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紅大褂的醫生

陳曼青

林磊辦好母親的后事，拿著母親臨終前交給他的東西，坐車去了市里。他找到市一院住院部消化內科的醫生辦公室。

辦公室里只有一個年輕女護士坐在電腦旁工作著。林磊問：“醫生，你們這里有一位穿紅大褂的醫生嗎？”

女護士抬頭打量了一下林磊，笑著說：“醫生都是穿白大褂的，哪有穿紅大褂的？”林磊也笑了，他也沒見過穿紅大褂的醫生，可母親說那位女醫生就是穿紅大褂的，其他沒什么線索，他只能根據這唯一特征來尋人了。

這時，進來一位穿白大褂、戴眼鏡、上了年紀的男醫生，林磊心想，這醫生的年紀大，可能知道這個穿紅大褂的醫生，就走過去詢問。老醫生聽了搖頭說：“我是幾年前從別的醫院調來的，沒聽說這里有穿紅大褂的醫生。”

林磊聽了很失望，難道是調去別的科室了？再去其他科室問，還是沒人知道，林磊只得沮喪地回了家。

推開自家院門，林磊嚇了一跳：原來放在院中的兩只蜂箱只剩下一只，另一只不翼而飛。他急忙在院子周圍尋找，也沒見蜂箱的蹤影。

林磊又急又氣，幾年前，他聽說蜂蜜能增強免疫力，蜂膠不僅能抗腫瘤，而且對癌癥病人化療后提升白細胞效果十分明顯。為使胃癌手術后化療的母親身體好起來，讓她每天吃上新鮮的蜂蜜和蜂膠，他就養了這兩箱蜜蜂，還學會了萃取蜂膠、提取蜂蜜。盡管母親不在了，但這兩箱蜜蜂卻已成為他的“親人”。

林磊報了警。警察來到現場，讓他回憶線索。林磊突然想起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最近來過幾次，纏著要買一箱蜜蜂，但都被他拒絕了。警察一聽，問清那個男子的相貌特征，讓他等消息就走了。

過了幾天，林磊又去了市一院，在住院部消化內科病房走廊，他遇到上次在醫生辦公室見過的護士。護士一見他就笑著說：“你又來找穿紅大褂的醫生了？”

林磊聽出護士的語氣里有點揶揄，但他并沒生氣，還笑著點點頭。護士想起什么，轉頭向一位正在走廊里搞衛生、穿藍色保潔服的阿姨問：“李阿姨，你在這里做了很久了，聽說過有穿紅大褂的醫生嗎？”

保潔員愣了一下，搖搖頭說：“沒聽說過。”

護士沖林磊兩手一攤：“看來你找不到了。”轉身就走了。林磊看著那位彎腰干活的阿姨，走過去想再詢問一下，這時他的手機響了。電話是派出所打來的，告訴他偷蜂箱的家伙抓到了，讓他去一趟。林磊一聽，忙趕往派出所。

果然，小偷就是那個纏著他要買蜂箱的男人。男人委屈地說：“我買了好幾次你都不肯賣給我，那天去找你，見小院門虛掩著，你不在家，我想見了面你也不一定肯賣給我，就先斬后奏，把錢塞在另一只蜂箱底下，想過幾天再來告訴你。”

林磊剛要罵他，旁邊警察說話了：“我們是根據你提供的體貌特征，鎖定嫌疑人，發現在他所居住的小區附近，有蜜蜂在飛來飛去，就尋蜂而去，發現他把蜂箱放在五樓陽臺上。他已全部招認了，你先回去看看，他是不是把錢放在那里了。”

林磊拿著蜂箱，回了自家小院。看著小院里忙忙碌碌飛進飛出的蜜蜂，兩只蜂箱又成雙成對放在自己院中，他心里不由有些安慰，但想到逝去的母親，又難過起來。

當他正要查看另一只蜂箱底部時，院門被推開了，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個女人，“撲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下了。

林磊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是市一院的保潔員李阿姨，忙把她扶起來，“李阿姨，你這是干什么？”

李阿姨也認出了林磊，說：“是你呀！你就是蜂箱的主人？”

