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通近代建筑實踐看張謇的建筑觀

劉朝陽 林靜靜

摘要：1840年鴉片戰爭以后，中國傳統的建造體系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具有文化地域性的中西合璧式建筑出現。文章以“中國近代第一城”南通的近代建筑為引，剖析建筑式樣和特征，結合南通近代建筑的形成和發展，探索張謇“中體西用”建筑觀的時代內涵及其對南通近代建筑和城市發展的深遠影響。

關鍵詞：張謇;南通;近代建筑;建筑觀

中圖分類號：TU-8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22-00-03

南通近代建筑之所以大多呈現中西合璧的形態特征，和企業家張謇在南通進行的一系列實業建設有直接聯系。南通地處長江入?？诒卑叮捎谑軕鸹鸬挠绊戄^小，形成了相對穩定的社會環境，因此大部分傳統建筑得以保留。1895年以前的南通，同大部分傳統城市一樣，以傳統的自然經濟為主，工業基礎十分薄弱，雖地處江海之畔，但很多地方并沒有得到系統的開發和利用。穩定的社會環境是一個城市發展的必要條件，1895年以后，張謇開始了對南通城市的全方位經營，改善了傳統的社會狀況，建造了規模龐大的近代建筑群，也改變了南通傳統建筑的建造方式。就南通近代建筑的形成和發展而言，張謇對城市的規劃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1 張謇興建的中西合璧的近代建筑

南通近代建筑之所以規模大、種類多，得益于張謇對南通城市的全方位經營。因為張謇在南通開展了一系列實踐活動，大批中西合璧的近代建筑得以出現在南通。1895年張謇創辦大生紗廠至1926年，是南通歷經坎坷并逐漸崛起的31年。在這期間，張謇創辦了許多企業，涉及工業、農業、水利、交通、文化、教育等，幾乎涵蓋了所有領域。張謇憑借一己之力，努力探索實現中國近代化的救國道路。

大生紗廠的建成標志著張謇近代化建筑事業的開始，也意味著南通從此進入了新的時代。一方面，為了抵御外來資本的強烈沖擊，張謇在沿海地區建立了通海墾牧公司、同仁泰鹽業公司、大豫鹽墾公司等規模龐大的農墾企業，為提高紗廠的原棉產量提供了保障。原棉產量不斷增加，紗廠盈利為一批批輔助及附屬產業的興起積累了充足資金，張謇又接連創辦了大生分廠、廣生油廠、大興面廠、頤生酒廠、大昌紙廠等一系列工業企業。之后為滿足大生企業的運輸需求，還創辦了大達內河輪船公司、大達輪步公司、達通航業轉運公司等交通運輸企業。另一方面，張謇堅持“實業救國，教育救國”理念，因此其在創辦實業的同時也十分注重教育的發展，于1902年創辦了我國第一所師范學校——通州師范學校，之后更是提出了“父教育，母實業”的偉大思想，又陸續建立了一系列文化教育事業單位，小學、中學、大學及各類社會教育機構應有盡有，構建起了全面的教育體系。

這些事業的興起都是張謇“中體西用”建筑觀的體現，其興建的大部分中西合璧建筑以中式傳統架構為主，外觀上卻加入了西式元素進行點綴，這能讓現代化符號更好地同中國傳統文化糅合起來。從其城南別業的建造不難看出，建筑布局仍運用中式傳統民居的結構;從位置選址上看，建筑整體坐北朝南，并且前有五山名勝風景區，后有鐘秀山，四周又有濠河圍繞，風水獨好[1]?！拔饔谩眲t表現在建造方法上，引用了許多西方元素，如刻有浮雕圖案的石庫門式大門，其過梁位置裝飾有西方常見的卷草花朵圖案，弧拱門窗下還有浮雕花式。同時，多采用磚石混凝土進行建造等。建筑整體雖呈現歐式風格，但建造理念上卻蘊含了中體文化的深厚內涵。從這一系列建筑建造中可以發現，南通近代建筑與傳統建筑相比，在建筑形式上有了很大改變。

2 張謇“中體西用”建筑觀的形成

張謇出身于封建家庭，從小接受儒學教育的他深諳中華文化的底蘊。外來文化傳入中國時，張謇不同于守舊主義對其持全盤否定的態度，乃是舊派學人苦尋新思想改造社會，這用“中體西用”形容再合適不過。文章將張謇“中體西用”建筑觀的形成原因總結為以下三點。

