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甘南

黃 浩

十月的甘南，是九色甘南的杰出標本，是一道最有味道的色彩盛宴。貼近甘南，就貼近了自已的靈魂。

鋪天蓋地的黃綠色，像油畫一樣延伸到遠方。牛羊、帳篷，像顆顆珍珠撒落在遼闊的草場上。雪山連著金草，河流挽著藍天，白云是蒼狗，藍天是佛珠。裊裊炊煙中，我看到金黃金黃的寺廟，在陽光下金光閃亮。只要有佛光，寺廟里就有佛居住。當酥油燈點亮，經堂坐滿了喇嘛，絳紫色一片，誦經之聲如晨鐘暮鼓，悠然地飄過恬靜的藏區。這是有著異域風情的地方，生活著和我們信仰不同的人群。他們一生要磕十萬個等身頭，生命屬于宗教、屬于佛，在世上是佛的仆人，死后可以免受輪回之苦，直接進入天堂。

在桑科草原，我感受著高山草原的遼闊與壯美。雖然已是深秋，青草已開始變黃，但一個金黃色的大草原撲進我的視野。草原就是一匹無邊的黃綾，鋪展在天地間，一個碩大的風馬旗立在黃綢緞上，鑲嵌在藍色的天幕上，白云朵朵，風吹草原，五色風馬旗獵獵飛舞，念著一遍遍藏經。陽光高照，騎著馬信步草原，黃金草原開始移動，一路金黃，草原遍地黃金。給我拉馬的是藏族小伙子，他從藏袍里掏出一把冬蟲夏草向我兜售，我們都講著漢話，討價還價，現在的黃金草每斤都漲到十六萬元了。這是年輕一代的藏族人，家里有三口人，有一個女兒，妻子在家剪羊毛、放牧并照顧女兒。他一邊挖蟲草，一邊接待游客，他們家每年的收入都在幾十萬元。他穿的是漢族人的牛仔褲、西裝、運動鞋，住著定居的二層石雕樓，過著很愜意的生活。我問他家有多少頭牛，多少頭羊，他告訴我有一百頭牛、二百頭羊，按一頭牛一萬算起，光牛就價值一百萬元以上，還不算賣冬蟲夏草的收入。這真是一個富裕的家庭。我問他你們是不是把所有的收入都捐給寺廟了，他說每年收入都要捐一些，老人們一般捐得多，年輕的捐得少一些。看來商品經濟的意識沖擊，已經讓封閉的藏區改變了不少，他們正走在朝向新生活的路上。

穿行在甘南，就穿行在美麗的香巴拉，停下一生匆忙而疲憊的腳步，在靈魂的故鄉歇歇腳。觸摸九色甘南，甘南的九色在畫里，在風里，在旅人的鏡頭里，在牧人的帳篷里，在酥油燈的燈芯里。紅橙黃綠青藍紫黑白，這九種顏色都代表著面孔不同的甘南。紅色代表著一種活力，紅色我見到的最多，飄揚經幡上的紅色、藏族紅色的建筑物、紅衣喇嘛、還有壯麗的夕陽紅。橙色代表著一種財富，有深秋的牧草、成熟的青稞、朝霞和橙色的珊瑚寶珠。黃色代表著一種神圣，有寺廟的金頂、夏天黃燦燦的油菜花、唐卡、黃綾、法號、金輪。綠色是滿眼擠進來的色彩，是一種原生態的顏色，萬里綠色草毯、碧綠連著翠綠的樹木和青稞。青色代表一種凝重，是青藏高原、阿尼念青山的顏色，丹霞地貌和布料也有青色。藍色代表一種深邃，藍天、湖泊、藍色的哈達。紫色代表一種尊貴，藏族貴族的服飾、紫色菩提、紫色蕨麻。黑色代表著一種神秘，有黑云、黑牦牛、黑帳篷。白色代表純潔，有白云、雪山、白色羊群、白塔、白海螺、白哈達、雪蓮花。九色甘南也指各種旅游資源的多樣性。

要想一日看盡長安花，一日看到九種色彩，要在農歷六七月間舉行的香浪節上。這是甘南最美的時節，樹茂草豐，疊翠堆綠，油菜花開。在雪山底的草原上，豎起了巨大的五色經幡，相鄰的幾個村集體傾巢出動，萬人空巷，他們穿上節日的盛裝，攜帶白色帳篷和日常生活用品，扎營草坪山巔、林旁溪邊。一頂頂雪白的帳篷像綠草中盛開的朵朵雪蓮花，把甘南裝扮得分外美麗。人們殺羊宰牛，邊飲青稞酒邊燒菜，還有早已預備好的油果子、酸奶，新鮮的瓜果都擺在九色草原上。藏胞們穿著艷麗跳起了鍋莊舞，大家一齊上陣，飄飄的黃袖隨風飛舞，此時的甘南已是歡樂的海洋。藍天白云雪山綠草轉彎的河流，經幡寺廟白帳篷，與藏民們的七彩服飾、朝霞晚霞太陽月亮，組合成九層甘南，讓人魂牽夢繞，熱血沸騰。香浪節上還要舉行賽馬、乘馬撿哈達、馬術表演、大象撥河、歌舞比賽等豐富多彩的活動。

