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貨郎

周慶榮

光緒年間，云南滇東翠竹巷一戶人家，房前屋后遍植竹子，庭院隱于竹林之中。房主鄭向前18歲時曾中過秀才，又頗愛竹，被人稱為“竹秀才”。竹秀才到知天命之年也未中舉人，只得把考功名之事放下。但他并不死心，把科考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可遺憾的是，幾房夫人都沒有給他生下一個帶把的。后來他聽了算命先生之言，娶了一個小他30多歲的四房，轉(zhuǎn)年春上果真生了一個小子。老來得子，竹秀才喜不自禁，為愛子取名“鄭應(yīng)成”——暗含考試必成之意。應(yīng)成3歲剛過，父親就請了冷先生教他讀書識字，一心盼著兒子將來光耀門楣。

這日，冷先生剛授完課，8歲的鄭應(yīng)成聽到搖鼓聲和“出動，出動，出出動”的吆喝聲，好奇心驅(qū)使他循著聲音追了出去。

鄭應(yīng)成追到村頭，看到一位瘦瘦的老者正把貨擔(dān)里的物品小心翼翼地拿出放到油紙上。針線、胭脂水粉、珍珠翡翠等鄭應(yīng)成不感興趣，當(dāng)目光落到“泥人八仙”時，鄭應(yīng)成被八仙那惟妙惟肖的模樣吸引，不由得看呆了。

第二天，貨郎突然尋到竹秀才家。竹秀才把貨郎迎到客廳，沏上醇香的普洱茶。貨郎呷了一口茶，開門見山地說：“在下姓甄，昨日遺失‘泥人八仙，聽說您家小兒曾到過貨攤，不知是否看到被誰拿走？”

竹秀才叫出鄭應(yīng)成詢問。鄭應(yīng)成說：“到過貨攤不假，但未曾看到誰拿走‘泥人八仙。”

甄貨郎起身告辭。竹秀才一直送至大門外。

第三天，甄貨郎又來到竹秀才家。這次，竹秀才雖露不悅之色，可還是讓甄貨郎進(jìn)了客廳。

“有人看到您家小兒拿走了我的‘泥人八仙，可否請出問之？”

竹秀才聽到這話，臉不由得黑了下來，可還是耐著性子叫出了兒子。

“鄭兒，你前天可曾拿了甄貨郎的‘泥人八仙？”竹秀才一臉嚴(yán)肅地問。

“沒拿！”鄭應(yīng)成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竹秀才說：“甄貨郎，我兒三歲識字明理，我家祖祖輩輩最講究的是為人清白。他說沒拿，自是真的。”

甄貨郎悻悻而去。

第四天，甄貨郎再次來到竹秀才家。這回，竹秀才把甄貨郎擋在了大門外。

“請還我‘泥人八仙！”

竹秀才聽著甄貨郎的話，氣得咬牙切齒地大聲說道：“無恥奸商，幾次三番辱沒吾子，是何居心？”

甄貨郎哈哈大笑：“老夫識人不準(zhǔn)，留這眼何用！”言畢，迅速地伸出二指，朝雙眼戳去，頓時雙眼一片血紅。

竹秀才大驚，趕忙把甄貨郎扶到床上躺下，令家人速去請郎中。

竹秀才喚出鄭應(yīng)成，令其跪下，厲聲道：“逆子，老實(shí)交代，可曾拿過甄貨郎的‘泥人八仙？”

看到眼前這番情景，鄭應(yīng)成早嚇得瑟瑟發(fā)抖，聲若蚊蟻地說道：“父親大人恕罪，‘泥人八仙造型逼真，兒抵御不住就偷偷拿了。”

竹秀才惡聲道：“逆子，哪只手拿的‘泥人八仙？”

鄭應(yīng)成說：“右手。”

竹秀才拉起鄭應(yīng)成，把他的右手摁到旁邊的木桌上，拿起刀說：“逆子，你拿了甄貨郎的‘泥人八仙，幾次三番不承認(rèn)，我鄭家代代崇善竹之高潔，你這是羞辱先人呢。今天，我要剁下你右手五個手指，向甄貨郎賠罪。”

竹秀才正欲揮刀砍下，甄貨郎突然從床上一躍而起，握住了竹秀才的手腕。

“竹秀才，萬萬不可行此舉。‘泥人八仙值不了幾個錢，送給你兒就是。我之所以幾次上門打擾，是觀你兒‘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將來一定是個人才。不能因?yàn)檫@件小事，讓他留下污點(diǎn)呀！”

竹秀才大為感動，說：“愚人魯鈍，誤解先生之良苦用心，望先生恕罪。先生不惜自殘身體，言傳身教，令愚感動。如若先生不棄，我和先生義結(jié)金蘭，先生收愚兒為義子如何？”

甄貨郎欣然應(yīng)允。

后記：甄貨郎經(jīng)名醫(yī)診治，在竹秀才家調(diào)理一月有余，眼傷痊愈。鄭應(yīng)成不忘甄貨郎恩德，甄貨郎70歲后，鄭應(yīng)成將其接到家中伺候，直至終老。

鄭應(yīng)成發(fā)奮讀書，勵志科考。可后來光緒皇帝一紙諭令廢除了科考，鄭應(yīng)成考取功名之路只能作罷。再后來，鄭應(yīng)成癡迷“泥人張”技藝，跋山涉水，赴天津拜“泥人張”二代傳人張玉亭為師，最終成為名噪一方的大師。

點(diǎn)評：

這篇小說突出了“教子有方”的主題，雖是歷史題材，但對我們今天有很大的啟發(fā)。小說注意了行文的曲折，主要人物形象突出。全文語言簡潔，事件敘述張弛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