2.1 源于愛好

張謇的建筑興趣最初是在父親張彭年對其的家庭教育影響下形成的。張彭年自幼喜歡讀書，因此其十分重視對張謇的幼時教育，少年張謇表現出的“等閑憐托處，梁棟與誰論”的理想抱負更是讓他看到了張謇科舉入仕的希望，但務實的張彭年也深知科舉道路并不平易可行，因此他要求張謇在農工方面也要有所成就，這樣一來便可達到“進可科舉出仕，退可終老莊園”的目的。所以，張彭年除了要求張謇飽讀詩書外，在勞動方面他也相當嚴格，不僅要求張謇兄弟將平日的家務農活做好，還督促其在家中建房時觀察施工等細節，甚至在其他人家建房時帶他去學習如何計劃土木建筑。張謇之子張孝若的《南通張季直先生傳記》記載：“我父生平有兩件嗜好，一件是建筑。他幼時就有建筑的興味。一件是種樹?！盵2]張謇之孫張緒武的《我的祖父張謇》也提出：“家中事物，全靠自己來做，如蓋房子，從劃線、打地基到砌磚、上梁、蓋頂，全由他（張緒武曾祖張彭年）領著祖父（張謇）和三祖父（張詧）親手完成?！盵3]由此可見，張謇對建筑的細心及興趣自幼就得到了培養，這為他以后在南通開展近代建城事業打下了實踐基礎。

張謇的個人愛好更是決定了南通近代建筑的發展方向。張謇在通州師范學校設立的測繪科及土木工科專業培養出了南通著名本土設計師孫支廈。孫支廈的南通近代建筑設計活動就能充分反映出張謇個人的建造意愿，不管是在建筑選址還是在建筑風格的選定上，他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例如，在20世紀初南通城濠河地區的環境建造活動中，張謇將自己的城建規劃告知孫支廈，并在確認建造事項后交予孫支廈負責，其中濠南別業便是張謇委托孫支廈參照北京農事試驗場的暢觀樓建造的。在南京設計江蘇咨議局期間，張謇專門派送孫支廈前往日本考察近代西式建筑，回國后張謇更是通過信件往來的方式不斷給予孫支夏支持和指導[4]，孫支廈就如同張謇建設事業的御用設計師。

2.2 興于交游

出于對政治斗爭的厭倦和失望，張謇決定棄官從商，踏上實業救國和教育救國的道路，試圖以自己的力量改變整個國家。在南通經營實業及地方事業期間，身份特殊的他雖沒有了官職，但其與兩江總督張之洞、劉坤一及朝廷重臣翁同龢等人關系密切，又結識了不少良師益友，在政壇及各界名流中享有崇高的社會地位和名望，因此其能夠更好地借助“通官商之郵”的人際關系，為南通的企業及社會事業服務，將南通帶向由傳統走上現代化的革新道路，近代建筑也因此得以大量出現在南通。

在大生紗廠創辦初期，張謇深知創業的艱辛，于是過江前往蘇州參觀蘇綸紗廠的經營。蘇綸紗廠是一片融合了中西建筑風格的建筑群，張謇學習和借鑒他人的成功經驗以探索自身實業發展的道路。為了籌集資金，張謇曾多次奔赴南京、上海等地。而當時的上海已經成為遠東最繁華的港口和經濟、金融中心，行政、商業、娛樂等各行新式建筑類型繁多，這也是張謇將上海視為發展南通重要戰略陣地的原因之一，加之張謇與上海紳商聯系緊密，因此建筑思想多少會受到富商們的居宅文化以及上海西式建筑的影響。其中最為典型的是以城南別業為代表的老石庫門式住宅，其最初的雛形是19世紀五六十年代英國商人在上海租界興建的一批聯排木屋，因木質材料易發生火災，后逐漸以采用西式磚石結構的石庫門替代[5]。后期由于受到西方建筑風格的影響，新式石庫門在外觀、裝飾等方面都發生了改變，并逐漸西化。由此可見，張謇在為改變南通努力探索的同時，也試圖將優勢資源引進家鄉南通，將傳統建筑樣式改造成新的現代化建筑。

張謇于1903年前往日本參加第五次國內勸業博覽會，在日本進行了為期70天的考察工作，這場充斥現代化文明的視覺盛宴給張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增進了張謇對西式建筑的了解。其中長崎的調研對張謇影響頗深。長崎在日本鎖國期間就扮演著對外交流的重要角色，且在日本開放后不斷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因此具有濃郁的近代西方城市色彩，對如此具有現代化文明氣息的城市，張謇自然不會放過任何值得研究的地方，他幾乎將所有時間都花在了參觀訪問和學習研究上。對于張謇訪日期間的考察，日本曾多次進行報道，幾乎都強調了張謇等人對房屋建筑調查的細致程度，張謇甚至會用尺子進行測量，可見其對建筑設計的熱衷。這些通過交游獲得的經驗也成為他歸國后開展近代化實踐活動的重要借鑒，更對他以后對南通的城市建設產生了直接影響。