甘南州的夏河縣是典型的藏區，古樸的藏式街道，統一是二層的石雕樓。小街雖然不寬，但干凈整潔、色彩艷麗。街上布滿了藏族人的商店，偶爾也有四川人的飯館和南方人開的服裝店。在這條街上，看到最多的是手里拿著佛珠的藏族人和紅衣喇嘛，騎摩托的藏族男人捎著主婦，也有騎三輪車的，碰上熟人拉家長里短的。他們三三倆倆相跟著，有說有笑，成為小街上獨特的風情。我們吃飯的地方是一個川菜館，老板是漢族復員軍人，老板娘是典型的藏族姑娘。飯店里有不少藏族人在吃飯，這讓我很意外。一般的川菜館藏族人是不進來的，因為他們有自已的圈子，還有飲食上的習慣。老板是個很看重榮譽的人，店里的正中間掛著他榮立二等功的獎狀，署名蘭州軍區。你能感受到老板曾是一名優秀的軍人，他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他的藏族妻子卓瑪是個美麗的女人，那些藏族人為什么要來川菜館吃飯，是因為卓瑪嗎？他們之間有著怎樣的精彩故事？這都成了我心中永久解不開的謎。藏族人喝著啤酒，吃著川菜，穿著漢服，他們或許是老板的朋友，漸漸地變成能接受新思想的現代藏族人。鄰街就是著名的格魯派六大黃教主寺拉卜楞寺。多少年來，轉經長廊的那些轉經桶，吱咕吱咕就一直沒有停息過。藏族人念了多少經，磕了多少個頭，捐了多少盞酥油燈，我們無法計算。他們的生命和牛羊都是佛陀賜予的，他們的生活與佛已息息相關，佛祖以身試虎，他們死后以肉身喂禿鷲，完成生命悲壯的第一次輪回。拉卜楞寺有六大學院，鼎盛時期來這里學習的僧侶有四千多人。聞思學院開設顯宗哲學辯論；上續部、下續部開設密宗修行；喜金剛學院、時輪學院開設天文歷算，每年編撰藏歷和黃歷；醫學院主要研究開發藏醫技術和藥物學，被譽為世界藏學府，保留有全國最好的藏傳佛教教學體系。這是一所典型的規模龐大的佛學大學，尤其是醫學院學僧，除了學習藏醫原理外，還從事實踐活動。每年四月下旬、六月上旬要外出采藥，七月下旬開始制藥，成藥有散、丸、膏三種。拉卜楞寺的藏醫學院為民族醫藥的繼承和發場培養了大量的優秀人才，它為解除藏胞身體上的病痛，正起著越來越大的作用。我感受到一股科學之風正吹進古老的寺院，肉體的疾病有藏醫學院救治，心靈的疾病有與我們相鄰而居的佛去拯救，也許這已成為藏胞的一條人生哲學。

到了郎木鎮已是中午，十月份已是旅游淡季，郎木鎮昔日的嘈鬧已散去，一個恬靜的藏式小鎮撲面而來。清澈的白龍江將郎木鎮一分為二，更為有趣的是四川和甘肅兩省交界線橫穿小鎮，小鎮一半歸四川管轄，一半歸甘肅管轄，真是一腳踏兩省，風情各不同。無論是清晨還是黃昏，漫步在郎木鎮的石板街上，溪水潺潺，背包客、紅衣喇嘛不時在小街上走過，一輪太陽掛在藏藍色的天幕上，灑下溫暖的陽光絲線。半山腰上，郎木寺金光閃閃，仰望四周的山勢，奇峰怪石，綠峰疊嶂，五色經幡飛揚的天葬臺陰森肅穆，這真是一塊人間的絕佳景觀。

阿里餐館的烤全羊味道鮮美，麗莎咖啡因裝修我們無法去品味，但我看到了一個大雪擁抱中的郎本鎮，從寧靜中、從裊裊的炊煙中，慢慢蘇醒。而高高的山上，金碧輝煌的郎木寺，白雪皚皚的山峰上，天葬臺聳立著，巨大的風馬旗迎接著每天東升的太陽。當桑煙燃起，成群的禿鷲飛向天葬臺，一個個生命走向了輪回之路。

在甘南藏族自治州合作市，我登上了米拉日巴大師的九層佛閣。佛閣供奉米拉日巴尊者及藏傳佛教各派的開宗祖師，眾多佛像、菩薩、護法神等。尤其是各類壁畫規模巨大，繪畫技法高超，具有很高的藝術價值。米拉日巴佛閣是甘南藏族人心中的圣地，每天都有圍繞佛閣轉圈的藏民。這是一股宏大的人流，男女老少，扶老攜幼，手握佛珠或轉金輪，口中念念有詞，沿著佛閣的順時針方向轉圈。這里是甘南，是合作人的精神家園，每天早晨起床后到佛閣轉圈已成為他們的精神早餐。我也跟在這股轉佛的大軍中，上了年紀的藏族人目標堅定，勻速走著，從他們的眼神中，我看到對佛的一種敬重。他們每走到正門，都要舉起右手向佛示意。一些中年婦女一邊走一邊拉話，還有年輕藏人穿著漢人的衣服健步如飛。

合作市是甘南藏族自治州的首府，一個美麗而寧靜的小城。前幾天由于在高海拔地區穿行，加上感冒，我的一個文友出現了高原反應。在合作市，我們晚上打車到了州立醫院，找到了醫生給他掛上了液體，他一直吸著氧，在急診室呆了整整一夜。我們從醫院出來，合作的夜色是那樣美麗，打一個的士每個人2元錢，司機可以把你拉到全城的任何地方。尋夢羚城，這是一個非常適合人居的小城，恬靜中充滿了溫暖，像米拉日巴佛閣里，那盞冒著紅紅火苗的酥油燈。

第二天清晨，我們從酥油燈酒店出發返回蘭州。一路上，太子山與我們相伴，白閃閃的雪山綿延在路途，蒼鷹迎風翱翔，金黃金黃的草帶浮在天地間，河流躍動，牛羊出圈，撒滿目盡草原。十月的甘南就是黃金般的燦爛，像一條黃色的絲綢之路，承載著古老的文明，一路走來。