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聞東運用火針治療難治性面癱經驗總結※

●楊義萍 張聞東 陳 赟 楊晨曦 巢春燕

目前臨床上對難治性面癱的定義尚未明確，但大多將發病超過3 個月恢復效果不明顯者定義為難治性面癱[1]。難治性面癱對于藥物治療的敏感度變低，病程遷延，有較大可能進入后遺癥期而遺留面神經功能不全，出現面肌痙攣和倒錯、鱷魚淚等后遺癥。這些后遺癥會給患者帶來生理功能、個性外貌特征以及社會生活上的困擾，應予以積極干預[2]。目前已經有眾多的研究證實了針灸治療特發性面神經麻痹療效顯著，并在此基礎上得以不斷的創新和完善。

張聞東教授是安徽省名醫、第一屆江淮名醫、第六批全國老中醫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從事針灸臨床及科研30 余年，對針灸治療各類常見病及疑難病有獨特的思維和臨證經驗。筆者有幸隨師侍診，獲益匪淺，現將張師運用火針治療難治性周圍性面癱的經驗介紹如下，以饗同道。

1 病因病機

《靈樞·百病始生》曰：“風雨寒熱不得虛，邪不能獨傷人。”《素問·評熱病論》云：“邪之所湊，其氣必虛。”一般面癱因汗出當風，或貪涼受風，或酒后吹風，或勞作過度，加之機體正氣不足，脈絡空虛，衛外不固，致使風寒或風熱之邪乘虛而入中面部絡脈，致氣血痹阻，經筋功能失調，筋肉失于約束，故而出現口眼歪斜[3]。張師認為部分面癱患者正氣不足，邪氣深伏，或因早中期失治誤治，病程遷延，或病程中再次外感風、寒、濕、熱之邪，或內傷于情志、飲食、勞倦，以致氣虛、血虛、陰虛、痰濕、氣滯、血瘀，使面部經筋失養，筋緩不收，則發為難治性面癱。

張師認為，正氣不僅指機體的抗病能力，還包括康復能力。難治性面癱患者常見正氣不足，臟腑功能受損，尤以脾、肺、肝、腎功能失調多見。如患者素體脾氣不足，運化無力，營血生化無源，以致氣血虧虛，脈絡不充，無以滋養面部經筋，遷延日久，發為難治性面癱。如患者素有消渴癥，氣血津液受損，肝腎虧虛，恰感外邪，客于面部經筋，則面癱難以痊愈。如患者形體肥胖，素食肥甘厚味，多為痰濕體質，痰濕為陰邪，阻遏氣機，困遏清陽，重濁黏滯，若外感風寒濕邪，侵襲面部，則病程纏綿。如患者情志不舒，或憂郁悲傷，或思慮過度，氣機郁滯，而致血行瘀阻，痹阻筋脈，導致血液瘀滯于經絡，而使面癱難治。張師經多年臨床觀察將難治性面癱的病機總結為氣血虧虛、痰瘀阻絡，即正氣虧虛，余邪未盡，病性屬虛實夾雜。

2 治則治法

一般面癱治療上以祛風散邪、疏經通絡、調和氣血為原則，根據患者面部癥狀、病程長短及全身兼癥等進行辨證施治。張師基于難治性面癱的病機以及“虛則補之”“損者益之”的理論，認為難治性面癱治療當扶正祛邪，以溫通為法，即采用火針扶助正氣以驅邪外出，溫壯陽氣以通絡活血，從而達到調整陰陽、補虛瀉實的功效。

火針療法，古稱“焠刺”“燔針”“燒針”等，由古代九針中的大針發展而來，是將針在火上燒紅后，快速刺入人體，以治療疾病的方法[4]。現代研究認為火針具有袪寒除濕、消癥散結、益腎壯陽、宣肺定喘、除麻止癢及清熱解毒等作用，不僅適用于寒證、痛證的治療，還認為火針可借助溫熱之力，引動火、毒、熱邪外出，也適用于熱證的治療[5]。《靈樞·經筋》云：“足陽明之筋……其病……卒口僻，急者目不合，熱則筋縱，目不開。頰筋有寒，則急引頰移口，有熱則筋弛縱緩，不勝收故僻……治在燔針劫刺。”《靈樞·官針》云：“焠刺者，刺燔針則取痹也。”張師運用火針治療難治性面癱正是取火針獨特的借火助陽、扶正祛邪的溫通之效。