2.3 成于實業

出生于封建家庭的張謇通過交游以及自身所得經驗，在實業救國的同時漸漸改變了南通城市建筑原有的風貌。如在大生紗廠建造初期，聘請英國工程師湯姆斯和上海曹協順營造廠對廠房進行建造，仿英式磚木結構廠房的建成開啟了南通城市由傳統轉向現代化的革新道路。1903年，長達70天的日本考察交游結束后，張謇根據此行的體會寫下了《癸卯日記》，這也讓張謇對救國思想有了新的認識。與此同時，大生紗廠的盈利更是為張謇開展其他實業建設提供了保障，由此帶動了其他產業的興起。張謇曾說：“一個人辦一縣事，要有一省之眼光;辦一省事，要有一國之眼光;辦一國事，要有世界之眼光?！盵6]因此他并沒有將眼光僅局限于實業建設，而是立足于教育、公益、交通等多個方面，整體經營城市。

受日本帝國博物館的影響，張謇回國后便產生了中國人自己創辦博物館的想法，由此南通博物苑在張謇與孫支廈的配合下被建造了出來。隨后張謇還委托孫支廈參照英國倫敦大鐘樓在南通傳統譙樓邊建起一座西式鐘樓，兩個風格完全不同的建筑被刻意安排在一起，目的就是向民眾傳遞屬于南通的新時代已經到來的信息。也正是有了孫支廈的協助，南通近代建筑才能大規模地建造起來，孫支廈直至1975年逝世前一直投身于南通城市的建設工作，這些建設工作也終成為南通近代第一城的重要見證。

直至20世紀初，張謇以大生紗廠為核心，全面開展對南通城市的建設工作，構建起有關配套企業的近代工業體系，南通也因此形成了“一城三鎮”的城市布局。張謇還專門從英、美、德、日等國家，引進各類技術人才為家鄉南通注入近代文明技術的新血液，教育、慈善、交通、市政等多領域的近代建筑得以出現在南通。同時，張謇在南通開展的一系列近代建筑實踐活動，也意味著張謇實業建設開始走向成熟階段。

3 張謇在南通的近代建筑實踐對城市發展的影響

如今南通的發展之所以如此迅速，張謇功不可沒。一個從小接受儒學教育的傳統知識分子竟然利用新思想開啟了南通城市的新大門，這不僅是一次思想的變革，更是一場救亡圖存的偉大實踐。南通近代建筑逐漸發展起來始于張謇創辦大生紗廠，其在發展棉紡織業、墾牧業及相關工業產業的基礎上，帶動文化、教育、慈善等多方面事業的崛起，進而培養和引進人才，建造出了規模龐大且多元化的建筑形式[7]，力求規劃好南通、建設好南通，實現區域經濟的全面發展，甚至還要影響和輻射周邊其他城市及地區的發展，張謇用行動證明了中國是可以實現現代化轉型的。因此，不論是在事業還是建筑建造上，他都堅持聯通中西，力求精進，強調新舊結合、傳統與現代結合，認為這樣才能為南通城市發展注入新的生機。

張謇為南通所做的一系列近代實踐，至今仍作用于城市的發展。以紡織業為中心發展的航運、建筑、教育等行業，更是深刻影響了今天南通的產業布局。如今的滬通大橋、蘇通大橋、崇啟大橋正是張謇努力搭建上海與南通之間溝通橋梁思路的延續，南通也因受張謇近代化建筑實踐的影響而發展成了如今的“建筑之鄉”。南通的教育成果更是得到了美國教育家杜威的贊賞，“南通者，教育之源泉，吾尤望其成為世界教育之中心也”，凡此種種似乎都在撰寫著一個人物的傳奇。

4 結語

從文章對張謇興建的近代建筑的分析，對他“中體西用”建筑觀因素的剖析，以及毫無工業基礎和缺乏城市規劃的南通在張謇的苦心經營下逐步形成了“一城三鎮”獨特的空間布局來看，不難得出一個結論：張謇對南通城市建設和近代建筑的演變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在南通興建的工業企業不僅帶動了當地經濟的發展，還讓南通走上了世界舞臺。他勇于探索中國傳統文化同西方理念的結合，這一點在建筑表達上彰顯得淋漓盡致。也正是因為這些理念的實踐，南通才得以被現代建筑學家清華大學教授吳良鏞譽為“中國近代第一城”。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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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過偉敏，羅晶.近代本土建筑師孫志廈“中西融通”設計風格研究[J].創意與設計，2020（1）：3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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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吳良鏞.張謇與南通“中國近代第一城”[J].城市規劃，2003（7）：6-11.

[7] 楊科，范占軍，徐永戰.祈通中西之南通近代建筑發展探析[J].江蘇建筑，2017（5）：1-4，8.

作者簡介：劉朝陽（1997—），男，湖南邵陽人，碩士在讀，系本文通訊作者，研究方向：環境藝術設計。

林靜靜（1982—），女，江蘇如皋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雕塑創作與理論、東亞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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