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雁蕩山（外一篇）

李秀文，畢業于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研究生學歷，碩士學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中華詩詞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山文學院客座教授、遼寧省新詩學會副會長，《遼寧詩界》主編。已出版詩集《彎彎的月亮》等14部，并多次獲獎。

去年五·一假期，我和朋友攜著海潮般的激情，從波濤洶涌的樂清灣馳向群峰巍峨、潭清溪碧的雁蕩山中。

我急于尋覓氣象萬千的雁蕩飛瀑，它牽動我太久的憧憬與思緒。廬山瀑布贈于詩仙想象的翅膀。那么，雁蕩山飛瀑能賦予我什么呢？

蒙蒙細雨打濕了去三折瀑的石板小路，我與伙伴們在寂靜的群峰間行走。

山溪嘩嘩地響在腳下，雨滴在綠芭蕉的闊葉上輕捷跳舞，蟬翼般淡薄的霧悄悄遮住害羞的翠巒疊峰……我搞不清腳下的路邁向哪一折瀑布。

空谷無人，山野寂寂。偶爾幾聲清脆的鳥啼，打破山林的清幽，召喚著渴望的心。

沒有方向，我和朋友信步向山上攀去。踱過悠悠一座棧橋，又躍過幾條湍湍澗水，貼壁崖向右一拐，是一崖坪。坪上一蘭花亭，檐上寫著三個大字“中折瀑”。原來是錯過下折瀑，徑至中折瀑。

蘭花亭周圍乳霧縷縷，似比別處更白更濃。仔細看哦，竟一半是霧氣，一半是一樹樹桐花，盛開如簇簇白霧，那淡淡芳香，真有點醉人。移步蘭花亭，聽霧中有落瀑喧響，如驟雨疾射。再戰戰兢兢徐徐前行，進兩山夾持的谷洞。洞高百丈，乃瀑流千萬年沖去切割所致。飛瀑，即從一線天空拋擲而下，落入一周長百步的碧潭之中，沿潭邊路繞至瀑后仰視，落瀑似雨，濺落臉上，涼絲絲，使頭腦分外清醒。透過瀑布，仍可隱約見對面的峰碧亭紅、忽濃忽淡。朦朧詩味，盡在其中。郭沫若對此瀑甚愛，題詩曰：“奇峰傳百二，大小有龍湫。我愛中折瀑，珠簾掩翠樓。”詩美、瀑美，兩者交融。

回到蘭花亭，我的同伴要去尋上瀑，我不顧勞累，不舍尋美之機，尾隨而去。此段山路奇險無比，游人極少，苔草塞階。巴掌寬的石階在懸崖上左右回旋，稍錯半步就會墜入瀑淵。山高云厚，疾風呼呼，吹得人如枝柳，左右飄搖。有的同行者躲歇石隙，死活不上了。出了一身汗，提半顆膽，終于攀越數高峰至上折瀑。此瀑脈細如縷，輕飄飄從高崖下瀉，半途化為煙霧，柔美嬌媚。當陽光從云隙射出，瀑珠映耀、色彩斑斕，分外妖嬈。但我覺得，此瀑之美，無需多贊。更美者，乃尋瀑之險、路途之難。若無此，將減少多少趣味？而有此，人生增添多少光彩？霧散盡，天亦晴。下山去觀下折瀑，此瀑與上、中兩瀑不同。瀑水從崖頂緊貼石壁流下，如銀鏈垂擺，銀光閃閃。流數丈遇一凸巖，迸濺為無數條細脈閃耀瀉下，悄悄潛入亂石之中。瀑布周圍，遍植青青棕櫚，碧碧劍麻，高高杉樹，更襯托出下折瀑獨有之美。這種美，雖有人工所為，卻自然和諧，不露斧鑿之痕。

三折瀑，同一水流歷經三處百丈懸崖，傾瀉為上折、中折、下折三條瀑布的。就像雨后一道天虹，放射出絢麗的七彩;就像一首優美的抒情詩，演奏著動人的三部曲……可以說，三折瀑中的任何一瀑，無論其高、其秀、其絕，都可以與雁蕩山其它名瀑競美，都可以與其它名山大瀑爭奇。然而，三折瀑沒有陶醉于一瀑之勝，而是集三瀑之美于一身，給美以升華，創造出更為幽絕、更為綺麗的勝境。美的創造是沒有止境的，人的探索也是沒有止境的。