張師采用火針治療難治性面癱常根據損傷部位及其病情輕重取穴。眼周部取穴：陽白、攢竹、魚腰、絲竹空、太陽。面頰部取穴：迎香、四白、顴髎、上官。下頜部取穴：地倉、頰車、承漿、大迎、牽正。遠端配穴：氣血虧虛者，取合谷、足三里；氣滯血瘀者，取太沖、血海；痰濕阻絡者，取豐隆、陰陵泉。觀其取穴以局部腧穴和手足陽明經穴為主。張師認為“腧穴所在，主治所及”，陽明經循行于面部且為多氣多血之經，故以陽白、攢竹、魚腰、絲竹空、太陽、迎香、四白、顴髎、上官、地倉、頰車、承漿、大迎疏調局部經筋氣血，活血通絡。“經脈所過，主治所及”，《四總穴歌》載有“面口合谷收”，且合谷為手陽明大腸經原穴，能激發臟腑原氣，祛風通絡；足三里為全身強壯要穴，可補益氣血、扶正固本；太沖為足厥陰肝經的原穴，善理血中之氣；血海理氣調血，活血化瘀；豐隆為足陽明胃經的絡穴，可調氣和胃，化痰祛濕，為治痰要穴；陰陵泉合豐隆，共助健脾祛濕之效。此外，牽正為經外奇穴，是治療面癱的經驗要穴。

張師認為，火針聯合體針治療較單一治療收效更為顯著。其常于上述火針治療后囑患者休息片刻，再予以體針取穴治療。主穴：陽白、四白、顴髎、頰車、地倉、翳風、牽正、太陽、合谷[6]。配穴：氣虛血瘀者，取足三里、血海；氣滯血瘀者，取太沖、膈俞；痰濕阻絡者，取豐隆、陰陵泉。操作：面部腧穴均行平補平瀉法，足三里、氣海、膈俞行補法，太沖、血海、豐隆、陰陵泉行瀉法且手法宜重。

3 火針操作方法

患者仰臥位，用碘伏將皮膚常規消毒后，選用0.30 mm × 40 mm 毫針(蘇州天協針灸器械有限公司)，醫者左手持引火棉，右手握筆式持毫針，燒灼針尖部，待針身白亮，果斷迅速刺入面部穴位，不得歪針、拖針，深淺適宜，快速出針，點刺不留針。點刺后即刻用干棉簽稍作按壓，以防出血，而后用無菌膠貼貼敷針眼。治療后囑患者24 小時內不可沾水或化妝，保持面部的清潔干燥，避免食用辛辣、油膩、刺激性食物，可有效避免留瘢痕。孫思邈在《千金要方·用針略例》云：“火針亦用鋒針，以油火燒之，務在猛熱，不熱即于人有損也。”指出在火針的操作過程中針要熱，不熱則對人有損。操作過程中要求“穩、準、快”，深度適中，過深則反傷經絡，容易留下疤痕，過淺則不能直達病所以驅邪外出[7]。