林磊說：“是呀！難道您是那位……”

李阿姨點點頭，羞愧地說：“我就是偷你蜂箱那個人的媽媽。小伙子，求你放他一馬，他是為了我呀。”

林磊聽了李阿姨的講述才知道，原來李阿姨一年前得了胃潰瘍，吃了好多藥還是反復發作。聽人說每天吃蜂蜜對胃病很有幫助，可現在蜂蜜市場魚龍混雜，假冒偽劣很多，她兒子就想自己養一箱蜂。半月前，他發現了林磊家院子里養的兩箱蜂，就向林磊請求賣給他一箱，但林磊沒答應，求了幾次也沒用。這里養蜂人很少，找不到其他人，他就再來找林磊碰下運氣，不想林磊正好出門，并且院門也忘了鎖上……等李阿姨發現時，蜂箱已經放在了自家陽臺。她生氣地讓兒子把蜂箱歸還人家，但兒子不肯，說已經給錢了。李阿姨再三做他工作，他才答應過幾天還回去，誰知警察就找上門來……

林磊聽了，想起自己的母親，同情心油然而生，先前對小偷的怒火也滅了。他找到了塞在另一只蜂箱底下用塑料袋包著的錢，答應與李阿姨一起去派出所。

兩人來到派出所，李阿姨看到自己的兒子，又氣又恨，流著淚說：“我知道你是為了我的病，可是你這種強買的行為是不對的，我怎么對得起你死去的媽媽？”

李阿姨的兒子低頭一聲不吭，滿面羞慚。林磊和旁邊的警官聽了她的話都吃了一驚：原來，他們不是親生母子。

李阿姨解釋說：“是這樣的，二十多年前，我在醫院做工時，他母親生了重病，因為老家沒親人，臨終前把她唯一的兒子托付給了我。”聽到這里，她兒子抬起頭，激動地說：“媽媽，如果沒有你，我早就不在這世上了！我父親早亡，我母親得了絕癥，我當時也得了肺炎，是你花錢幫我住院才治好的。我媽說，你雖然是個清潔工，但你的心跟你常穿的紅衣服一樣紅……”

林磊聽到這里，不由一激靈，對李阿姨的兒子說：“等下，你是說，李阿姨當年常穿紅衣服？”

李阿姨點點頭：“當時，我們還沒有統一著裝，我喜歡穿紅衣服，所以病區里的人都叫我紅姨。”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林磊激動地從懷中拿出他母親臨終前交給他的紙條，小心翼翼地展開———那是一張已經發黃發脆的字條，上面寫著：今欠紅姨二百五十元錢和五斤糧票。落款是桂蘭。

“李阿姨，您認識桂蘭嗎？”林磊聲音有些顫抖。

李阿姨想了想，搖搖頭。

林磊繼續說：“二十多年前，一位鄉下女人去縣城打工，得了胃出血，因為身邊錢不夠，是您替她交了住院費才救了她的命。她回家前，寫了這張欠條給您，但您硬是不要……”

李阿姨忽然一拍腦袋，說：“想起來了，當時她說家里還有一個孩子，原來是你？”

林磊點點頭：“我媽心里總忘不了您的恩情，可當時生活拮據，還不上。后來生活好起來了想去找您，卻得了胃癌，為治病奔波。一個月前她去世了，臨終交代我一定要找到穿紅大褂的醫生。”

李阿姨疑惑地說：“可是，你找的是穿紅大褂的醫生，而我只是個保潔工啊！”林磊說，自己母親文化水平不高，凡是在醫院工作的她都叫醫生，所以當時欠條上連紅姨本名也沒寫。

事情弄清楚了。由于李阿姨兒子已付了錢，沒有構成盜竊罪，派出所同意了林磊的撤案請求。但紅姨怎么也不肯收林磊的還款，林磊只能先退還了紅姨兒子放在蜂箱底的錢。回家后，林磊把兩只蜂箱搬上汽車，他要把這兩箱蜜蜂都送給紅姨，讓她每天都吃上甘甜的蜂蜜，胃病早點痊愈，也讓這位好心人的晚年生活甜甜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