從靈巖寺去小龍湫瀑布，一路山清水秀，通幽奇景。一道山溪水從對峙的群峰間曲折流下，晶瑩的浪花，戀戀不舍地親吻著河床里如斗的卵石。莫非有意歡迎游人嗎？奇峰怪巒，盡列溪側。先見雙鸞峰直挑流云，云上峰頭如鳳凰一雙，展翅飛翔;又見卓筆峰刺破青天，欲蘸東海之水，對藍天信箋書寫。這邊志人峰腰身不彎，白云是它三千丈白頭;那邊，獨秀峰獨立群峰之上，將蒼松舉入蒼穹。重樓峰如百丈高樓，拔地而起;玉女峰亭亭玉立，山花插滿云鬢。卷圖峰，插龍峰……離小龍湫瀑布漸近，兩側的山峰愈近、愈窄、愈陡。其景色也越秀、越嬌、越美。顧不得兩邊疊峰逼人，我急匆匆向聲音回蕩處尋去。呵，一道飛瀑，如一縷白紗從萬仞絕壁飄灑下來，遇崖底隆起的崖石，又化為無數根銀線，沿巖縫流如潭底，旋起一排排雪白的浪花。

小龍湫瀑布如此輕盈喲！當我向著瀑左的峭壁大喊一聲，那回蕩的聲波竟將瀑布推向右邊數尺;當我向著瀑右的峭壁大喊一聲，那回蕩的聲波竟然又將瀑布推向左邊數尺。你這樣柔弱飄渺嗎？我不由對小龍湫瀑布憐憫起來。我的目光移動著、我的情感顫抖著……飛瀑背后的崖壁上，裂痕縱橫交錯。無數水流在裂痕中馳奔。瀑下的小龍湫潭出水處，參差堆疊著一塊塊厚大巖石。名曰“仙人疊石”。瀑布、裂痕、巨石溪流……我的心靈突然火花閃亮：是小龍湫瀑布創造了一切嗎？一億年前曾是火山群的雁蕩山啊！四千萬年前又沉寂于大海的雁蕩山啊！盡管地理學家曾斷定你遇過冰河期河水的侵蝕，然而，我卻懷疑：眾多的瀑流對綺麗的雁蕩山地貌不曾有過作用。漫漫的滄桑歷史啊，漫漫的遙遠恩情。也許，小龍湫只是一派平緩的溪流，僅有跌巖數寸。但它不滿足于雁蕩山的平庸無奇，時時渴望著出眾的壯麗，因此它竭盡弱小的力量，永不停歇地躍過小小的落差流呀，流呀……它借助陣陣長風加快速度，它融匯片片的山雨運足氣力，矢志不移地開拓理想。它不鄙視自己的弱小，但也不夸大滄海自己的力量，在開拓、在創造、在與時俱進。斗轉星移，滄海橫流。千百萬年來，小龍湫喲，以一往無前的精神，百折不回的意志，終于用水晶的玻璃刀，切割出碧碧溪流兩岸的奇峰幽谷、壯麗景色。我敢肯定有小龍湫飛瀑，塑造了大自然的美，也使人的精神世界更加充實。

沿著大龍湫瀑水匯成的錦溪水逶迤南行三、五里到了下游燕尾瀑。坐在霞映潭邊的石頭上，我陷入深深的沉思。燕尾瀑沒有大龍湫瀑布那種“五丈以上尚為水，十丈以下全為煙。況復百丈至千丈，水云煙霧難分焉”的雄偉氣勢。但是，燕尾瀑卻在落瀑之前觸一凸石，濺為白羽樣的燕尾形狀。使一瀑之水化為銀燕，直翔藍天，給人以遐想，給人以幻想。是的，燕尾瀑沒有西石梁大瀑那種忽緊忽慢垂落，“狀如累大石連墜潭中”之聲響，但燕尾瀑卻有觸石分流后的鈸釵含出的顫音、傾瀉有如萬弦琴輕彈的柔和韻律，給人以大自然的協奏，給人以聲樂美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