找到答案。此外,《小別離》《小歡喜》《小舍得》三部劇都能夠將各個階層人物對于生活的想法和期望全面地展示出來,并且具有合理性,觀眾在觀看此類電視劇時也會感覺到特別的真實。無論是站在家庭的角度還是孩子成長的角度,三部劇的敘事線索和相關人物形象塑造都極為成功,觀眾在收看完電視劇之后,呈現出積極、向上、樂觀的生活態度。
社會現實問題往往比電視劇當中的內容更加殘酷,主要是資源出現了不均衡問題所帶來的一些效應,并且這些效應具有復雜性,任何人無法給出確切的定論,說出哪種選擇具有正確性、哪種選擇從根本上來說就是錯誤的。《小舍得》《小歡喜》《小別離》都是具有教育特點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對于當下教育生態給予了細致地描寫和刻畫,將具有矛盾和沖突的教育問題引入到劇情當中,利用劇情話題內容引發社會對于現實問題的分析與討論,在具有矛盾和沖突的劇情當中引發觀眾熱切討論和不斷反思。同時,劇中人物解決問題的方法凸顯出主角解決矛盾的智慧,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治療受眾的焦慮心理,并與受眾產生情感上的共鳴,這是當下教育題材電視劇的一貫做法,也是電視劇獲得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結語
教育題材電視劇與現實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從本質上來說都是一種價值觀的輸出,所以在進行創作的過程當中,需要注意兩方面的內容,一是通過真實案例使用多重敘事策略將現階段社會當中的熱點問題和教育焦慮呈現出來,讓受眾從中找到具有價值的內容并緩解自己的心理壓力和焦慮情緒。二是創作的實際內容要與青少年這個群體緊緊相連,通過典型的人物設置、生動形象接地氣的語言表達等將人物性格以及矛盾沖突充分展現,只有這樣才能獲得青少年及家長的廣泛關注,并可以稱之為有質量的教育題材影視作品。此外,教育題材電視劇還應不斷開拓表演空間,不斷探索生活的廣度與深度,塑造更多知識改變命運的勵志學子和應對教育生態變化而更新教育理念的父母形象,為眾多家庭帶來情感共鳴和觀念突破的同時引導其窺見另一種可能的出路,這也是新時代大背景之下對于教育題材電視劇的新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