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躍動的油菜花

謝子清

三月，是溫潤的。

空氣里常常帶著甜，仔細(xì)“嚼一嚼”，就能辨出哪些是青草的嫩，哪些是綠葉的鮮，還有哪些是花兒的香。尤其是在這個季節(jié)里紛至沓來的油菜花，總是能輕易叩開你的鼻腔。

禁不住朋友再三邀約，在周末的閑暇里，我們決定泛舟瓊江，去賞崇龕的油菜花。

那是春日里極好的柔和天氣。陽光疏疏落落，覆在頭上、臉上、身上，不熾不寒，恰到好處。稀疏的云朵在湛藍(lán)的天空中嬉戲追趕，變著花樣，不一會兒就都滑到深處去了。有微風(fēng)拂來，撩起發(fā)梢掠過臉龐，溫溫和和的，順帶著將田地里新翻的泥土氣息，輕盈地送到鼻翼間來，放縱地深吸一口氣，只覺神清氣爽。

置身于崇龕的油菜花地，眼里盡是恣意的金黃，躲也躲不開。在這里賞花，有多種選擇，既可以登上陳摶山俯瞰，也可以坐空中輪滑鳥瞰。但我認(rèn)為最有情致的，還是泛舟瓊江之上，在花海中緩慢前行，近觀細(xì)賞。

瓊江算是崇龕油菜花地的最好點綴。這個時節(jié)，江水溫婉清澈，輕靈地拐著彎，折來繞去之間，輕易地就把菜地都串聯(lián)起來了。舟行江上，只感覺是在花海里突圍，兩岸全是撲鼻而來的花香。

一行五人在客船里坐定。開船的老者一聲吆喝，我們便不緊不慢地起航了。

初時，江水清淺，青石排列錯落有致，石頭的縫隙里不時有紅尾的、素色的小魚游弋。舟來人往，它們閃一下尾鰭便隱了蹤影，待船行過后，才又大膽出來漫游。陳舊的木槳不時激起水花，朋友見了丁點也不躲閃，反而迎上身子，任由晶瑩透亮的水珠濺到頭上，再順由臉頰落下。

遠(yuǎn)處有鴨子戲水，只見它們撲騰著翅膀悠閑地滑過水面，安然而愜意。當(dāng)我們的船行到近處時，它們急遽地斂了翅膀，快速滑開一段距離，驚起的水花在陽光里如同霓虹閃爍。

坐直身子，靜看兩旁的山移樹挪，茵茵的草地、起伏的山丘、耕作的農(nóng)人等融匯成一幅絕妙的畫卷。幾個膽大的人，索性站起來，立到船頭上去，睹山移岸轉(zhuǎn)、聞水流淙淙、賞群鴨戲水、談古今趣聞，享受著另一種暢快與舒適。

江岸是廣袤的田地，油菜花開得正盛。那一大片一大片通透的金黃，如同云彩浮在山間，直惹得游人歡呼、蜂忙蝶亂。那耀眼的金色四處蔓延，使得滿江的流水也著了顏色，映著的青天和白云都多了一抹溫和的色彩。我從未領(lǐng)略過眼睛里如此毫無遮攔的坦蕩，也從未感知過視野中這一望無垠的寬闊，在金色的交織里，我仿佛也成了這花之一葉、香之一縷。

曾聽到過一個別致的比喻，說油菜花是三月的女兒，被春天的風(fēng)輕易敲開了房門。是啊，這些素面朝天、纖塵不染的油菜花，跑過時光狹長的甬道，如此安靜地開在鄉(xiāng)村里，填充著季節(jié)的底色。它們是那么樸素、簡潔，沒有一絲一毫的矯飾，目光來了不躲，蜂蝶來了不藏，輕而易舉地就叫你愛上了。

如同此時，豐饒優(yōu)雅的意境、逼真絕美的意象，不覺讓人升騰起詩情畫意來。張若虛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不知不覺便涌到嘴邊，只是覺得少了月亮的幽魅與夜色的陪伴，算是極致中的缺憾了。王維的“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若是用到此處，也是貼切的?？磥?，楊萬里的“春禽處處講新聲，細(xì)草欣欣賀嫩晴”也是深諳春日情致的。

其實，油菜花又何嘗不是春天里最躍動的詩呢？那一簇、那一株，甚至只是那一朵、那一瓣，細(xì)細(xì)品味，不都是引人遐想的詩歌嗎？這首詩，有明朗的段落，有清麗的句子，有舒緩的節(jié)奏，有優(yōu)美的韻律，讀著讀著，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