4 病案舉隅

孫某，男，45 歲，教師，因右側口眼歪斜3 月余就診。3個月前患者因勞累后受涼，突發右側口眼歪斜，外院診斷為周圍性面神經炎，予以營養神經及理療等治療后效果不佳，遂就診。辰下：右側額紋消失，右側閉眼無力且漏白，鼻唇溝變淺，口角歪向健側，味覺減退，右側耳后稍感壓痛，神疲乏力，少氣懶言，飲食、睡眠可，二便調，舌質淡紫，可見瘀斑，舌下絡脈增粗，脈細澀。西醫診斷：周圍性面神經炎。中醫診斷：面癱，證屬氣虛血瘀，余邪未盡。治法：益氣活血，溫經通絡，扶正祛邪。治療上予以火針聯合體針治療。火針取穴（患側）：眼周部取陽白、攢竹、魚腰、絲竹空穴；面頰部取太陽、迎香、四白、顴髎、上官穴；下頜部取地倉、頰車、承漿、大迎、牽正穴；遠端取雙側合谷、血海、足三里穴。操作如上述，火針隔天1 次，5 次為1 個療程。體針取穴：主穴取陽白、四白、顴髎、頰車、地倉、翳風、牽正、太陽、合谷；配穴取足三里、血海。操作：面部腧穴均行平補平瀉法；足三里行補法；血海行瀉法。每日1次。

經3 個療程后，患者右側額紋稍顯，眼部輕微用力后能完全閉合，右側鼻唇溝稍淺，口角輕度不對稱。

經6個療程后，額紋恢復，閉眼自如，兩側鼻唇溝基本對稱，皺眉、蹙額、閉目、露齒、鼓腮等動作正常，患者痊愈。

按此患者發病時間超過3 個月，經外院治療后效果不顯著，是以患者正氣不足，氣虛運血無力，導致血液瘀滯于經絡，面部失去濡養，加之風邪未盡，難以恢復，根據專家臨床共識，故診斷為難治性面癱。采用火針能通過灼烙人體腧穴腠理，予邪出路，加之火針的強烈刺激及溫熱效應振奮陽氣，鼓舞正氣，尤其能夠鼓舞面部陽明經氣，“引氣至病所”，使面部氣血暢通，瘀滯消散，筋脈、肌肉得以濡養而功能復用。經脈所過，主治所及，手足陽明經為多氣多血之經，循行于整個面部，故取穴多以患側手足陽明經穴和局部穴位為主。牽正為治療面癱的經驗效穴。遠端取足三里穴以健脾和胃、理氣活血、扶正培元；取血海以養血活血、化瘀通絡；《四總穴歌》載“面口合谷收”，且合谷為手陽明大腸經的原穴，故加合谷以疏調經筋、活血通絡。諸法諸穴合用共奏扶正祛邪之效。

5 討論

張師認為火針治療重在“溫通”，以針納火，集中了針刺和艾灸的雙重優勢。通過針體加熱，引熱入體，溫壯陽氣，鼓舞正氣，通經活絡；灼刺人體腧穴還能啟經脈之外門，行氣開閉，予邪以去路；火性炎上，善升散，借以向上向外之力，載熱毒之邪升騰離開人體；使其無邪則溫補，有邪則勝邪。火針屬于強刺激類治療，其通絡之功強于其他療法，而張師選用毫火針較于傳統火針，因其針孔小，對面部皮膚的損傷輕，針刺后出血、感染風險小，具有操作方便、燒針時間短、疼痛感較輕、患者易接受等優點。

現代研究表明，火針不同于艾灸、溫針灸，可在瞬間給面部經絡注入機體組織可承受的最大效力的熱量，經火針治療后，病變部位溫度明顯提高，微循環血流速度明顯加快，組織充血和含氧量增加，可減輕并消除局部瘀血、水腫、攣縮、滲出等病理變化，從而促進新陳代謝，修復受損組織和神經，改善面神經功能[8]。火針的刺入還可激活機體免疫反應，增加白細胞的滲出，增強其吞噬功能，使炎癥局限化，進而激發自身對炎性物質的吸收，促進抗體的形成，提高人體免疫能力[9]。面癱遷延日久，面部肌肉萎縮，因其不榮則枯，廢用而痿。《黃帝內經》云：“治痿者獨取陽明。”火針點刺面部陽明經穴，激發人體陽氣，促進氣血運行，筋脈得以濡養，則面部肌力增強，肌肉豐滿。綜上可知，火針治療難治性面癱是一種非常方便有效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