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梔子

車子拐下新204國道，一條新建的水泥路通向村里。泰河村年輕的支書已在路邊等候，支書戴一副黑色邊框眼鏡，文氣而內斂，想來是大學生村官。一路隨行，年輕的支書娓娓道來。

原來，泰河村得名于穿境而過的泰東河和梁垛河兩條黃金水道。此地交通便利，新204國道將泰河村一分為二。新村落規劃齊整，風景秀美。老村落有著名的十八里河口，相傳董永七仙女在此喜結良緣。

泰河村的老村落，一條寬闊的水泥路，可容三四輛汽車并行。路旁，一側水，一側人家。房屋皆保留著自己的特色，每戶都有一個碩大的院子，院內院外，各色花樹果蔬倚紅偎翠，花團錦簇。爬藤的豇豆，搖曳的絲瓜，綴著淡紫、鵝黃的花，招蜂引蝶;低處的番茄，支著沉甸甸的青澀小腦袋;五彩的朝天椒，晶瑩剔透。

一陣濃郁的花香吸引了我們。好熟悉的梔子花香！就在我們身旁，一戶人家，好大一座院落，院內翠色繚繞，緊靠著鏤空的鑄鐵花墻，一株繁茂的梔子花樹開得正燦爛。我使勁地嗅一嗅，想將這滿滿的花香全部吸進肺里。或許是因為我臉上的迷醉神情，一旁的周老師笑著說，我來幫你摘一朵。說話間，周老師已探身出手，從花墻內摘下一朵遞給我。我惶恐地伸手去接：萬一，主人看見了怎么辦？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慈愛的聲音傳來：喜歡就多摘幾朵。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不知何時站在了我們身后，慈眉善目。老人微微笑著，眼神中絲毫不見責備，而是充滿了歡喜，老人是這所宅院的主人。

本已轉身的我，心中突然一動，又跑回去，舉起相機，對老人說，我幫您拍張照片好嗎？老人先是一愣，繼而喜上眉梢。樸實憨厚的老人，漂亮雅致的宅院，鏤空的不銹鋼大門，絳紅瓷磚的門框，上書“家居黃金珠寶地，人在美滿幸福村”，橫批“幸福人家”。幫老人拍下照片后，我又走到老人身邊，笑著說，老人家，您和我拍張合影吧！老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蕩漾著滿滿的欣喜。我站到老人身邊，調好角度，留下了這張在幸福村的記憶。

轉身離開時，我就強烈地意識到，這個老人一定會進入我的文字。而我，也一定會重來此地，不僅僅為了送照片給老人，更為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

才走了幾步路，一條小狗追了上來，繞著我們身前身后地轉，還不停地嗅嗅我的腳跟。老人跟在身后說，沒事，沒事，你們走你們的，它不咬人。果然，小狗只是跟著我們腳前腳后地繞了那么幾個回合，很親切的樣子。都說狗是通人性的，想必它也知道老人對我們的友善。平常怕狗的我，竟然轉過身，對著可愛的小狗摁下了快門。在漸行漸遠的夏風中，聽得身后傳來一個老婦人和老人的對話。“給二黃拍照啦？”“拍了！拍了！”

上車后，周老師對我說：“小嚴，你不知道，那個老人家跟著你走了很遠，真的很讓人感動。”我的心像是突然被暖流擊中。這樣一個老人，讓我想起了我的外公。他曾經在這塊土地上生活了十年之久，在當時艱苦難熬的歲月里，就是這樣樸實溫厚的鄉下人，用他們最本真的善良與淳樸，無私地接納了外公，讓他度過了那場浩劫。

我掏出包里的梔子花，緊嘟嘟的花骨朵，散發出濃郁的花香，有種極特別的味道。這是來自土地的芬芳，帶著自然的質樸，在喧囂的塵世間，每每相遇，總是給人感動，讓人歡喜。

嚴宜春：作家，江蘇省東臺一中高中語文教師。

編輯 木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